页面

2024年7月31日星期三

“文革”结束时,国家成了这个样子

固水青荷 2024年07月31日 08:50

1

据统计,十年中,全国被立案审查的干部高达230万人,占"文革"前夕全国1200万干部的19.2%。中央和国家机关各部委被审查的干部有29885人,占干部总数的16.7%。其中,中央副部级和地方副省级以上的高级干部被立案审查的达75%。据最高人民法院1980年9月统计,仅因刘少奇问题而受株连的"案件"就有2.6万多件,被判刑的达2.8万多人。党和政 府的各级机构、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和政协组织,长期陷于瘫痪和不正常状态。公安、检察、司法等专政机关和维护社会秩序的机关都被搞乱了。

经济上,"文化大革命"造成我国国民经济的巨大损失。1977年12月,据李先念在全国计划会议上估计,那十年在经济上仅国民收入就损失人民币5000亿元。这个数字相当于建国30年全部基本建设投资的80%,超过了建国30年全国固定资产的总和。这期间,有5年经济增长不超过4%,其中3年负增长:1967年增长-5.7%,1968年增长-4.1%,1976年增长-1.6%(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编:《中国经济发展五十年大事记》)。1978年2月,华国锋在五届人大一次会议上作的《政府工作报告》中说:由于"文革"的破坏,仅1974年到1976年,全国就"损失工业总产值1000亿元,钢产量2800万吨,财政收入400亿元,整个国民经济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

文化上,对教科文的摧残尤其严重。无数的中华民族优秀文化遗产遭受浩劫,一大批学有专长的知识分子受到残酷迫害。到1968年底,中科院仅在北京的171位高级研究人员中,就有131位先后被列为打倒和审查对象。

上海科技界的一个特务案,株连了14个研究单位,1000多人。受逼供、拷打等残酷迫害的科技人员和干部达607人,活活打死2人,6人被迫自杀(《科技日报》2008年3月17日)。从1966年到1976年,十年没有组织过正式高考,交白卷也可以上大学。1982年人口普查统计表明,当年全国文盲半文盲多达2亿3千多。

2

"文革"结束时,中国老百姓的生活状况如何呢?

先看市民生活。城市市民基本上靠工资生活。然而,从1957年到1976年,全国职工在长达20年的时间里几乎没涨过工资。1957年全国职工平均货币工资624元,1976年下降到575元,不进反退,还少了49元(曾培炎主编:《新中国经济50年》,第897-898页)。

很多生活消费品供给不足,需凭票购买。粮票,更是流行了40年,被称作"第二货币"。"三转一响一咔嚓"(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照相机),五大件置备整齐不到600元,但对很多家庭来说,虽个个心向往之却只能敬而远之。服装从颜色到样式,单调划一,蓝、黑、绿、灰,是占绝对"统治地位"的主色调。住房相当困难。

改革开放初期,上海180万住户中,按国家标准,有89.98万户为住房困难户,占了总户数的一半左右,其中三代同室的119499户;父母与12周岁以上子女同室的316079户;12周岁以上兄妹同室的85603户;两户同居一室的44332户;人均居住2平米以下的268650户。住房大多没有客厅,进门就是卧室,厨房,卫生间很多是几家合用。

再看农民的生活。安徽农村最有代表性。1977年6月,万里担任安徽第一书记。到任以后,万里先后来到芜湖、徽州、肥东、定远、凤阳等地调研,所见所闻,使他大为震惊。他后来回忆说:"原来农民的生活水平这么低啊,吃不饱,穿不暖,住的房子不像个房子的样子。淮北、皖东有些穷村,门、窗都是泥土坯的,连桌子、凳子也是泥土坯的,找不到一件木器家具,真是家徒四壁呀。我真没料到,解放几十年了,不少农村还这么穷!"(田纪云:《万里:改革开放的大功臣》,《炎黄春秋》2006年第5期)。安徽凤阳县有个前王生产队,紧靠津浦铁路。这个10户人家68口人的生产队,4户没有门,3户没水缸,5户没有桌子。队长史成德是个复员军人,一家10口人只有一床被子、7个饭碗,筷子全是树条或秸秆做的。安徽农村的情况并非个别现象。据原农业部人民公社管理局统计的数字:1978年,全国农民每人年均从集体分配到的收入仅有74.67元,其中两亿农民的年均收入低于50元。有1.12亿人每天能挣到一角一分钱,1.9亿人每天能挣一角三分钱,有2.7亿人每天能挣一角四分钱。相当多的农民辛辛苦苦干一年不仅挣不到钱,还倒欠生产队的钱。

1955—1960年,日本经济年均增长8.5%,1960—1965年为9.8%,1965—1970年为11.8%。从1955—1970年,日本GDP增长了7.2倍。日本、美国、欧洲经济的高速发展一直持续到1973年石油危机爆发,这个时期也被称作发达资本主义国家经济发展的第二个"黄金时代"。

在这期间,中国周边原来一些比较落后的国家和地区,如韩国、新加坡等,也抓住机遇快速发展,实现了经济起飞。20世纪50年代,韩国的经济总量和中国的山东省差不多。

但在随后的20年里韩国创造了著名的"汉江奇迹",到80年代一改贫穷落后的面貌,经济总量遥遥领先山东。弹丸之地的香港,1977年进出口总额达到196亿美元,而整个中国内地当年只有148亿美元(《港澳经济考察报告》,1978年5月31日)。

3

对中外经济科技之间巨大差距的真实认知,是在粉碎"四人帮"之后通过出国考察访问实现的。"文革"结束后,由于国内局势的深刻变动,人们急切地想了解外部世界的面貌。这样,从1978年起,全国掀起了一股声势浩大的出国考察热潮。重要的考察团包括:

以林乎加为团长的赴日经济代表团;以李一氓为团长,于光远等为副团长赴罗马尼亚、南斯拉夫代表团、以段云为组长的港澳经济贸易考察团和以国务院副总理谷牧为团长的赴西欧五国(法国、瑞士、比利时、丹麦、西德)考察团。

其中西欧五国团最引人注目。该团于1978年5月2日出发,6月6日回国,行程36天。访问期间,欧洲经济的自动化、现代化、高效率,给考察团成员留下了深刻印象。他们看到:西德一个年产5000万吨褐煤的露天煤矿只用2000工人,而中国生产相同数量的煤需要16万工人,相差80倍;瑞士伯尔尼公司一个低水头水力发电站,装机容量2.5万千瓦,职工只有12人。

我国江西省江口水电站,当时装机2.6万千瓦,职工却有298人,高出20多倍。法国马赛索尔梅尔钢厂年产350万吨钢只需7000工人,而中国武钢年产钢230万吨,却需要67000工人,相差14.5倍。法国戴高乐机场,一分钟起落一架飞机,一小时60架;而北京首都国际机场半小时起落一架,一小时起落两架,还搞得手忙脚乱。

代表团成员之一、时任广东省副省长的王全国20年后提及这次出访,仍激动不已,他说:"那一个多月的考察,让我们大开眼界,思想豁然开朗,所见所闻震撼每一个人的心,可以说我们很受刺激!闭关自守,总以为自己是世界强国,动不动就支援第三世界,总认为资本主义腐朽没落,可走出国门一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你中国属于世界落后的那三分之二!"(《追寻1978——中国改革开放访谈录》,第558页)

访问日本的人回来介绍:日本普通工人家庭一般有四五十平方米的住宅,全国平均每两户有一辆汽车,95%以上的人家有电视机、电冰箱、洗衣机等耐用消费品,服装式样多,农民都穿***料子。日本东京的大型商店商品多达50万种,而北京的王府井百货大楼仅有2.2万种,相比之下,我们"实在觉得很寒碜"。

1978年6月1日、3日、30日,中央政治局三次开会,专门听取了访日团、港澳团和西欧五国团的汇报。中央领导说:"最近我们的同志出去看了一下,越看越感到我们落后。什么叫现代化?50年代一个样,60年代不一样了,70年代就更不一样了。"

1978年,也是中国领导人出国访问的高峰。各层级出访者不约而同获得的共同感受是:没想到世界现代化发展程度如此之高,没想到中国与发达国家之间的发展差距如此之大,没想到西方发达国家老百姓的生活与中国相比高出如此之多!

人们无不痛心疾首于这样的现实:中国太落后了,这些年耽误的时间太长了!我们再不调整政策,另寻出路,改革开放,奋起直追,真是愧对人民、愧对国家、愧对时代了!

樂黛雲未能講出的真話是什麼?

編者按:7月27日,北大教授樂黛雲去世,享年93歲。她九十歲的時候,曾出版過一個自傳,不過與她1985年出版的英文自傳相比,樂黛雲未能說出的真話是什麼呢?

Daiyun Yue | To The Storm: The Odyssey of a Revolutionary Chinese Woman

Daiyun Yue | To The Storm: The Odyssey of a Revolutionary Chinese Woman


7月27日,樂黛雲去世,享年93歲。

對於這一代知識分子,或許他們的學術還是其次,他們的人生與命運更值得唏噓感慨。一位群友說:

乐黛云先生去世,我觉得比什么奥运更值得国人关注,原因就在于:1、她老人家活得足够长,经历是我们绝大多数人无法体会的;2、其中就涉及了1949年后的历次重大政治运动,反右、大饥荒、文革、改开以及1989年;3、她老公汤一介先生与"梁效"写作组关系密切,4、其个人及家庭成员的遭遇充满血泪,是一代知识分子的心灵史的真实写照,5,因此,她或他们一家留下了《燕南往事》《何处是归程》等重要会议录,是为那个年代包括汤用彤,汤一介、乐黛云及其子女三代中国知识人的血泪史。

對於自己的一生,在九十歲的時候,樂黛雲曾寫了一本書《九十歲滄桑:我的文學之路》(北京:中国大百科全书出版社,2021年。)在這本書中,樂黛雲回憶了自己的童年生活和求學經歷,以及北大畢業之後留校任教被打成右派,此後當過豬倌、伙夫、趕驢人、打磚手,文革后回到教學崗位,在比較文學學科領域取得斐然成就。這本書,被譽為樂黛雲的"心靈獨白"。

然而,在這本書的新書發佈上,樂黛雲先生说:

"我写这本书的时候有两个原则,一个是真话不一定讲,因为有的真话实在是不敢讲;一个是傻话和谎话一定不讲。大家看这本书的时候,看到谎话一定给挑出来告诉我,这是我非常尊重的一个原则。真话一定要讲,可是讲得不好,有的应该讲的没讲,不应该讲的也许讲了。"(澎湃:乐黛云新书出版:陈平原、洪子诚等共话"九十年沧桑"

樂黛雲有哪些真話沒有講呢?這本九十歲高齡寫的自傳並沒有太多暗示,但是可以或許早期樂黛雲早期的一本英文自傳能告訴我們更多。

其實,早在1995年,樂黛雲便在台灣出版了她的一本自傳《我就是我:這歷史屬於我自己》(正中書局,1995年7月)。

另一本英文自傳《暴風雨:一位中國女性的奧德賽To The Storm: The Odyssey of a Revolutionary Chinese Woman》則出版的更早。

樂黛雲這本英文自傳《To The Storm: The Odyssey of a Revolutionary Chinese Woman》出版於1985年, 這這本自傳中,樂黛雲把自己比喻成"奧德賽"——在長達十年的特洛伊戰爭結束之後又在外漂泊了十年、歷盡千辛萬苦才回家的奧德賽。在這本英文自傳中,樂黛雲重點講述了她和她的家人在中國當代政治運動中所經曆的暴力與苦難。

樂黛雲,用她自己的話,從學生時候就是革命女青年:她小時候在抗日戰爭時期,對國民黨深惡痛絕。 1948年考入北大,加入共產黨地下民主青年團,隔年轉入黨員,協助北京解放,作為進步學生,曾去動員沈從文留在大陸。

在北大就讀期間,她曾擔任 1950 年布拉格第二屆世界學生代表大會代表,並於 1951-52 年在農村從事土地改革工作。後來她從北大畢業,成為文學系的教員。畢業後的第二天,她與在青年團認識的湯一介結婚,當時湯一介獲得哲學系的教職。

此時,"兩人都忠於毛主席和革命的目標"。晚年,樂黛雲接受採訪時回憶說:

当时我希望同学们离校前能参加我们的婚礼,所以赶在1952年9月13日结了婚。结婚典礼就在小石作胡同他们家。那是一个大院落,有20多间房子。当时大家让我发表结婚讲话,我就讲,我很愿意进入这个家庭,父母都非常慈祥,但是我并不是进入一个无产阶级家庭,因此还要注意划清同资产阶级的界限。那时的人真是非常革命,简直是"左派幼稚病",现在想到这些话我都有点脸红。但两位老人非常好脾气,丝毫不动声色,还鼓掌。第二天,汤先生的妈妈在旧东单市场森隆大饭店请了两桌重要的客人,宣布我们结婚,毕竟汤一介是汤家长子啊。汤家父母要我们参加这个婚宴,我就不愿意。我和汤一介商量后,决定两个人都不去。这种行为现在看来是很过分的。当时我的想法一方面是不好意思,觉得让人看来看去的;二来也认为这不是无产阶级家庭的做法,结婚后第一个要抵制的就是这个。我觉得当时可能很伤两个老人的心,特别是他妈妈。(文摘報:《嫁入"学术豪门"的乐黛云》。2007年。)

婚後幾年,兩人的生活一帆風順,直到1958年。

1957年初,樂黛雲和機位青年老師想辦一個學術刊物,在王瑤老師的勸說下,並未成功。但是,1958年,"反右"擴大化,樂黛雲他們被認為是辦"同人刊物",於是有關8人都成為右派。作為支部書記的樂黛雲,更是成為極右派。很快就被解除了教職,下放到農村和農民一起勞動生活了兩年。這是她第一次被停職。此後,長達二十年中,樂黛雲的家,都陷入了中國政治運動的暴力與迫害中。

文革開始後,被北大造反派領袖聂元梓打為"黑幫",湯一介每天要在校内劳动,或打扫厕所,或在广场上拔草,或清扫马路等等。1969年,夫妻兩被下放到江西"鯉魚州"五七幹校勞動改造。1971年,兩人回到北京。然後,不久,湯一介加入"梁效"寫作者,這讓他們與江青、四人幫的關係密切起來。四人幫被捕後,湯一介又經歷了長達一年的調查才清除。

在這本書中,樂黛雲詳細回憶了當時的情形和自己複雜的心情,已經越來越不安的心情。最後她說:

My earlier support for Lao Tang's participation in Liang Xiao was gone. Ruefully I recalled my former pleasure at his many advantages, my sense of honor to our family, my hope that someday Tang Shuang would be a delegate to the People's Congress, following in the footsteps of his father and grandfather. The power and prestige clearly had appealed to my vanity, but now I felt only shame and remorse. I too wished that somehow I could steal that offensive photograph from the display case and erase Lao Tang's connections to the group completely. Such an expression of mirth was indeed unendurable.(筆者譯:我以前支持老湯参加"梁效"的念頭已经沒有了。我遗憾地回想起,我以前为他的诸多好处而感到的高兴,我為我们的家族而榮耀,我期望唐雙有一天能成为人大代表,追随他父亲和祖父的脚步。权力和威望显然满足了我的虚荣心,但现在我只有羞愧和悔恨。我也希望我能从陈列柜里偷出那张令人反感的照片,彻底抹去老湯和这个团体的联系。这样的欢喜表情确实令人难以忍受。(《暴風雨:一位中國女性的奧德賽To The Storm: The Odyssey of a Revolutionary Chinese Woman》,351-352)

在晚年的時候,湯一介也寫了一部自傳,但是因為敏感內容太多,放在抽屜十幾年未能出版,終於在湯一介去世兩年後的2016年出版。在遺著《我們三代人》中,湯一介回憶了自己的這段歷史:

1973年秋天,当时北大的党委书记王连友同志找我们谈话,他说:"清华的同志编了一份《林彪与孔孟之道》,毛主席看了,认为不好,他说找一些北大懂点孔孟之道的人参加,和清华一起来编写吧。"王连友同志说:"你们就和清华的同志一起编写吧!"对能参加毛主席要编的《林彪与孔孟之道》,我很高兴,除了我对毛主席的无限崇敬之外,还有我个人的一些私心。这时正是在批判所谓"右倾回潮",在北大自然又掀起了一次批判运动。我是当时北大哲学系教育改革小组的负责人,看看火又会烧到我身上,如果能到"梁效",这场灾难也许可以躲过。

無論當時是出於什麼心態參加這個寫作組,湯一介都無法原諒自己。為此,他在這本自傳中說道:

作为中国知识分子二三十年来已被各种"思想改造"运动和作为批判斗争的对象绝大多数已经失去了判断是非的能力,而以领袖的是非为是非了;已经失去了"自我",而异化为领袖的"应声虫"。这和中国历史上有骨气的"士人"的人格是背道而驰的。孟子可以"以德抗位",陶渊明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李贽可以"不以孔子的是非为是非",而我却把这些传统的知识分子美德丢掉了,想起来十分惭愧,愧对于人,也很悲哀。从80年代初起,我较为彻底地觉悟了,我再不说那些违心的话,我要找回"自我",恢复知识分子应有的骨气,不再向非真理与半真理妥协。

在這本英文自傳中,樂黛雲說了許多在中文自傳中沒有說的話,和湯一介的自傳幾乎一樣,非常誠實。在amozin 下面有一則讀者評論說:

Like , this is an honest revolutionary's diary of self-deception and survival. Highly recommended to anyone interested in revolutionary politics, who wants to avoid the mistakes of the past.

可惜的是,這部自傳只有英文版,沒有中文版。在這裡,將這本自傳的時間表附錄如下,讀者或許大概也可窺探到樂黛雲在《九十歲滄桑:我的文學之路》中未能說出的真話。

最後僅以此文,紀念樂黛雲先生,先生千古!


“李南央状告海关案”跟进报道(120)——“拔得头筹”

文/李南央



7月26日下午两点,是与"李锐资料归属权案"法官审前会面的时间。下午一点半左右,我和先生到了奥克兰市的美国联邦法院。入口处有几个警卫站在那里聊天,见到我们,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我们报上法官的名字和法庭室号,一位警卫即要求查看我们带照片的身份证件。掏出加州驾照交给警卫,验明正身后便放我们进入门厅。我不由地想到,这种常规作法何以到选举美国总统投票时会被民主党认为是"歧视少数族裔","制造投票障碍"呢?


法院的门厅意外的小,刚进门就一头撞到机场的那种安检传送带和安检门。安检后面是个小小的电梯厅,乘电梯上了二楼,左右两间法庭,右手为第五庭室,左手便是审理"李锐资料" 案法官泰格/Tigar所在的第六庭室了。


进入庭室,我和斯坦福大学聘用的校外律师利特维柯及张玉珍的律师福塞特已经在里面了。不一会儿,两位大概是法庭的办事员从侧后门走了进来,与远程的庭审记录员检查了一番双方律师和法官使用话筒的录音效果。双方律师各有一个面对法官的讲台,上面除了话筒,还有一个可以清楚看到对方和法官的频幕。法官的位置在办事员工作区后面的高台上,若眼神不好,还真看不清法官的面部表情。利特维柯律师指给我看法官左手边那个稍矮一些,被围在木制护栏后面的座位,告诉我那是证人回答问题的地方。控、辩双方各有一张垂直于法官案台的长条桌,供证人和不提问的律师入座的每把椅子前也都有一个屏幕,可看到背对着桌子站在讲台处的双方律师。这个区域的后边又是一个护栏,栏后是几排供旁听者入座的木制条凳。庭室右侧供陪审团员使用的座椅则十分舒适,皮面,软垫、靠,可旋转。


两点零八分,身着法袍的法官泰格进入庭室,瘦高的身量,戴着眼镜。两位办事员中的一位宣佈法官到庭,在场所有人起立如仪,然后她示意可以坐下。法官询问了双方律师的姓名,我被律师介绍给法官。法官询问张玉珍的律师他客户的姓名如何发音,然后直入主题:庭审时间共计两周,每周三天,每天四小时,连续听审,没有午餐休息,只有两次上洗手间的暂停。并说此案是法官审案,没有陪审团,本法官会提很多问题,双方证人回答时若绕圈子,本法官的容忍度为"0"。


2013年12月25日,我委托律师向北京第三中级法院对北京机场海关扣留《李锐口述往事》一书提起法律诉讼,迄今得到法院27次延审通知,开庭之日尚不可知。2019年5月24日,斯坦福大学在加州联邦法院提起"澄清李锐资料所有权"诉讼。此案后诉,而先于"李南央诉北京机场海关"案开庭,在与中共的"比拼"中"拔得头筹"。


中国共产党躲在父亲李锐第二任妻子张玉珍的背后,在美国整整横行了五年零两个月,期间我向张玉珍/中共,提交了数千页的证据及录音、录相,花费了数以百计的小时复读父亲的所有资料,背下和理解了近千个英文法律单词的含义,阅读了数千页的法律文件,之后经历了审前举证,终于与法官会面,真是感慨万千!


1995年离世的,美国最高法院第十五任首席法官沃伦·伯格,1970年在美国律师协会的一次讲演中说:"对法院的信任感,对于维护自由的人民所生存的有序的自由社会结构至关重要。但这种信任可能会被三件事所摧毁而对社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害:法院的低效和拖延,使公正的裁决在人们的眼中变得并无价值……"


庭审定于8月19日上午八点半钟开始,向公众开放,如无特殊情况将不会变更。7月26日与法官的会面也是向公众开放的。一位在文学城网,名为文革传人的博主,从美国的加州到欧洲的瑞士,在地球上绕了一个大圈跟我取得了联系,出席了那天的旁听。见面方知世界上竟然有如此巧的事情,这位博主与我们同居一个小城已有25年,我们却从未在城里的任何地方头碰过头。文革传人在自己的博客上已经发表了三百多篇文章,开庭后他会每天到场旁听,或许会写出"旁听散记"发在自己的博客上?也未可知。欢迎关心此案的网友们届时到他的网页查看。 


2024.7.31


维舟:什么是体育精神?

  维舟 2024年07月28日 


2012年的一场比赛中,原本跑第一的肯尼亚选手阿贝尔·穆泰(Abel Mutai)在距离终点只剩10米时,因对指示牌感到迷惑而停下来,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了比赛;在他身后的西班牙选手伊万·费尔南德斯·阿纳亚(Iván Fernández Anaya)叫他快跑,见对方不懂西班牙语,他干脆直接推着他向前获得了第一名。

事后有人问伊万,为什么要让肯尼亚选手获胜,你本来可以拿金牌的。伊万答:“我没有让他赢,这场胜利本来就属于他的。”当记者说“但如果你没有推动他,你就会赢了”,伊万回答:

“但我赢了会真的开心吗?这枚奖牌的荣誉是什么?我妈会怎么想呢?价值观是会世代传递的,我们大多数人都容易不自觉地利用别人的弱点,但其实我们可以帮助那些有弱点的人。”

这个故事很感人,不乏有人感叹“这才是真正的奥林匹克精神”。然而,此事其实与奥运会无关,而是发生在2012年底西班牙纳瓦拉自治区的一场比赛。但总可以说这是“体育精神”吧?——那就看你怎么定义“体育精神”了。

现代体育的兴起,无论是在德国还是法国,最初的原动力其实是“提升民族体质”,因此才想起重拾古希腊城邦那种对公民体质的强调。当时没有“体育精神”的说法,就算有,恐怕也不是旨在提倡运动员在公平规则之下尊重别国竞争对手的那种精神。

至于我们现在常说的“奥林匹克精神”,强调的是“更快、更高、更强”,那体现出来是一种启蒙运动所彰显的现代理念:人可以不断突破自身,探索新的边界和极限。正是因此,才有“打破纪录”这回事——古希腊奥运会是没有“奥运纪录”一说的。
也就是说,从这些理念中,推导不出“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精神。固然在比赛中,确有一些运动员表现得光明磊落,但那说到底取决于其个人价值观和道德水准,并不是规则所要求的。
在2012年的那场比赛中,西班牙选手的行为固然高尚,但如果他没那么做,而是直接冲过终点,那也不能说他卑鄙。要怪只能怪主办方标识不明,那位肯尼亚选手又犯了——因为犯错而错失奖牌的事,在奥运赛场上也是常有的事
这么说可能让人有点不舒服,尤其是我们中国人,在看待体育比赛时,还是很不习惯将之看作是“冷冰冰的”规则之下展开的对体能极限的探索,而更乐于将之解读成某个道德寓言:有时是“虽败犹荣”,有时是“不讲武德”,还有的时候,总怀疑我们的对手是靠了卑鄙手段才获胜的小人。
在国内媒体上,多年来还一直盛行这样一种观点:不应将政治带进奥运赛场,体育就是体育,似乎体育不应受政治的“污染”。然而,正是因为抗议苏联1979年入侵阿富汗,中国(和美国等国)才没参加1980年的莫斯科奥运会,回归奥运赛场也因此推迟到1984年的洛杉矶奥运会——当然,那次苏联也以牙还牙,拒绝参赛。
1968年墨西哥城奥运会,男子200米颁奖典礼上,美国黑人选手汤米·史密斯和约翰·卡洛斯在领奖台上低着头,高举戴着黑手套的拳头以抗议世人对黑人的歧视。
国际奥委会认定这一举动是把政治带进了体育,当天就责令美国奥委会处罚这两个运动员,两人被勒令回国,终生不得再踏足奥运赛场。中国的媒体在谈及这一事件时,对这两位选手普遍持同情态度,认为他们的做法是正义的,而处罚是不公平的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中国人其实是将体育比赛看作一种“民间外交”的,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就是“小球推动大球”,乒乓球选手的私下友好,带来了中国与国际交往的破冰之旅。在这时候,好像没人觉得体育应该和政治无关。
也就是说,在中国人的心目中,同样是“将政治带进体育”,有些是好的,有些是坏的,应该谴责的只是那些我们不喜欢的政治,那些才不该带进体育。
“什么是体育精神”这个问题,其实比我们设想的隐蔽而复杂多了,因为人们总是将许多自己的理念带进来,声称那才是“真正”的体育精神/奥林匹克精神,却无视这背后的种种观念是相互冲突的。
连国内的宣传口径也表现得很矛盾:既对本国的奖牌榜表现寄予厚望,视为国家荣誉,又总是说“体育精神”应该“赛出风格”,那意思是,不但要赢,而且要赢得漂亮,因为你代表着国家形象。

当然,现代体育至少有一点又与古希腊迥然不同:它并不纯然是服务培养公民强健身体这一目的,而有一种“为体育而体育”的现代工具理性——也就是现在许多人常说的,抛开各种说辞,“享受体育本身”。
这算是近些年来逐渐浮现的新强音,说明至少年轻一代中有一些人不再那么认定奖牌榜与“国家强盛”挂钩了,输赢也只是运动员个人的输赢。虽然每次遇到中国人无论如何不能输的那些项目(例如国球乒乓球)竟然输掉(尤其是输给日本人)的时候,很多人立刻就忘掉了这一点,激烈地指责对手肯定有什么卑劣勾当。
不管怎样,只要有越来越多的人愿意享受体育本身,那么这种个人主义的精神,对原先那种“为国争光”、“赛出风格”的说辞总是一种强有力的解构,超越了民族主义的桎梏,也只有如此,体育才能摆脱附加在其上的重重负荷。
不过,这就是“真正的体育精神”吗?“重在体验”倒是可以让人放下压力,享受比赛本身,但这又与“更快、更高、更强”有冲突,毕竟不管怎样,不可否认的一点是,比赛就是要赢,而赛场的紧张刺激,很大程度上正是来自这种悬念,以及对打破纪录的期待。
这个问题或许很难有定论,但我相信:体育之所以那么吸引我们,从本质上说,是因为它体现出人所能达到的种种不可思议的可能性,真正让我们激动的,是我们能目睹有人竟然真的做到了。这就是人所创造的奇迹。

未普:拜登退選刺激中國朝野

未普 RFA 20240731


美國總統選舉歷來熱鬧,本屆大選更是驚奇不斷。從特朗普被刺未遂,到拜登退選,再到賀錦麗被民主黨重量級人物推舉為總統候選人,全都刺激著中國人的眼球。其中,拜登退選對中國朝野似乎刺激最大。

拜登7月21日宣布退選,一周後在白宮發表講話,解釋他退選的原因至少有這樣幾個:1)把火炬傳給新一代;2)有助於美國堅守民主;3)讓人民決定美國的未來。他對美國人民說,美國的偉大之處在於,統治這裡的不是國王和獨裁者,而是人民。歷史在你們的手中,權力在你們的手中,有關美國的理念,在你們的手中。拜登的舉動和這番話,讓中國老百姓極為羨慕。

他們讚揚拜登退選,稱讚他的退選是十分明智的舉動。他們說,拜登處於權力頂峰勇於退選,值得全世界尊重;他不搞個人崇拜,主動退選讓位於年輕人,以大局為重,展現他個人的民主風範。當然也有不少中國民眾嘲笑拜登的老和慢,他們說,拜登就像iPhone 6用到2024,電力不足跳到省電模式,待機啟動超慢,但是他們認為,拜登退選表現出來的顧全大局、不擅權戀位的政治家風格,值得人們的尊敬和愛戴。

他們羨慕美國體制,讚美美國體制能讓賓夕法尼亞州斯克蘭頓的一個出身平凡的
「口吃孩子」,登上美國政治的頂峰,還能使他急流勇退,優雅謝幕。他們說,拜登退選說明美國體制真的很好,具有理性競爭退出機制,這是美國人民之幸。他們還說,拜登的退選不僅證明美國民主制度的優越性,還證明美國政客尊重民意,證明他們懂得廉恥心。

借拜登暗諷習近平「定於一尊」當終身領袖

他們借機批評中國,並隱晦批評習近平。他們說,厲害國的一尊,把內政搞得一團糟,還自認為是天選之人,把持權力不放,賴在台上不走。他們希望這個大國的一尊學學美國的拜登,向後退並放權,畢竟沒有不可替代的領袖。然而自己國家的政治現實令他們沮喪,他們希望習近平下台,卻不能公開地說,只能隱晦地說。他們提出疑問,同樣是老去的國家元首,為甚麼自己國家的元首不願退位,還想當終身領袖?

而讓中國老百姓羨慕的拜登退選理由,正是中國當局最不想讓中國民眾知道並廣為傳播的信息。不僅如此,中國官方還非常害怕老百姓因拜登退選而引發聯想,質疑習近平,質疑中國現實,因此他們一方面加強輿論引導,一方面嚴管網絡,加緊刪帖。

從表面上看,中共官媒對拜登退選的反應,和過去對美國大選的評價一樣陳詞濫調。他們稱,拜登退選凸顯美國政黨至上、利益至上、金錢驅動,及美國政治的不堪現實等等。這些說法都是老生常談。值得關注的是,《環球時報》一位叫楊升的記者鼓動反美勢力趕快聯合起來行動起來,稱「想轉牌運就趁現在吧」。不僅如此,中國官媒還在美國兩位總統候選人之間,罕見地公開選邊,一反過去的隱晦選邊。他們發文,直指賀錦麗平庸乏味,難當大任,同時刊文挺特朗普。這可能是中共試圖轉移民眾質疑習近平的嘗試。

此外,中國審查機構嚴審民眾對拜登退選的任何聯想和影射,即使是指桑罵槐,也難逃審查機構的眼睛。一篇名為「把他趕下台」的網絡文章,貌似批評拜登,其實是指習近平,稱「有的人,對黨、國家和人民所能做的最大貢獻,是交出權力,走到台下,回去抱孫子。」該文遭到審查,並被刪除。

總之,美國總統拜登退選,促使中國民眾呼籲習近平下台。習近平這位號稱「人民至上」、「以人民為中心」的領袖,聽到中國民眾的呼聲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