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正清的一篇書評

 文：欣欣

    多年之前，我在大陸一朋友家看到一本油印的小冊子，書名為《毛澤東的囚徒》。作者是鮑若望，他母親是中國人，父親是法國人，本人出身於北京，擁有法國國藉。二戰時加入美國海軍陸戰隊。四九年他留在了北京。1957年以反革命罪被捕入獄，在勞改農場待了七年。1964年戴高樂承認北京時，把釋放鮑若望作為一個條件，他才得以獲釋。隨即回到法國定居。十二年之後，才與一位美國記者合作寫了這本書。 

    我讀到這本書時大概是八十年代中，當時我已讀過了索爾仁尼琴的《古拉格群島》，也讀過一些講述中共勞改農場的小說和回憶錄，但這本書還是讓我震驚，一是作者那種有如《格列佛遊記》的敘述風格，說故事一樣娓娓道來，不帶一點情緒，反而令人感覺他所講述的那一切如幻如真。二是他經歷過了那一切，還不忘時不時說幾句時髦的革命話語，或者說那些革命話語已經深入到他靈魂血液里去了，以至他不假思索就會自然而然流出。再加上這書不是正式出版物，在當時思想還相當正統的我眼里，就意謂着奇怪可疑。我跟朋友就書的真假問題討論了半天，最終無法得出結論。

    這兩天讀《費正清中國回憶錄》，竟然看到了書中談到了這本《毛澤東的囚徒》。不僅證明了真有此書。而且，一向親共、被視為中國人民的好朋友的費正清，正是因為這本書跟中共的關係出現了轉折。

    當時費正清看了這本書後，寫了一篇書評發表在《紐約時報書評》上。文章的措詞和評述其實十分客觀溫和。對那些令我難以置信的情節，他只是輕描淡寫地說：鮑若望年紀輕，適應性很強，因而得以在繁重的體力勞動和1960至1961年普遍營養不良的情況下生存下來。其內容似乎是真實可信的。

    費正清甚至還將蘇聯監獄和中國監獄作了一番比較，評斷說中國監獄比蘇聯好，因為據他了解，中國獄卒和犯人一樣挨餓。文章中他只說了一句比較重的話，說是這本書「讓我們了解到中國國內就如同古拉格群島。」

    這篇書評引起中國的怒火，中國駐華盛頓辦事處大使韓敘對他說，他不應該寫這篇文章，這是一種對中國不友好的行為。費正清則反駁道：「在美國觀念中，作為一名教授，他的職業責任要優先於友誼關係。這本書意義重大，我無法躲避對其評價的責任和義務。這是我的職責所在，如果擔心冒犯他人而拒絕評論，那我還有甚麼用處呢。」

    結果1977年他申請中國簽證被拒簽了，這導致他之後開始從另一角度思考中國問題。當然，令他徹底檢討自己以前對中國的觀點，寫出《中國新史》的最重要事件，還是「八九」民運。在這本他臨終前兩天交付出版的書中，他改變了自己之前對中共政權的評價，說它是專制王朝的現代翻版，承認如果不是日本入侵，南京政府也可能逐步領導中國現代化，而中共的崛起也并非不可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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