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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年9月11日星期三

蘇暁康:「九一一」抒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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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九一一,究竟算得上是一個「歷史拐點」,還是東西中美盛衰點?

但是至少可以問三個問題:

一、西方生活方式未被改變嗎?

二〇一一至一四年,我在歐洲、南亞、台北、北美飛來飛去,深有感觸的一点是,西方生活方式难道未被顛覆吗?伊斯蘭恐怖攻擊雖未得逞,但令西方舒適的生活有限化,安檢已成常規,每次進出機場皆須掃描身體行李、去下腰帶、脫掉鞋子、拿出電腦手機,瑣碎不堪,卻人人習以為常,而這一套通行全球,未聞有任何飛機被炸毀空中,亦屬奇蹟。

安全課題由地方性、區域性轉為全球流動性,恐怖威脅施加於全球任何個人,等於綁架全人類,這是世紀魔王如希特勒、斯大林、毛澤東都未能做到的,西方價值核心個人至上亦在最基本層面受到挑戰,這還不是生活方式被顛覆嗎?反恐除了訴諸武力別無他途,也陷入以暴易暴弔詭,至今看不到解決之道,基督教文明可謂觸底。

二、「韜光養晦」與「战略机遇期」

"六四"屠杀和接踵而来的苏联东欧巨变,也许是一个巧合,却对北京政权的合法性,构成前所未有的挑战。邓小平当即提出两个方针﹕"韬光养晦"和"绝不当头",前者应对西方制裁;后者应对苏联解体所引起的"社会主义阵营"坍塌局面,邓小平的话叫做"我们不抗大旗,谁愿扛谁扛去。"两者的基本策略,都是避开锋芒,不当"出头鸟",以争取喘息的机会。稍微熟悉中国历史的人,都会由此联系起类似越王句践"卧薪尝胆"、韩信"胯下之辱"的历史典故,甚至几年前林彪对毛泽东的"韬晦之计",也是一种"古为今用"。可惜对渊源流长的这种中国"光棍"传统,西方现代政治学很缺乏研究,而这段颇有研究价值的中国外交史课题,至今空白。

九〇年代初中共的重大战略变更,并未引起西方的注意。基本上,中共把社会主义与资本主义的较量,从冷战形态转换成另一种经济竞争的形态,尝试极权制度以市场经济改革而存活下去的途径,他们正是通过西方的经济学观点,看到了相当大的可能性﹕经济生活的国际化、区域集团化(西欧、北美、东亚三个"经济圈"的出现)使美国主导的"世界新秩序"矛盾丛生;跨国公司和跨国银行对世界经济和贸易的控制,是超制度超国界的,其利润第一的本质决定了中国巨大市场在国际事务中的举足轻重;全世界居民不分国籍都更喜欢泊来品,使劳动力低廉的中国对西方具有长期的竞争优势,等等。

然而此刻美国的对华政策,又正中鄧小平下懷,其潜台词,是尼克松的一句话:取消对中国最惠国待遇,最大的受害者并非中国,而是"仰息自由市场的人们"。这句话要翻译才能懂,即西方「自由市场」离不开中国廉价劳动力,这几乎如同资本离不开利润一样。

这里可以做一个比拟式的想象: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羅斯福令美国的制造业,充當"全球民主兵工廠",这种规模,在不到一个世纪后,尽数被东方的一个共产党政权拿走。

東方陰謀得以成功,其實也是藉助了西方的誤區,問題是這種誤區,即綏靖主義至今還在主導白宮:美国总统拜登在印度出席G20峰会后,立即到越南访问,他不否认这一印太之旅与中国有关,但称不寻求孤立或围堵中国。(https://m.facebook.com/story.php...

還有一個「重要战略机遇期」的概念,堂而皇之写进2002年召开的中共十六大,时间指21世纪头20年,即2001年至2020年,它的战略设计根据,正是前一年发生在美国的「九一一」恐怖攻击,北京大喜过望,觉得天赐良机,但是读者不要忘記,邓小平在"苏东波"大坍塌后,還提出"韬光养晦"、"绝不当头"二策,都是避开锋芒,不当"出头鸟",以争取喘息的机会,到两千年后的江泽民,即便看到"九一一",一时也只能"松口气",不敢想得太多。这世界上有一个政权,将西方的危机看成自己的"机遇",不止幸灾乐祸于其他两种文明的厮杀,还觉得自己有机可乘,这种投机心态来自一个古老文明,匪夷所思。

2001年9月11日,那天我和傅莉,我们俩一人一台电脑正上网,不知是八点几分,我正在读New York Times的网页,傅莉在那台电脑上叫道:"快来看,飞机撞上世贸大楼了……",我还以为是什么"恶搞",过去一看真有一张照片,这才打开电视……被劫持的民航客机撞上纽约世贸大楼,两座大楼皆坍塌,世界末日的景象。美国价值观受到空前挑战,而美国人在此之前一直是我行我素、藐视威胁的,这几乎成为美国价值观的一部分,但他们为此遭致惨重伤亡,也许因此而使得二战后极为自信而脆弱的"婴儿潮"一代及其子女,从此成熟起来,而美国由此前进一步?

然而,他們完全沒有注意到太平洋那一端正在發生什麼。

三、「雪恥」道成肉身

中國近代孱弱,第一次讀懂的西典,是嚴復翻譯的《天演論》,從此強國弱民;今天共產黨也終於讀懂了麥金德的《陸權論》和馬漢的《海權論》,陸權與海權的對峙,令這個從黃土高原走出來的「小米加步槍」政權要造航空母艦了。

一九九五年台海危機時美國派兩個航母打擊群來巡弋,中共還應急地研發東風-21 D型陸基飛彈「航母殺手」,並引進俄製「基洛級」攻擊潛艦,此後經過二十年瘋狂海軍擴張,截至2022年共装备各类舰艇837艘,总排水量约265.36万吨,成为世界第二大海軍,其中战斗舰艇493艘、航空母舰2艘(不含尚未服役的福建舰)、驱逐舰43艘、护卫舰93艘、导弹艇81艘、两栖舰艇169艘、常规动力潜艇61艘、核潜艇18艘,大量水面舰艇如同"下饺子"一般駛入太平洋。

有人綜述中共海軍擴張六十年,經歷了三個階段的戰略:近岸防禦、近海防禦、近海防禦與遠海護衛結合。背後支撐的,是國家利益的拓展、成為海洋強國、突破島鏈封鎖,以及走向遠海、建設以航母為中心的遠海戰力,邏輯地由「沿岸海軍」(Brown Navy)、「近海海軍」(Green Navy),朝向「藍水海軍」(Blue Navy)提升。

其間為保護來自中東的石油供應,不受美國阻撓,從中東海域到南海,建立一系列的港口,被稱為「珍珠鏈戰略」,也有效因應了麻六甲海峽困境(Malacca Dilemma)、抗衡印度洋的美印勢力、進入印度後院、建立遠洋海軍前進基地,激出了「南海衝突」。

現在我們再去回眸「甲午海戰」,當年錢鋼寫的那個《海葬》,才顯示出「歷史感」:中共八十年代的「雪恥思想史」,經過三十年終於道成肉身:習近平從買航母招搖太平洋,到海軍擴張,東亞的日本、韓國、台灣,以及南洋的菲利賓、印尼,都慌了神,「亞洲四小龍」安在?從海葬到海慟,梳理這個「大國崛起」從思想洗腦到制度建制、軍艦鑄鍛的脈絡,為時已晚嗎?

——20230911新世纪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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