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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9月19日星期二

陶傑:牛津、牛棚、雞棚,和醬缸

(作者臉書)

JPEX事件哄動華人社會,網紅代言,星光熠熠,有記者朋友問:領銜男主角是你「發現」的,他說你是他師父,你有可感言?

我說,I was flattered。他剛從牛津畢業回香港,數學畢業,考獲大狀,口齒伶俐,讀書出眾,康德哲學、邱吉爾軼事,如數家珍,彬彬有禮,確實是塊好料子。

他參與區議會選舉,對手是一名中年婦女,他初露頭角,我決定順應潮流,站在年輕人的一方,也對西方文明教育再投以實驗性的一票。

畢竟,立法會即使今日全一色親中,有一個林作,總比有一個林琳好。

我曾與他長談,發現他有很強的家庭背景。我說:全球經濟重心在亞洲,留在西方國家山溝裏混個教席,工資低微,除非可以進華府的智庫,connect with 跨國企業和華爾街,但那些職位已經由北京紅二代盤踞。錢很重要,人很現實,你選擇回香港,不能算錯,但要小心,有機亦必有危,遠東社會環境,與哈勞和牛津不同。

他聽了笑笑,我沒再說話。而後他另有上位的軌跡,也偶有見面。他談笑風生如故,And the rest is history.

記者問:你覺得看錯人了嗎?我說:中國成語有一句,「橘越淮而枳」。彭定康也說過:香港的公務員,是世界上第一流的管治隊伍。但香港的公務員離開了彭定康之後,現在是甚麼鬼樣子?查理斯皇儲在香港主權移交前最後一天,親自加持前財政司曾蔭權為爵士,曾爵士離開了英國人之後,投入一個醬缸,最後成為中國政治犧牲品。

查理斯今日做了國王,他需要為他加持過的曾爵士發表任何評論嗎?

邏輯上也一樣。「醬缸」這個詞彙,不知道如何英譯,西方人對於「醬缸」沒有中國作家柏楊之類的體會。英國的牛津大學教育、英國殖民地領導的教化,只可以將一個前殖民地年輕人帶上正路,邁出第一步。但走了幾步還要回去那個醬缸,雖頂戴牛津劍橋花翎,若定力不足,牛津和香港的任何師父,也沒有辦法。

例如,錢鍾書也是牛津大學文學士,與他的老婆楊絳,都受過西方典雅教育。一九五○年,同樣讀英國文學的梁實秋,出身哈佛,選擇離開大陸,移居台灣。牛津畢業的錢鍾書卻留在中國,日後淪為替超級人民土包毛澤東的九流詩詞與著作翻譯英文,還被標籤為「反動學術權威」,下放牛棚。

這對民國才子夫婦住在大雜院,因女兒與鄰居爭執,錢鍾書夫婦即掄起掃把木板與另一學者大打出手,要居委會大媽主任調停。

連錢鍾書也作賤成一個小農。錢鍾書動手打人,也是受害人。空有學問沒有用,在那種大雜院,在那個戾氣的時代,就會有這種事情。牛津為遠,牛棚在近,錢鍾書在罰洗廁所時,看見院子的雞棚裏聒躁搶啄飼料的幾隻母雞,當會懷念英國牛津歲月的長廊和樹影。


(原圖:動區動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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