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面

2023年8月22日星期二

蘇暁康:“小粉红”军团

(作者臉書)

【按:我說中共的「現代集權」穿越了三道生死關隘:六四危機、市場經濟、互聯網社會,居然毫髮無損,國際社會還怎能奈何它?它叫「數碼列寧主義」,列寧的故鄉俄羅斯也整不出這玩意兒,所以普金老來北京訛習近平。此新型集權的建構,政治學上還沒來得及研究梳理,是一個空白,尤其互聯網被改造成加固集權的一柄利器,還得到西方數碼巨頭(微軟、推特、特斯拉)的相助,構成中西合璧的「數碼集權」,解構它需要一整套新話語,舊理論無能為力,而尤其中國特色,乃是數碼與民族主義的結合,西人何能看得懂?我倒是做了一點歷史記錄,中共在胡錦濤溫家寶時代,為控制民間互聯網而極具創意地弄出一個「小粉紅軍團」,也是數碼集權走過的一道建構,當年胡溫的大管家令計劃已死無葬身之地,卻給中共留下他的傑作,一如同時代的薄熙來,也給習近平留下了什麼太子黨秘笈?】

有别于与文革时期文字落罪的恐怖,网络时代的书写,便捷、随意、泛滥,却依然受到类似文革的一半程度的压抑,导致欲言又止、欲罢不能的情绪梗阻、快意中断,似乎不足以引发真的愤怒,而只有顽童式的报复,倒也契合"玩得就是心跳"的通俗文化大潮色调,所以网络上的视频"恶搞"和造词风气,是网络世代的杰作,才气和粗俗尽在不言之中。
不再偷偷摸摸,却依然有横遭禁止、获罪的预期,而互联网的每个终端前面,都是孤独的个人,与文革恐怖中的个人相比,并不具有更多的安全感,这使得"即对抗又调情"的行为模式愈加适宜;对于那些藏在屏幕后面的"五毛"——网评员、网监、网管、网警的总称,令人联想起德国电影The Lives of Others 里监视他人私生活的秘密警察,网民也要幽他一默,造出这个新词来,然后在乱哄哄间不胫而走,传檄天下,大家在加速使用这新词的频率之中,背靠背地享受"集体偷情的快感"。
哈佛大学法学院有一份关于《中国互联网过滤报告》称,早在2005年就有1000多个不能说、不能写的词汇黑名单。2003年中国的网络警察编制已有三十多万,专门打击反动网站、过滤危害信息和封杀境外涉及政治的网址,人员多年轻且具备计算机网络技能。全部现任国家领导人的名子都要过滤,单是国家主席胡锦涛就有五种以上的过滤组合:胡紧掏、胡锦滔、胡锦淘、胡景涛、胡总书记等。新生词汇"破坏、颠覆"汉语纯洁性的忧虑与日俱增,2009版《辞海》将不会收录目前社会热门的网络语言……。
成了洪水猛兽的网络新词汇究竟是些什么?它从英文单词的缩略、复合、派生等等缘起,就略去不说了,倒是众多汉语新词汇,以借代、隐喻、模拟等方式生成,别有一番语言学风景,但它背后的构词动力,却是非常社会性、政治性的。比如你很难想象造词有瘾的中国网络不给眼下这个权贵社会留点记号:吃喝叫"腐败"、请客叫"反腐败",至于谐音新词:前腐后继、淫歌艳舞、攻官小姐、提钱释放等,已近乎中国的另一个土特产"顺口溜"。关于腐败的最新出炉妙语是"裸体做官",已登入全国"两会"大雅之堂,亦是主流媒体照单全收的一个网络怪词,模仿蜂起,殊为罕见,背景无疑是贪官大逃亡惊心动魄,官方杂志《半月谈》说,全国至少4000名贪官携款50亿美元外逃,这还是2003年的资料。
从木樨地的血肉横飞,到互联网的民情汹汹,中国走过二十年,我们看到一条不同的长安街,依旧令"稳定压倒一切"的这个高压社会不敢稍有松动,且支付高昂费用。相对于以肉躯抵挡坦克,以即兴、诡谲、调侃的新词横扫网络、风靡天下,是不是某种退却、软弱、世俗化?或许只不过是愤怒的方式不同,也是不同世代的性格变迁,其间的异化、转轨,反而更富悬念。
不知不觉的,"网络长安街"又悄悄嬗变为"粉红色军团",其标志是2016年两名台湾演员(周子瑜、戴立忍)被网络攻击,仿佛前几年那些往美国使馆扔石头和砸日本车的年轻人冲进互联网里来了,却从一开始被认定是一群"肤白貌美三观正,爱国也要萌萌哒"的无知少女,也就是"小粉红",其使用语言如"不吃肯德基就是爱国"、攻击对手"直男癌"、"警惕资本控制舆论",并以"半羽"作为习近平的专用绰号,显示了"爱国主义"洗脑下的另类特色。
这一切都要追溯到2008奥运会后,共青团中央开始转型:"走出办公室"、主动联络青年、创办"网上共青团"工程。这是在新媒体时代,迫使传统政党"社运化"的结果——团中央建立了统一的"未来网",各级地方团组织直接建立微博账号、接收各类网络平台,这个"工程",将多达两千万青年拢进一个强制性的监督体系中,既可防范"颜色革命",又可仿冒为"民间阶层",从百度贴吧(BBS)中直接政治动员,如各种民族主义抗议或者拥护党中央的游行,并组织黑客攻击。这便是"小粉红"军团的大规模建制化。
还有另外一个"中国青年创业国际计划"(YBC),由团中央创始于2003年,其领导人是令计划的夫人谷丽萍,十几年里建立了全国性的分支办公室、多达12000 人的"导师库",以及与各地方企业、政府和金融机构的复杂网络,也是令计划和团派深度介入经济的一支力量。这个YBC并未受令计划垮台而陷入停顿,后来国台办等机构开始了总额400亿元人民币的"大陆创业基金"计划,吸引台湾青年,无偿提供免费办公室、公寓和创业启动资金,鼓励他们在厦门、深圳、东莞、天津等21家创业基地、13个城市开展创业。上述两个"工程",都足见团派执政与互联网、社会运动的制度化结果。
到此就不得不说说复姓令狐的一个家族。该家族起于山西运城平陆县常乐公社后村,是标准的晋人,老爷子令狐野,原不过一个乡野郎中的角色,却经同乡指点赴延安,在陕甘宁边区医院当过医务科长,那时又结识了晋人薄一波。他后来以"13级高干"的身分衣锦还乡,生下五个孩子,兼具海内独步的起名术,皆只取"令"略去"狐",依次叫方针、政策、路线、计划、完成,没有想象的想象力;子女们全凭自己的本事,在官场里混得惊天动地,拥有一部绝对令"太子党"相形失色的发家史。
其中要角,是最底下的两兄弟令计划、令完成;尤其老四计划,堪称司汤达《红与黑》的主角于连再现,从外省小城,野心勃勃地去征服大巴黎。他先投入团派,兢兢业业,复又考进团校取文凭,再回寻父亲早已铺下的旧关系,得到薄一波的关照提携,当上胡锦涛的大秘,乃至一路直达中共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办主任;弟弟完成,先当新华社记者,旋又"下海",在商场上博弈。这个家族把握时机早早地打造权钱结合体——令计划是核心,令完成为辅佐,哥哥令政策坐镇家乡,在能源大省山西,以省发改委主任,分配每年数亿吨煤炭的出省销量指标。家族核心圈外,是他们各人的配偶及其家族,包括令计划的夫人谷丽萍和弟弟谷彦旭;再外一圈,令计划策划搞起了由山西籍政界商界所谓"成功人士"组成的"西山会",将家族势力最大化。再往外,就是三教九流。令计划更与政坛上不同山头、但同样野心勃勃的人士密切交往,这是他扩大自己的权力基础的迫切需要——只靠胡锦涛这一脉"团派"传人,他觉得太单薄了。
于是北京政坛居然出现一个"新四人帮":晋人薄熙来,是"太子党"代表;军委副主席徐才厚统领军中人事,将军都由他来封;最有权势的"石油大鳄"周永康,也是"政法王",这几股势力,当然要攀附"核心"胡锦涛的大管家,而且在此结盟中,令计划具年龄优势,周永康已届退休年纪,徐才厚比周只小一岁,也已解甲归田,何况身染绝症;薄熙来1949年生人,但在政坛树敌甚广;而令是1956年出生,最有登顶的机会。于是胡锦涛整个任期内唯唯诺诺,却叫他的秘书居然风风火火大干一场,居然操弄儿皇帝于股掌之上,凭依团派玩火于"薄二哥"、康师傅之间,火中取栗,左右逢源。所以,令计划才是平庸"团派十年"的大玩家。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