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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年6月27日星期二

乐尚嘉:政府、官僚与市场、资本——读《中国资本主义发达史》

中国资本主义发达史》是作为"近代海外汉学名著丛刊"中的一种,由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的,由日本学者长野郎著。


本书写得很不错。大概是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写成。它完全没有以马克思斯大林式的以固定的社会形态概念来解读社会历史。其实三十年代共产党虽然还没执政,但学术领域尤其是历史学领域中充斥左派的马克思主义气味,而严肃的现代的中国历史学派和学者还正在成长与形成中。

本书客观的写出中国资本主义的现状,写出它不发达及能够发达的原因,也写出了它所遇到的障碍。


这里,不妨抄录一下本书的目录,大概就能知道本书的内容。


第一章 引论

第一节 产业发达的概况

第二节 资本主义不发达之原因

 A 官僚阶级之存在

 B 不着边际的学问之弊害

 C 中国人的经济思想

 D 中国的经济组织

第二章 促进资本主义发达之主要原因

第一节 各国资本主义之刺激

 A 通商口岸之增加

 B 列国对于交通机关之投资

 C 租界之设置

 D 各国之文化事业

 E 外国工场之增多

 F 各国投资之影响

 G 旧式行会之崩溃

第二节 政府之保护与奖励之影响

 A 排斥外货提倡国货

 B 政府之保护奖励国产

 C 实业教育之振兴

 D 挽回利权运动

第三节 资本家势力之勃兴

第三章 阻碍资本主义发达之主要原因

第一节 官僚军阀及旧制度之残留

     A 官僚军阀阶级的影响

     B 旧制度之残留

第二节 由战乱所生的阻碍

 A 交通的阻碍与不发达

 B 金融方面的影响

 C 军费与建设费

第三节 反资本主义运动

第四章 中国资本主义发达之实况

第一节 工业的发达

 A 工业发达的概况

 B 各种新兴工业的现状

 C 工业发达之将来

 D 工业发达之障碍及其排除

第二节 农业

 A 农业之资本主义化

 B 农业之改良与发达

 C 农业发达之障碍及其排除

第三节 矿业

第四节 商业贸易

 A 商业补助机关

 B 贸易发达之趋势

 C 贸易形态之变化

第五节 中国财阀之发达

第五章 中国资本主义之特殊性

第一节 中国资本主义之特殊形态

 A 军阀官僚资本主义之发达

 B 外国资本主义之发达与变形

 C 华侨

第二节 中国资本阀之特殊性

第六章 资本主义发达之将来

 

本书不仅比较实事求是的分析了中国资本主义发达的障碍和不发达的原因,而且列举了大量全面的数据来说明与证明。要知道,偌大偌悠久的老大中国从来就不讲究数据统计,对待任何事物都以"大概""毛估估"态度以之。对待政治或许以大概的方向性的判断是可以的。可中国传统就是这样不讲究精确数据的,直到中国现代工商经济开始、中国现代化开始,仍然如此。


所以,本书难能可贵。


可是,本书只写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作者所列举的数据也最晚只到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初。这个缺憾不仅是少了至今九十年的数据量,而且我在下面会谈到这样的缺失会影响到我们现代化我们中国资本主义发达的方向问题!

 

"中国资本主义不发达之原因虽有种种,然其主要者为官僚阶级之存在"(第五页)


"在周之井田制破坏而承认土地所有权以后,封建制度亦被废除。至秦而天下统一,交通较便,于是产业便发达起来,资本的积蓄也略见形成,社会上发生了富豪及大地主阶级。但至汉时受一顿挫,其后即不复振,这就因为自汉以后发生了官僚阶级,妨害了资本主义之发生的原故。"(第五页)

 

商周封建,分封之地一再分封,统治虽然稳定,社会秩序也稳定,且中原天时地利人和,农业当时已经很发达,贵族生活很富裕奢华,社会分工也渐细化。然而资本主义是不可能产生的。因为封地封国太小太多,资本不易集中当然也难以形成。


到了春秋末期战国时期,形成几个大国,资本、分工、贸易等条件都已相对成熟,各国都出现了不小的资本家,形成跨国跨地商人。如郑国的弦高、卫国的吕不韦、齐国商人最多最有名,经商失败的是管仲,成功的有范蠡……

春秋末战国时期,各国的社会构成,一方面大诸侯国里仍有小诸侯,但更多的是官吏;商人虽然也与农民和小地主一样要面对统治者,但他们对统治者也有选择权。反过来,那时的统治者中最有力者——各争取一统天下的大诸侯们还需要他们,需要他们的贸易需要他们的财力。


秦一统天下,从理论上来说,资本主义难以开展。然秦朝太短,象寡妇巴清这样的大商人依然存在。直到汉初,商人与各行各业的竞争仍在蓬勃发展,有名的卓文君就是铁冶和商业世家出身。


不过,大一统之后,皇帝与官吏在对待包括商人在内的所有子民统治态度是一致的。他们要把天下所有财富集中到自己手里。所以就有了汉初盐铁官买。

 

资金相对集中、分工、社会秩序的稳定等,尤其是商业流通与竞争,一句话,资本发展需要政府,需要政府建立稳定的社会秩序,需要政府建设、维护稳定的市场秩序,甚至希望政府能够尽可能的扩大统治范围,以便资本能够足够的扩大市场。


可是当大一统时,以皇帝为首的官僚阶级却将社会财富甚至全部有形无形的资源全部控制在他们手里,社会就不会有资本。甚至即使有了资本,资本本身也不愿发展。因为资本在全方位的大一统帝制专制挤压下没有发展余地,资本更愿意跻身官僚阶级。


而掌握所有资源的社会的空隙是很小的,资本固然难以发展,它本身的统治也是刚性而极易崩裂的。一旦崩裂,天下大乱,各武装力量(军阀)抢掠社会,资本更不能产生,直到新一轮大一统。

 

所以,中国的资本主义萌芽不是如七十多年来的各式官书上说的,出现在十五六世纪的明朝。这样的资本萌芽早在二千多年前的春秋末战国时期已经出现,以后在秦汉初期,在隋唐盛期,在两宋没有战乱时期,在明朝中后期,反复不断出现,但永远不可能真正形成。


直到清朝所谓"中兴"的同光时期,因为遇到了西方现代资本主义的刺激,中国的资本主义萌芽才有真正形成资本的可能。

 

前面说过,无论资本的形成与资本萌芽发展成真正的资本,都是需要政府建设和维护市场的。大一统帝制专制政府只会扼杀资本而不能帮助资本。


当西方资本刺激中国资本形成时,它在政治社会制度上同样刺激着中国。当中国终于学习西方并推翻了大一统的帝制专制制度,建立民主宪政的民国以后,中国资本主义果然有长足发展。本书以二十世纪一二十年代详尽的数据与叙述作了证明。


然而二千年的大一统帝制专制的强大传统,不可能被一朝的辛亥革命扫除。形形式式、大大小小的政治人物、军阀武装力量还在梦想着并行动着争取他们各自的大一统帝制专制,中国资本主义发展仍然艰难。


至于市场需要的法律保障,市场需要的经济、金融法律法规的各种配套细则,直到民国十六年(1927年)以后才逐步建立。其标志性的就是六法全书及细则的逐步确立和货币纸币统一。


这样的市场环境依然不能算完善,可就是这样不完善的却能够帮助中国资本主义大踏步前进的局面也仅仅维持了十年,所谓的"黄金十年"。


遗憾的是,本书的数据最多只到1932-33年间。不过那些可喜的数据已经能够看出那十年的"黄金"。


更遗憾的是,1937年中国资本主义发展就被一场被迫奋起抵抗的却要透支我们全部国力战争打断了。


之后,我们重又回到大一统的帝制专制社会中去,有形无形的全部资源由政府掌握。至今仍纠缠其中,健康的资本无法发展,甚至无法动弹!

                                 202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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