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习近平全权加冕，对中国是福是难？

 法广 20221106

中共二十大闭幕已有数日，但相关的话题仍继续成为人们谈论的焦点。中共总书记习近平成功打破任期制，得以成为继毛泽东之后首位开启第三个任期的中共领导人。二十大组成的人事格局，也打破了中共延续了数十年的惯例，新一届权力核心均由习近平最信任的官员组成。种种迹象显现：习近平大获全胜。然而对习近平来说，这次党代会是否十分圆满？最高权力核心的组成释放了怎样的信号？中国今后将面临怎样的发展和挑战？对此，我们请纽约市立大学研究生中心政治学教授夏明先生来阐述一下他的看法。

法广：首先请谈谈，您如何评判中共二十大以及习近平的连任？

夏明：讲到中共二十大-当然就像你在导言里面讲到-是不是十分圆满？我觉得中共总归会说：我们（的大会）都是团结、胜利、成功的大会。但是我说，首先从圆满来说，当然没有达到习近平他想要的圆满，至少在他的举手表决的过程中，就在习近平的左手边、胡锦涛的这个位置是空的。也就是说，这里边给大家留下了很大的悬念。胡锦涛的座位为什么会空？这点很有意思，就像刘晓波在接受诺贝尔和平奖的时候，位置一直也是空的。那么我觉得，中国的“空椅”会成为一种传说。尤其是胡锦涛，他是提出“和谐社会”的人，但是他在主席台上，我们看到：他是被和谐了、被请出场了。我觉得这里边留下了许多的悬念。这些悬念，当然外界的猜测很多，主要的猜测就认为：在二十大开会之前、开会之中、最后的人事安排等等，其实党内都有各种分歧，甚至也有派系的争斗。尤其是我们看到 ：当李克强、汪洋全部都退休了，而且他们的年纪其实还没有到（线），跟王沪宁在同一个年纪层次。但我们看到：胡春华连政治局都没有进入。基本上这三个人都在中国的最高决策层已经被清洗掉了。这些当然就反映出现在中共党内的诸多的问题，这是第一个印象。

第二个，我们来看看，二十大结束，到底以后怎么样来评价它的历史地位？它到底有什么意义？尤其是习近平连任。对我来说，我看到这些东西，我是忧心忡忡。我觉得二十大有一个标志，是标志着中国在走向停滞。其实中国“走向停滞”，或者说“政治忽悠”，那习近平、甚至在习近平以前，就已经在开始出现。但是习近平出现开倒车的这么一个倾向。所以人们把他给叫成“开倒车的总加速师”。现在我们就看到：他拿到了第三届任期，给人们一种他要终身任职（的印象），而且他提出的口号，也都是“两个百年”计划，第一个“百年”，是所谓的中国共产党建立100周年，第二个“百年”，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建立的100周年。所以到2049年，他有“两个百年”，30年不换肩的话，当然让我们可以想象：习近平基本上现在整个表现，是要想进行终身任职。他的这个终身任职、而且他目前强势的管控、打压、甚至对他的前任的核心-胡锦涛的羞辱，让许多人感到绝望。所以中国掀起了润学，很多人要逃离。很多人也感觉到了恐惧，所以你可以看到：当二十大召开以后，全球资本普遍对中国表示恐惧和绝望，所以整个中国的股市一下就跌了大概有四万多亿人民币；在香港的股市一下跌到了1997年以前；中国的房地产、一些大的公司已经开始出现赖账、债务危机。这是中国二十大给人们带来了不好的预期。

第三个重大的观察，就是说从2014年、中共提出它的所谓的改革的综合的改革计划，王沪宁提出要顶层设计。从2014的顶层设计、到2015年他建立的国家安全委员会，这样就建立了一个超级的国家主席制，把权力、大权-无论是内、外的，还是安全经济的，还是平常事物的、甚至有地方的-全都集中在国家安全委员会手中。而国家安全委员会是由习近平来担任的。所以习近平在国家安全委员会里边，把总书记、把国家主席、把他的所有的小组的各种职务、把军委主席-两个军委主席-的职务，其实全部整合在一个机构里面。所以当时我也就提出：习近平已经开始在进行宪法政变了。到了2018年，他修宪、修宪取消任期制，这个宪法政变，当然就在深化。可以说到了2022年，当他把修宪给落实在他的政治行动中，也就是破了中共过去四十年的这么一个传统，甚至你可以看到：从毛泽东任职以来，只有毛泽东是连续任职的，习近平现在把他自己给放到了毛泽东的并列的地位。所以我觉得二十大其实确立了习氏独裁，最后全面完成了习近平的宪法政变。习近平搞个人独裁，甚至对中国共产党传统、或者原则和指导思想和人事进行某些破坏，或者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不守规矩”，这是我们可以看到的第三个重要的变化。

最后一个重大的变化，我观察到的，就是习近平把整个中国的、国家的、基本的走向和基本的性质，从以前邓小平说，稳定压倒一切，因为稳定要服务于发展，所以发展是硬道理，所以中国当时-国家基本上在我们学界，认为它是一个经济国家，或者我写过书，称它为“一个发展型国家”，是一个“二元发展型国家”。但是今天，显然“发展”已经不是硬道理了；“稳定”也不是来维护发展了。“稳定”是来直接维护党的执政地位了，直接维护习近平他自己所说的“政体安全”、“政治安全”和“意识形态安全”。所以中国这个国家进入到了一个紧急状态的国家，建立了中国现在的一个紧急状态的权力，一种特殊的国家，我觉得在目前的情况下，习近平面对着中国的各种矛盾的冲突急剧和爆发，那我觉得他是想建立一个紧急状态的国家，来管理他现在面临的各种的矛盾和冲突。其实当他越来越依赖暴力来管理的时候，也显示出他的窘境，同时也显示出中国目前的危机的尖锐化。这是我大概能够看到的非常重要的四点重要观察。

法广：中共政治局常委会的构成似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这份名单传递了怎样的信息？

夏明：对，我们看到，在二十大召开之前，也有各种权力的角逐，有的人认为是会“习下李上”，甚至李克强会担任总书记。有的人也认为：汪洋或者胡春华可能会担任总理，也有的人认为：韩正可能会留任。你可以看到，整个这次班子-就是我们刚才提到的这几个人物-都是对经济比较熟悉的、或者也都是在整个政治观念上比较务实的，跟习近平还是有一些距离、或者跟习近平的这种不忘初心、红色传承、红色基因还是有一点差异的。那你可以发现，所有这些的-就是从外界、或者从国际资本市场来看比较务实、或者是可能可以给中国经济带来比较稳定-一方面，是稳定的预期，一方面是稳定的成长，这些梦想全都破灭了。就是说，习近平基本上他的这次整个的设置-用他的话来说-“建立一个团结的、有战斗力的领导班子”，那你看到，他所说的“团结”，也就是说依赖他的“习家军”，他建立全面的“习家军”上位，那么，也就是人们讲的“赢者通吃”的，对其他的派系是完全不考虑。尤其对 我刚才提到的这些人，基本上都跟团派比较近，或者就是说跟上海帮也比较近。那你可以看到，全面的清洗、完全的建立习家军，习家军当然来自两个底盘-一个在福建，他的福建帮；另外一个在浙江，陪着他的之江军。这些人现在是充斥了整个政治局常委，尤其是在之江军、或者是在福建帮里面，王沪宁是个异数。但是王沪宁在服务于江泽民和胡锦涛两任以后，今天、尤其在大会上，包括对胡锦涛当时被带离走这个态度，王沪宁其实进行了一个华丽的转身。也就是他现在真正的被习近平认可为他是习家军的一员得力的干将。所以王沪宁还得到升迁。这些就是整个习家军上位、搞家天下、搞帮派，用人完全是用自己的帮派。这是中国共产党在过去的四十年前所未见的东西。这是一个重大的问题，而这个问题可能对中国的治理会产生影响，尤其是这些人群，他们对治理还是非常的陌生。比如说李强从来就没有在中国的内地担任过领导职务，同时从来也没有在中央担任过领导职务，从来也没有在国务院的部委担任过领导职务。当他现在要成为中国的未来的总理的话，那么我觉得对中国的治理的陌生，尤其是整个这个班子对中国经济的、其实甚至说恐怕会给中国带来很多预想不到的危机。

另外他在强调，他有战斗力的班子的时候，他突出了“政治忠诚”这个挂帅。他对以前的五湖四海、共产党的这些所谓的党内民主完全践踏，他用的那些都是属于所谓具有战斗力的-有几个人具有极强的战斗力-，那么我们看到，这次上位的、一个是北京的市委书记蔡奇，蔡奇提出过要“敢于亮剑”、要“敢于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这就是他在北京驱赶所谓“低端人口”的时候这样做的。所以你看到，蔡奇显示出是一个有战斗力的、他的领导班子成员；我们看到的赵乐际，赵乐际这次也是上升非常高的。赵乐际从以前的在政治局常委-应该是第六位-现在上升到第三位，当然是跟赵乐际在纪委工作，尤其是对习近平所作出的反腐、对他的反腐成绩-习近平的400多万的党员和干部受到调查处理-当然是分不开的。也就是说，赵乐际是乐于跟习近平用东厂、西厂和锦衣卫的方式，把整个党纪系统为他服务。如果以目前的安排，如果赵乐际可能会成为人大常委会的委员长的话，那么我想赵乐际也会把人大继续变成一个给习近平不断地递刀子、或者不断地用国家机器来实现习近平的所谓的“理想”。确实这个班子有一个他说的所谓的“战斗力”，这种“战斗力”是非常的可怕的，因为这种战斗力，可能就是对人民的残忍、可能就是对官僚机器的这种过度的、而且是一种施虐性的一种使用。

因为有这种使用，整个这个名单传递出另外一个信息就是：这群人形成了一个非常紧密的寡头帮派。我没有听到、没有看到他们对中国当下的政治、经济、和就业-尤其是青年人就业-还有疫情带来的老百姓民生的艰难-尤其是许多的停工、停产-，还有农民工回乡，还有就是中国目前面临着复杂的国际的形势-尤其是经济上的、生产链条的调整-，还有中国跟周边国家关系、跟西方国家的关系的急剧恶化等等，没有提出任何的分析和解决的方案。所以我觉得，目前这个班子传递的信息就是“权力为目的”，而不是把权力用来实现其它更高目的的手段。而相反，在权力为目的的情况下，斗争变成了手段。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我真的觉得这个班子是没有办法化解中国当下的各种问题。中国目前已经进入了多重危机叠加-用习近平的话来说-。所以我觉得，其实中国还会继续走向衰败，还会继续忽略人民的需求，也就是说，会继续出现任何人民提出问题，它不是帮着人民解决问题，它首先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民。因此我觉得这个班子大概传递的（就是）这些可怕的信息。

法广：您如何预测中国未来五年的发展？

夏明：对，中国未来的五年发展，我觉得如果以习近平这样强压下去、或者是他还能够控制、或者中国的社会力量没办法来进行抵制、反抗的话，那么总的来说，我还是比较悲观的。因为我觉得，以习近平目前的这种走向、这种态势和他的这个班底，他们会形成一种政治忠诚的竞争性的赛跑，要表忠诚，要献忠诚。就像文革中跳“忠”字舞一样，每个人都会表演。这种表演可能会让目前习近平已经表现出来的激进主义、狂热主义会继续升级，甚至会失控，给中国的政治、经济和社会带来深重灾难。可以设想，如果中国现在已经进入到了大跃进的这种心态，最后想通过所谓的“伟大的工程”、“伟大的事业”、“伟大的梦想”、“伟大的斗争”，中国有可能在这种伟大的工程、伟大的事业过程中，进入到又一次伟大的大饥荒。因为中国六十年代三年的大饥荒-五十年代末、六十年代初-当时死了三千多万、甚至有学者认为死了四千万人。如果中国今天有14亿人，如果中国再出现大饥荒，我觉得第一，可能性是存在的；第二，如果以当下的这种狂热主义，对经济的这种无知来操作的话，对中国来说，前景是非常的暗淡的。而中国因为有这么一些发展，尤其是习近平提出了-刚才我有讲到-从发展型国家进入到了一个紧急状态的国家，或者我们换一种说法，就是进入到一种安全国家-用习近平说的-他要建立全域的、联动的、所谓的立体高效的“国家安全”这种防务体系。他要构筑国家安全的所谓的人民的防线，要达到他的总体国家安全观、不可分割的国家安全观。另外，要把他的手伸到海外、海外华人中去，同时他对世界的估计-又认为现在中国面对着外部的事-我现在引他的原话，他说：中国面对的外部是讹诈、遏制、封锁、极限施压。习近平基本上在把中国打造成一个四面受包围的这么一个国家状态。其实今天中国在全世界跟任何国家比都是非常安全的。而且，中国今天的地位在过去的一百多年、二百年相比的话，基本上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对中国的领土和主权形成真正的威胁。但是你可以发现，当习近平在不断地打造安全国家，其实他的信息非常明确，其实就是针对中国的老百姓的；他的永远的对外的战争，最后的刀把子和枪杆子都是指向自己的人民，最后人民成为牺牲的对象。所以这是一个让我非常担忧的。所以大机率来看，中国会回复到停滞，这个体制其实变得越来越老朽。

但是，另一方面我觉得我们也不能低估中国社会的这么一个创造力、中国社会的韧性。因为毕竟中国在亚洲是第一个建立共和国制的国家，推翻了王朝；毕竟1989年中国有百万、千万的人在许多的城市游行、抗议，争取民主，即使军队最后镇压，许多中国人也没有放弃抗争。甚至我们可以看到在二十大之前，彭立发-或者彭载舟-，他在四通桥打出标语说：我们要什么，我们不要什么；那我觉得还是显示出中国民间的力量，中国的老百姓对自由、对民主的渴望，对文革的一种恐惧、对习近平开倒车的一种抵制和提防。所以我觉得，我们也不能完全的失望，忘记中国的体系内，还是有在新生的改革力量。而且习近平的这次做法，其实把中国的文官制度给破坏了，把中国的80年代以后自己培养的、具有完整学历的人给堵住。而他的班子提拔了一大批中专生，或者大专生来掌管世界上第二大经济实体，一个复杂体。恐怕中国的民间、或者中国-甚至体系内-都会可能出现积极的变革的力量，引发中国新的政治冲突。所以我还是有一种乐观的期盼。我觉得未来五年，尤其是中国人，整个教育和生活程度都提高了40多年，他们面临着各种危机和倒退，恐怕会更积极的反弹。所以我希望未来-变数可能会出现，如果有大家的、尤其是国际环境的各种变化-，我还是不排除中国在未来五年可能会有历史性的变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