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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7月6日星期三

沧桑尽头,去留早已无意

 唐云 糖摄郎 2022-07-06 Posted on 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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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桑尽头,去留早已无意

       人活到什么境界算通透?人是不是真的需要一个通透?当郑板桥通透地给大家写"难得糊涂"时,我们就被这些通透的人耍了,于是这个世界上,各种通透明白的人,开始了最大规模的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是非不分以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然后告诫自己"难得糊涂",然后看见自己活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唯唯诺诺、苟且偷生、溜须拍马、亦步亦趋,不但找不到人生的逻辑起点、而且还失去了仅有的浪漫和激情,心念先于生命死去,我们在蠕虫的行列排队等待下地狱……        

能通透的人不多,我知道一个张爱玲,后来知道有个倪匡。我说的通透,不是那种小聪明,也不是那种需要某种高级的信仰来启示的通透,仅仅从生命本身出发抵达生命本身的那个过程……       

多年前古龙离世,我看见倪匡写的讣告,其中有句子"人间无古龙,古龙在心中",简简单单但极易打动人,他还说:        

如今他摆脱了一切羁绊,自此人不欠人,一了百了,再无拘束,自由翱翔于我们无法了解的另一空间。他的作品则留在人世,让世人知道曾有那么出色的一个人,写下过那么多好看之极的小说。      

觉得这是一个通透的人写的一份通透的讣告,但其间真情兀自单列,浓烈程度恐此世间无二。     

虽然古龙离世时只有四十多岁,但倪匡的悲痛仅止于失去了一个夜半的酒友。他何尝不知友朋早逝之无奈,但更知道自由之可贵,尽管他可以在古龙的灵堂喝完半瓶陪葬的烈酒,但倪匡并不渲染夸张,这也是一种通透,此时,通透的意思是内敛。能够把挚友早逝的悲痛压至最低且痛哭之后云淡风轻,几人能够做到?       

所以当我们看见倪匡接受采访,说自己随时可以死去而毫无任何牵挂羁绊时,不觉得他矫情,在于他的一生已在沧桑尽头驻足良久,他的多才、风趣与幽默,与他的屈辱、逃亡以及预先决断、积极行动的智慧优势相关,当年的一骑红尘、风雪无阻的果断逃离,不但保全了一个完整的肉体的倪匡,更重要的是浇铸了一个完整的灵魂的倪匡,他早早明白,故土已非人间……他的与众不同在于,他果断地率先一润,就高出了后来牛棚居者们许多,所以他才可以回过头来说:           

那东西千万不可信!        

在这里,对通透的理解可能应该有两个维度,一个是对生命自身问题的领悟,比如佛祖对生命的领悟:人生是苦,必得多多忍受——但我不相信佛祖加诸于人身上的仅仅是苦。怎么可以让一生尝遍苦难的人,超验地体会所谓的"乐"呢?在只知道苦难的现世,对来世的极乐的描述需要借助什么词汇才能完成?人类能在奴役的时代里描述目田(错别字)么?       

所以佛祖其实也是不通透的,他拒绝描述世界的恶,所以一味地让人忍受苦难,人们以为这是劝善,但是不是同时也在纵恶呢?有些人会忍受一辈子,而另一些人则奴役别人一辈子,佛主的劝善,其作用就无非这两个:让忍受者继续忍受,让奴役者继续奴役。所以,当有人劝我信佛的时候,我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因为我认为我领会苦难的角度不同,因为我知道苦难之外还有甜蜜还有极乐,因为我曾经看见世界的光亮透进来过,还因为我的眼睛曾经看见过光明,而不是生来就只能适应黑暗……        

另一个维度大约应该是对生命所处境遇的理解。       

把一个个无辜的生命置于什么境况、放在哪一个生存环境,太重要了,这才有了时常我们看见的"我骄傲,我是**人"的标准范式。这个范式,其实不一定有公约性,生命被抛掷在尼罗河畔,就可能是金字塔底的一块砾石,被抛掷在密西西比河畔,就可能是完成独立战争的华盛顿,若被抛在内蒙古,刚好你又为了取暖而拆掉一座临时的木桥,那就必须逃跑……       

倪匡立马开跑,根本来不及骄傲。这一跑,就跑出个明白人来,再后来他就通透了!所以,当人们在谈论亦舒的散文时,我多半会劝他再看看亦舒他哥哥的东西,那才叫通透:      

人干点好事总想让鬼神都知道,干点坏事儿总以为鬼神不知道,我们太为难鬼神了!      

这个不是说"人在做天在看",而是揉进了我们的主观能动性,是对我们生存境遇的描述,我们何曾为人哉?我们做好做坏,都在为鬼神而已!人类绝对是一个十分绝望的群体,因为绝望,所以忙于互相拆台、搬弄是非。当非饰为是,倪匡知道这个境遇是人性的尽头了,哪怕风雪再大都得出门……       

这是挂着无数招牌的地方,倪匡一个个看过来。他看过了因此明白了,有些事情根本没有办法改变,那些东西自己不会改变,外力也改变不了,所以他像自言自语一般地说:       

人在不论甚么时候,都会有愚蠢的行径——明知求饶不会有用时,也会不由自主发出求饶声来;明知完全没有希望的时候,还会以为只要努力挣扎,就会有一线生机。  

其实延伸一下他的意思就是,愚蠢的河流我们不能两次踏进去。但事实上我们从未离开,在河里摸鱼虾或石头,忙得不亦乐乎,头,都懒得抬一下!  

我今天之所以要写这个,在于昨天一个咳嗽把腰给闪了,感觉人就脆弱得像一块豆腐渣!麻痹的,一个咳嗽,轻轻的一个咳嗽把黄桶粗的腰杆给搞垮了,可能么?但现在真的就是直不起腰杆走不了路,只能坐着写倪匡!在这个走不动路的下午,写张爱玲和倪匡,写他们一润再润,每一润都不同凡响,岂不也是一个念想么?  

想起三舅爷曾经说过一句话:就文工团那些跳舞的,我不睡也得给别人睡,跟我睡至少是志同道合,我吹拉弹唱,她跳舞撒娇,跟别的什么人睡,那就说不清楚了,当文明遇见野蛮,文明往往一败涂地……可怜那些如花似玉的美丽的女孩儿……        

从三舅爷的名言又想到那英的歌"就这样把我征服……"我瘸着腿在屋子里来来回回,润不出这半尺书房,跨不了一寸门槛,真正感觉到了被征服的力量,于是就这样李清照一番了:   

人生自古谁不润,留取瘸腿守丹心!  

——谨以此文悼念正直文人、成功润家倪匡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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