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世纪 NewCenturyNet: 金鐘：當代斬首的三大版本

◎金鐘

烏克蘭戰爭方興未艾之際，「斬首」成為一個熱悶的關鍵詞。3月4日，美共和黨議員L‧格雷尼姆在電視採訪中暗示：「把這傢伙幹掉，是結束這場戰爭的唯一辦法。能解決問題的是俄羅斯人民。」他又發推說：俄羅斯有布魯圖斯嗎？或更成功的施道芬堡上校嗎？（注：前者暗殺了羅馬凱撒大帝、後者暗殺希特勒未遂）很多人不同意格雷尼姆，俄羅斯駐美大使還出來表示抗議。可是，在聯合國大會以141票壓倒多數要求俄羅斯從烏克蘭撤軍、普京發出核武威脅後，俄羅斯富商科納尼欣在臉書懸賞100萬美元取普京人頭，並表示有道義責任使俄國去納粹化，抵禦普京的屠殺。

美國1787制憲，就已保障公民的持槍權，以免遭壓迫，總統華盛頓解釋「包括自己政府的壓迫」。據此有4位總統包括林肯遭到槍殺，現一位議員對普京冒天下之大不韙侵犯烏克蘭，表示義憤，不足為怪。中國儒家傳統對暴君酷吏視為逆天不道、「荊軻刺秦王」家喻戶曉，司馬遷著有《刺客列傳》。但「斬首」時下含義已不是中國皇帝之午門抄斬、法國革命之斷頭台，而變成戰爭中以特殊手段擊殺敵方將帥的行動，縝密迅速，也泛指對政治首腦人物的秘密擊殺。動機出於義憤、復仇、權力陰謀……甚至有巨大戰略價值的需要。俄烏戰爭中，盛傳澤連斯基、普京都有被斬首危險，其來有自。請諸君一覽20世紀以來著名的斬首事件：本文試選九例，分為三類──美國、蘇聯、中共各三例，其性質各異。

美國版──斬首戰爭元兇

選擇山本五十六、本拉登、希特勒。地點在日本、阿富汗、德國。都處於戰爭狀態：山本是偷襲珍珠港的主謀和指揮者、本拉登是20—21世紀伊斯蘭恐怖主義的禍首、希特勒是歐洲大戰的元兇，侵占14個國家。山本、本拉登被美國成功斬首，希特勒則遭到施道芬堡上校的勇敢刺殺而倖存，但事件的意義不亞於美國的斬首成功。此三例成為以斬首行動制止戰爭的經典模式而載入歷史。

【1943年斬首山本五十六】1941年12月7日日本海軍不宣而戰，偷襲珍珠港，美國太平洋艦隊遭到毀滅性攻擊，7艘戰艦沉沒、6艘損壞、188架戰機摧毀，2400人陣亡。日本損失甚微。美國由此正式對日宣戰，展開太平洋戰爭。完全改觀二戰形勢，直到德日軸心國的最終滅亡。美國遭到外敵首次對國土如此重大的侵犯，豈能不對事件的元兇施以嚴懲？策劃和指揮珍珠港偷襲的是日本聯合艦隊司令，57歲的山本五十六大將。山本曾入讀哈佛大學，任日本駐美大使館武官，參加過日俄戰爭（打斷二指），是主張航母加戰機模式、放棄「巨艦大砲主義」的海軍新銳將領。潛學歐美軍事技術發展。日本海軍二十年建成太平洋霸主，戰機產量世界第二。令美蘇為之側目。山本在戰略上和陸軍抗衡，反對入侵滿洲和簽訂德意日三國條約。1938年出任擁有13艘航空母艦的「聯合艦隊」司令。

美國海軍遭到慘敗後重整旗鼓，在山本錯誤決策的「中途島戰役」，贏回威名，痛擊山本滅美野心。山本循帝國戰略轉向西太平洋，橫掃東南亞海域，意圖切斷美澳聯軍，進攻印度洋。不畏戰略資源消耗巨大，和美國金上將陸戰隊展開所羅門群島「瓜島兩棲戰」，叢林苦戰……1943年4月18日山本不顧勸阻，從拉布爾基地親往前線視察部隊，美國海軍破譯密碼電報，截獲其行蹤秘密，迅即報告白宮，羅斯福總統秘令執行突擊：「幹掉山本！Get Yamanoto!」即日出動18架P-38戰鬥機，飛抵現場，圍鬥山本座機及6架護航零式戰機，不足二小時，座機冒煙墜入叢林。日軍震驚主帥遇襲，熱林搜索極為困難，直到第二天才發現墜機現場，全體陣亡。山本頭部中彈、肩胛有彈孔。俯首在其座位上。

21日第一艦隊司令見證驗屍，就近農場火葬。23日，骨灰經拉布爾，送回旗艦「武藏號」舉行告別式。再由驅逐艦專送歸國橫須賀港。赴東京，鐵路沿途國民默哀致敬。御使和政軍親屬二百人恭候……追贈元帥，天皇賜以國葬。山本五十六被斬首，是美日太平洋大戰，影響戰略形勢和士氣的典型事件。美國報復了珍珠港襲擊的奇恥大恨，使日本海軍走向衰退。山本五十六事蹟日本曾拍攝多部電影，中國文革中曾選其兩部內部放映，以為批判「日本軍國主義復活」。適得其反，引起很多人欣賞影片的戰鬥氣勢，林彪之子林立果就是其中之一。

【2011年斬首奧薩馬‧本拉登】2001年「911事件」，紐約曼哈頓世貿大廈遭恐怖襲擊雙塔倒塌，近三千人死亡。這是美國本土第一次遭到如此慘烈的宰殺，全民同仇敵愾。伊斯蘭阿蓋達組織首領本拉登（Osama Bin Laden）公開承認911襲擊是他下令所為。早在1990年代，本拉登已是美國之「通緝要犯」。911慘案後，美國發動反恐戰爭，端掉蓋達組織，捉拿禍首本拉登是為主要目標。

美國和北約軍隊2001年10月進入阿富汗，攻占首都喀布爾，推翻「塔利班」政權。塔利班Taliban 1994年成立，是意在厲行「伊斯蘭教法」的神學士暴力宗教組織，獲得巴基斯坦萬名學生加入，1995年佔領阿富汗，處死親蘇政府領袖。庇護本拉登逃匿巴基斯坦山區。塔利班有十多年打游擊經驗和宗教勢力，追捕本拉登難度極高，懸賞高達5000萬美元。美國特種部隊和中情局CIA協同，竟十年之功，獲得本拉登藏匿巴基斯坦阿伯塔巴德住址。經大量極為精密的偵查研究，確認本拉登藏身處。制定嚴密陸空秘密作戰計劃。奧巴馬總統親自下令：2011年5月1日當地時間晚11：35開始行動。奧巴馬及國安幕僚，在白宮戰情室監視作戰現場實況電視直播。

參與突擊者：24名海豹特種部隊官兵、6架直升機、一條軍犬。歷時30分鐘，擊斃本拉登（胸部頭部中槍，頭骨擊飛），另有3男1女喪生。事後，本拉登遺體運往卡爾文森號航母，在清洗和誦讀古蘭經後，以海葬方式投入北阿拉伯海。奧巴馬總統當晚發表電視演說，稱我們沒有忘記「911」那一天。美國和基地十年反恐之戰，不是針對伊斯蘭教。現在，那些因恐襲失去親人的家庭，正義已經得到伸張。

【1944年施道芬堡斬首納粹元首希特勒】美國議員提議刺殺普京時，提到「施道芬堡上校」的故事，已經2008年由湯告魯斯主演的好萊塢名片《華爾基利暗殺行動》廣為人知，其實，這個謀殺希特勒的故事從1951年起已經拍過18部影視作品！可見其歷史地位不弱於那些莎士比亞史詩。因為這是反抗踏平天下無敵手的獨裁者、殺人魔王的大無畏傳奇，為制止戰爭災難雖敗猶榮的密謀案。事後被蓋世太保處決者達4980人。事件焦點是1944年7月20日，施道芬堡上校出席希特勒軍事會議，利用公事包定時炸彈，欲炸死元首，然後發動政變。

卡留斯‧施道芬堡1907年出生德國巴伐利亞一個古老的貴族家庭，父親是伯爵、母親是元帥之後。他在二戰中隨軍進攻波蘭。對法作戰，任職總參謀部，獲鐵十字勳章，迷於希特勒的輝煌勝利。但巴巴羅薩計劃進攻蘇聯，對俄國人、烏克蘭人、猶太人的大規模處死，使他醒悟，加入軍內反抗組織。後調任東線陸軍總部，任上校往北非作戰，遭盟軍轟炸，傷重失去一眼一臂。回國時思想已徹底和納粹分離。亦見希特勒敗象畢露，無法領導，應有人挽救德國。

施道芬堡參與制訂「女武神行動計劃」──刺殺希特勒然後接管德國政權。他成為行動的主導者，以決心和組織能力，廣設聯絡網，團結共謀者，誓言：「即使失敗也要在柏林採取行動。讓世界知道不是所有德國人都支持希特勒政權。」他不得不冒險，親自潛入希特勒隱蔽的軍事指揮部「狼穴」（位於今波蘭東部肯琴的一系列地堡。希特勒在此850天，現為旅遊景點）策劃刺殺。選定7月20日，隨凱特爾元帥進入元首軍事會議，放置兩包烈性炸藥的公文包於希特勒位下。但他只有一隻三個指頭的手，僅能完成一包炸藥插入引爆雷管。然後匆匆離開。中午12：40，炸彈準時引爆，會議室被摧毀！他相信室內無人可以倖存。

然而，希特勒沒有死。原來炸藥的位置，被副官移動到會議桌腳的另一方，減弱了對希特勒的殺傷力。結果死亡4人，希特勒輕傷，震破耳膜。施道芬堡回到柏林，才知道希特勒尚在！他隨即在槍戰中受傷被擒。第二天被處決於陸軍總部，臨刑前聲明：「今天的一切都是我的主意，其他人奉命行事，所有的責任我一人承擔。我們神聖的德意志帝國萬歲！」──這場勇敢而周密動員的起義，到此沉入血腥鎮壓中。參與者約有200多名納粹各界高層，多數被處酷刑或絞刑或自殺。包括維茨萊本元帥、貝克上將（預設元首）、赫普納上將等19名將軍、26名上校、軍情局長、萊比錫市長（預設總理）及數名大使、部長級官員……株連隆美爾和克魯格兩位聲名顯赫的元帥，被迫自殺身亡。

文革中我們閱讀《第三帝國的興亡》驚悉720事件。2004年德國紀念其六十週年讚揚施道芬堡他們「代表一個善良而民主的德國」。史家論說施道芬堡等若成功殺希而掌權，二戰最後階段喪生的數百萬德國人、猶太人與蘇聯紅軍、美英聯軍，可能倖存下來。事實卻是：光柏林戰役，犧牲者蘇軍50萬、德軍32萬，1945年4月蘇軍集結270個師、14個集團空軍、數千架飛機，傾瀉500萬發炮彈、炸彈，火葬柏林、猶如煉獄……我在2016年遊德歸來，感嘆一個極權獨裁制度，兇狂如納粹，只有用火與劍去毀滅它！而豎立在昔日陸軍總部刑場、為斬首惡魔而犧牲的施道芬堡已默默無語72年。

蘇維埃版──斬首革命專政對象

選擇尼古拉二世、高爾察克、托洛茨基的斬首事件。他們是布爾什維克革命的三頂級對象：羅曼諾夫王朝沙皇、政府軍統帥和蘇維埃政權的政治反對派領袖。十月政變後，沙皇一家已經被關押，高爾察克大將敗退西伯利亞後也被軟禁，故二人斬首均是殘酷的革命專政行為。托洛茨基則是被驅逐11年後在國外被斬首。此三例反映階級鬥爭的暴力恐怖本質，及其意識形態內在的虛弱與信心危機。這是革命時代斬首的典型。

【1918年斬殺沙皇一家】1998年7月17日俄羅斯總統葉利欽在沙皇尼古拉二世葬禮上說：「殺害俄羅斯帝國最後一位沙皇尼古拉二世和他家族的事件已經過去幾十年，對這個極端殘酷的犯罪，我們長期以來保持沉默，現在必須說出真相……再不能為政治目的與愚蠢的暴行開脫，我們再不能自我欺騙。」葉利欽指出，俄國歷史的許多輝煌篇章，和羅曼諾夫王朝密切相關。

羅曼諾夫王朝是俄國最後王朝，長達三百年，以彼得大帝（1672-1725，全面西化改革，俄國崛起）和葉卡捷琳娜二世（在位34年，俄國成為超級大國）最負盛名。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1894-1918在位，王朝風雨飄搖。1905日俄戰爭失敗、爆發革命，御准君主立憲，參與一次世界大戰，布爾什維克趁機武裝騷亂，官民爆發流血衝突，沙皇在1917年二月革命中，被迫退位，羅曼諾夫王朝告終。沙皇被軟禁在皇宮，臨時政府總理克倫斯基，將沙皇與家屬逮捕，擬遣送英國避難，未遂。「十月革命」政變後，又被關押在葉卡捷琳堡。內戰爆發，紅軍不敵親沙皇政府軍。1918年7月17日凌晨，尼古拉和皇后亞歷山德拉、三個女兒、四個僕人被喚醒，準備遷移，集中在一個小房間。一夥布爾什維克契卡特工，突然闖入向他們集體射殺，然後澆以硫酸、汽油焚屍。埋於野外廢洞中。

1990年代，尼古拉二世家族遺骸被發現，經專家檢測認定身份。1998年葉利欽總統命令，沙皇遺體隆重安葬在聖彼得堡的彼得保羅大教堂中，2000年俄羅斯正教為沙皇封聖。2008年俄羅斯最高法院正式為尼古拉二世平反，推翻全部犯罪指控，恢復名譽。2019年俄羅斯當局宣稱，「皇室家族全部遭到殺害，無一倖免」。這件被掩埋百年的滅門慘案，由列寧、斯維爾德諾夫秘密主使，為了剷除王室對民眾和軍隊的凝聚力，極力防止殘忍罪行的暴露，列寧惡毒的宣傳：「尼古拉匪幫的獸行，為保衛神聖的私有制無惡不作、無罪不犯。」無產階級作家高爾基歌頌殘殺：「讓羅曼諾夫的生命永遠充滿死亡的恐懼和良心的折磨吧！」烏拉爾工人報評論：「這個戴著皇冠的劊子手利用革命的仁慈，活得太久了。」──這是1991年蘇聯瓦解，俄羅斯毅然決然升起傳統沙俄三色旗的重大歷史背景。人民終於從列寧主義的欺騙中甦醒。

【1920年斬首高爾察克，拋入冰窟】在俄羅斯上世紀90年代的平反潮中，高爾察克可能是最後的一個。2004年由俄立憲法院轉軍事法院聽證會，才為他恢復名譽。這時伊爾庫茨克豎立他雄偉的紀念碑，莫斯科電影製片廠拍攝史詩電影《海軍上將高爾察克》，描述他的軍事生涯和愛情故事，名演員哈賓斯基塑造一位忠於國家的將才。顛覆蘇聯時期對內戰的歌頌模式。

高爾察克（1874-1920）原是一名北極探險家，在一戰中立功，1917年晉升海軍上將，率領白衛軍和布爾什維克紅軍作戰。當時局面十分艱難而混亂。白軍240萬，加外國支援部隊，各自為戰，高部在東線和紅軍激戰，佔領喀山、伏爾加地域，控制貝加爾鐵路線。高爾察克決定在鄂木斯克建立西伯利亞自治政府，並被命為俄國最高執政官，獲英美法承認。列寧感到威脅，派圖哈切夫斯基等強行徵兵猛攻白軍，高爾察克抵抗一年多，亦無力掌管一個國家政權，被迫1919年11月開始向東大撤退。鄧尼金部也從頓巴斯-哈爾科夫一線敗退，放棄基輔。高爾察克率領120萬軍民，踏上6000公里征途，在半道，突遇零下60°嚴寒，如陷地獄，人馬一路倒下，僅剩25萬，作為軍費的500噸金塊隨之棄於雪原（迄今是謎藏）。1920年2月為了過貝加爾湖，至少20萬人凍死於零下69°冰面，直到解凍流走。高爾察克來到臨時首都伊爾庫茨克，已是光桿司令。被法國人捷克軍團出賣給社會革命黨孟什維克。該黨聽命莫斯科指示：「秘密處決」。2月7日高爾察克和他的總理，被帶到安卡拉河邊，行刑後，屍體被拋入冰窟。

俄國革命，彼得堡政變只死幾個人，但4年內戰，雙方傷亡都超過100萬，經濟與民眾慘遭蹂躪，大劫難逃。高爾察克參與其中不過兩年多，46歲作為最高執政被斬首，留下遺孀被共黨關押37年。當時西方評論認為布爾什維克那樣原始，革命只是偶然現象。回首偶然也有七十年，但在歷史長河中，70年何嘗不是一瞬間？殺沙皇、高爾察克都已宣布「誤會一場」，那是歷史對內戰的嘲弄。

【1940年殘酷斬首托洛茨基】古今政治運動難免內部分歧與爭奪。俄羅斯工人運動被共產黨駕馭，「革命吃掉自己的兒女」，高層爭權奪利。列寧逝世，斯大林血腥清洗老布爾什維克，是令全世界目瞪口呆的奇觀。最高領導成員季諾維也夫、加米涅夫、李可夫、布哈林等被陷害與西方勾結、顛覆蘇維埃政權的公敵，經過三次大審公開「認罪」被處死。（檔案：斯大林在1937-1938親自簽署涉托派處決者，達68.17萬人。）

列夫．托洛茨基（1879-1940）是斯大林大清洗最大目標（「托派」成為蘇聯～中國長期肅反對象，被鎮壓者無數）。但托洛茨基本人因享有盛名「紅軍之父」而倖免於死。流放阿拉木圖一年後驅逐出境，1929年到土耳其伊斯坦布爾，隱居4年。又流亡法國、北歐，向多國尋求政治庇護，均被拒絕。只有南美墨西哥不懼蘇聯威脅接受他。1938年，總統親到港口歡迎這位著名的革命領袖，安頓舒適住所及特派保安。但不過兩年，還是沒有逃脫斯大林魔掌，一次半夜，遭到一夥暴徒槍擊倖存；一名偽裝忠實托派的記者拉蒙．梅爾卡德，騙取托宅女祕書的信任，被允許自由出入。1940年8月20日，拉蒙披著雨衣進入托洛茨基書房，遞上一篇文稿請教。托氏閱讀時，拉蒙走到老人背後，用暗藏冰鎬，向托洛茨基腦部砍去，血汁四濺。警衛聽到一聲慘叫，衝進室內，制服兇手。托洛茨基迅即送往醫院搶救，終因顱骨破碎不治。這是蘇共KGB精心策劃的兇殺事件，拉蒙母親後獲授列寧勳章，拉蒙在墨西哥服刑20年後，1961年回到莫斯科，受到優待，死後墓碑上的稱號是「蘇聯英雄」。

1988年8月，蘇共中央為托洛茨基平反。中共跟進，刪改出版物中有關托洛茨基的貶詞。1999年首次提到托洛茨基死於「暗殺」。斯大林何以對托洛茨基必殺而後快？列寧逝世前留有一份遺囑，明文讚揚托洛茨基是黨內最有才能的人，弱點是過於自信。列寧提出撤換斯大林總書記職務。但托洛茨基持有和列寧平起平坐領導革命和內戰的建國傲慢，無視斯大林已展開圍殲戰，痴迷於和列寧流亡西歐時的論戰自由，力論「一國不能建成社會主義」，自我孤立。漸見斯大林獨裁崛起而無奈。待到被追殺到墨西哥，以世界革命領袖姿態組織「第四國際」，號召反帝反蘇時，一切已經晚了。「達摩克利斯」血劍斷然落下！揚名國際的革命家托洛茨基的悲劇，何以致之？完全低估共產黨極權主義的殘暴本質。

中國版──獨裁專制斬首

選擇劉少奇、林彪、毛澤東三人遭遇斬首為例，集中於毛獨裁的文革背景，足顯中國專制政治殺戮的獨特性。劉少奇是國家主席（相當總統），因不同政見，被毛以不共戴天之恨，構陷毒害殘殺之。暴政連綿招致年輕太子林立果策劃「571工程」斬首當代秦皇，功敗垂成。毛周得手實施反斬首，製造空難，暴殺接班人林彪元帥於蒙古草原。驚天內部連續絞殺，毛家統治的狡詐、野蠻、醜惡，無法無天，中共黨史自認毫無任何革命可言。層層黑幕掩蓋至今。

【毒殺劉少奇：死無葬身之地】劉少奇從1941年起，為二號人物，極力效忠，捧毛上神台，定為接班人。毛劉分歧始於1962年檢討大饑荒的七千人大會，劉曾告知蘇聯大使契爾沃年科餓死三千萬人。劉對毛說「人相食，要上書的，要下罪己詔的。」……觸及毛神聖不可侵犯的至高權威。毛深知挑戰之嚴重，決意「廢儲」。1967年對阿國巴盧庫說：「七千人大會已經看出，修正主義要推翻我們。」此話超重：預示你死我活的決鬥！毛的帝王性格，生殺予奪，黨國重臣，烹如走狗。毛已面露凶相：「我只要一個小指頭就可以把你打倒！」

劉少奇（1898-1969）乃是提倡黨性「修養」取代殘酷鬥爭的元勳，早已感到毛有「專制傾向」。忍辱紅衛兵圍鬥，十一中全會和毛當面辯駁，翌日，毛拋出《炮打司令部》，正式開啟斬首行動。滿街標語：「和劉鄧血戰到底！」1967年初經兩次批鬥、毆打後，劉最後晤毛，提出辭職，「和妻子兒女去延安或老家種地……」毛不答。4月初，戚本禹評「清宮秘史」誣劉八大罪，清華大學30萬人批鬥夫人王光美。劉知已臨絕境，向家人面授「遺囑」。7月中，大會批鬥、抄家，妻被捕入秦城，開始單人囚禁。年底毛完成徹底打倒劉少奇之程序。

步斯大林前轍，毛對首犯必以肉體消滅為終結。毛做法高明，不像蘇聯搞公審、殺人簽字，而是承襲帝制之「賜死」，逼你自殺或借刀殺人。劉少奇經1967年摧殘，1968年十二中全會定性「叛徒、內奸、工賊」，「永遠開除黨籍」，已多種疾病併發，不能進食、神志不清、腦血管硬化……1969年，毛江指示，不能讓劉在4月前死，要為九大「留活靶子」。10月，在病情極為嚴重之下，被秘密押送河南開封，撤回北京醫護人員，不准護士下藥，三次病危，於11月12日死亡，慘狀已無人形。劉死於和家人完全隔絕，王光美在兩年後，才知道丈夫已去世。而對公眾封鎖死訊達數年之久！

毋庸置疑，毛密殺劉是黨同伐異的政治謀殺，也是基於皇權至上的斬首行為。劉少奇是憲定國家主席，代表一國之尊。也是「最大走資派」，是毛非殺不可的「首惡」。次犯鄧小平已被毛收買（1967年5月，汪東興向鄧密傳聖旨：「要忍，不要著急；劉鄧可以分開；有事可給我寫信。」汪還安排鄧深夜見毛長談）。毛縱容江青、康生品德惡劣之徒，對劉往死裡打，置之死地而後快。劉死後，毛冷血反應：「自作孽、不可活。」

【林立果斬首暴君毛澤東失敗】張戎著《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形容林彪葉群之子林立果是「中國的施道芬堡」，他策劃刺殺毛。──《五七一工程紀要》這篇討毛檄文，一氣呵成，有戰略有戰術，道盡B52 - 毛禍國殃民，暴君本性，將國家機關變成一部絞肉機……涉案空戰英雄魯珉說：「立果確實非常極端地要殺掉毛主席」。立果甚至要買一顆原子彈炸平中南海（《炎黃春秋》2015-3）。他的義憤來源，不是名利和權爭，而是高幹特權家庭的西方書刊畫報、電影、搖滾樂、新科技……得以自由享受，染上美國青年式的氣派。他欣賞日本電影《啊，海軍》的江田島精神，後來他的密謀小組稱為「聯合艦隊」。

林立果，生於1945年，小名老虎。文革初進入空軍，由周宇馳培養入黨，1969年成為空辦主任兼作戰部副部長，吳法憲司令授權可以「指揮一切」。立果炮製學用毛著報告哄動全軍。1970年隨父母上廬山開會，成為他思想反叛的轉折點。葉群透露，老虎「看到廬山會議的情況，決心不再從政」。這次會議也是毛林分裂的起點，立果目睹毛在會上橫蠻霸道，一句話把40年的功臣陳伯達打翻在地，如死狗般凌辱，這是他絕對不能容忍的。他選擇去廣州、上海和幾位同謀秘商，1971年3月擬定反毛綱領《五七一工程紀要》。進入行動階段，三次赴北戴河向林彪請示。（未見林彪的回應。913之後，發現一封林致毛未發長信。林提議承諾十年內，對高級幹部做到四不：不逮捕、不關押、不殺、不撤職等）。

9月初，實施最後行動。林立果向姐姐林豆豆洩漏部署：即將開三中全會要鬥倒葉群，她怕坐牢，準備跑蘇聯避難。又說：南京空軍政委江騰蛟已派人去上海杭州暗殺毛。並準備在政治局開會時槍殺江青、扣押張春橋、姚文元。8日夜，立果回到北京，先後給周宇馳、劉沛豐、李偉信等展示「林彪手令」（「盼照立果、宇馳同志傳達的命令辦」）。商定殺毛方式：用火焰噴射器和40 火箭筒打南巡專列、100mm高射炮平射火車或空四軍王維國見毛時動手。北京方面有二營兵力攻打釣魚台……但這些「上策」之執行，皆有困難，未能定案。12日，林立果決定實施「中策」備案，數十名高幹轉移廣州，另立中央。惜周恩來已下「禁飛令」。魯珉也回避駕機轟炸毛專列。只有潘景寅駕駛的三叉戟256號專機，在當日從北京載林立果等人飛抵山海關機場。入夜，立果回到北戴河林彪住地。

林立果殺毛政變，確實空前工程，難度不容低估。直到913事件爆發，毛本人並不知道有此工程。但是毛林的「路線鬥爭」愈演愈烈。從廬山會議林彪批評張春橋開始，設國家主席之爭，毛向陳伯達開刀，發動批陳整風，打擊親林五大將「黃吳李邱葉」。指控他們「搞修正主義」，再圖三中全會「解決林彪問題」。毛為此故技重演：南巡。一路放火燒荒，散佈倒林旨意。林立果立決，部署在毛南巡期間，爭取斬首成功。豈料不足一月，毛於9月12日安然返回北京──至此，立果痛斷，五七一斬首行動，已無勝望。只留下預計之「下策：逃亡國外」。

【林彪倉皇逃亡，被斬首於溫都爾汗草原】林立果飛抵北戴河之後，到翌日「913」凌晨三叉戟起飛而墜毀蒙古，這驚險無比的五個多小時，本文無需贅述其詳。謹對若干視點加以評述。疑點之一、林彪的遺體曾被蘇聯當局兩度派人前往事發地視察，最後，將林彪葉群屍體烹煮脫骨，取走頭顱。對此中共方面未有否認。處理中共大人物林彪（1907-1971）之後事，毛當局如此苟且，至今沒有交代。之二、研究事件重要的飛機黑匣子，同樣被蘇方取去，中共至今沒有交代（是否秘密取回？）。之三、駐蒙使館人員孫一先，曾奉命拍攝大量墜機和罹難者照片，迄今51年，也應予解密。

最重要的相關事實，是鄧小平1980年11月16日在北京接見美國《基督教科學箴言報》總編輯厄爾．費爾的一段話：「據我個人判斷，飛行員是個好人。因為有大量黨和國家的機密，準備飛往蘇聯，這個飛行員發現問題，經過搏鬥，飛機被迫降。但這個飛行員被打死了。」 ──這是中共高層迄今對913事件唯一的說明，可圈可點。其後，駕駛員潘景寅的遺屬待遇得到改善。證明鄧小平之言不虛，為什麼由他來透露？無他，論使用獨裁權力，鄧肯定超過華國鋒、葉劍英（假定他們也知情），可以借此顯示他的權威。而對於公眾而言，此無疑地坐實本文的命題：中共透過一架貴重的客機和8條生命，成功地對林彪實施中國特色的斬首。同時，也是鄧對先主毛澤東一次報答。如前述，汪東興爆料：1967年打倒劉鄧高潮時，毛對鄧有隱密的三條安撫，並有徹夜之談。鄧榕當時曾向劉少奇女婷婷炫耀：毛主席要我爸「為革命當黑幫」。婷婷回家說出來，都不相信，唯有劉少奇相信。劉當然知道毛是玩陰謀詭計的高手。由此，文革後鄧成為「保毛大法師」便不足為奇。

毛林決鬥，不少評論指林家失敗如兒戲。誠然，大戲的落幕可謂一敗塗地，可議之處甚多，比1944年刺殺希特勒之役遜色。毛林對抗條件整體懸殊無疑，但並非一場戰爭，密謀行動不需要很多人，林方已有一個以空軍高層為骨幹的「小艦隊」，人力不弱，亦未洩密，也無叛徒（林豆豆只是出賣最後出逃）。問題在於行動力沒有落實到第一線，林立果的位置是指揮官（他自稱康曼德Commander）。當毛在滬杭巡遊時，南京空軍叛將環伺，毛如在圍的射程之內。戰機並非難尋。可是立果、宇馳只在北京一帶憑電話和林彪手令遙控指揮，致使陸空一彈未發。和孫中山領導的反清連串暗殺相比，枉費現代優勢。林彪長期體弱幽居，有幕後支持已屬可貴。到913前夜，北戴河仍是一片慌亂，葉群立果匆忙進出。林的老態，和毛大權獨攬一線掛帥的動態，似乎很不成比例。

這樣佔有道德高地的一場反暴政武裝政變，由一名26歲的年輕人領軍指揮一切，也不能不說是歷史老人在中國開的一個玩笑。極權體制的頑固性至少為天真的康曼德冒出這些障礙──林豆豆的叛變，父母不敢信任她，立果卻把行動計劃和盤告訴她；而周恩來的應急處理又是無人可及的；南巡中雖然沒有地方大員獻計邀寵，卻有一個江西程世清向毛告密周宇馳，促毛警覺提前回京。而林彪處於完全失去軍權狀態，無一兵一卒可以緊急調動。立意外逃時，為何不將最受信任的周宇馳、連同劉沛豐、于新野、程洪珍帶上飛機同行，以確保飛行安全？可見最後關頭，完全沒有危機處理安排……施道芬堡最後一滴血37歲，周宇馳36歲，比林立果大十歲。不幸都敗於暴君魔掌之下。羅瑞卿之子羅宇是林立果的朋友，他曾對我說：他們一起在中南海看內部電影，無話不談，「他很聰明，有創意。沒想到我坐牢時，他幹出了那樣大的一件事！」啊，三叉戟256號的康曼德！

（2022-3-26 紐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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