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幽靈 / Matters 20220327
「圍著老去的國度 圍著事實的真相 圍著浩瀚的歲月 圍著慾望與理想」固然在現代社會中，長城並不會阻礙得了甚麼，但在網絡世界上，還有一道稱之為「網絡長城」的東西，依舊圍著這國度。
地上最紅沒有之一的 MMORPG 《 FF14 》 ，日前有中國玩家的集體連署，抗議營運大規模封禁中國玩家帳號，卻遭反譏「黨媽有讓你翻牆嗎？」。其實不只《 FF14 》玩家，所有「二次元」（中國的ACG愛好者）其實也面對同樣，有關「翻牆」的問題。
身在自由世界的遊戲玩家，只要打開主機或電腦就能開始遊戲，可以看各種資訊跟影視作品，無論ACG都是手到拿來。也許無法想像，連這點權利都受限的國度中，玩家想做一樣的事，會遇上多大困難。
中國不在地球中
雖然網絡遊戲大多有分不同地區，直接手機遊戲興起後，越來越遊戲是全世界共通伺服器，但這些「全球共通」的遊戲，也往往另外有一個「中國版」，比如《闇影詩章》就只有全球單一伺服器，以及網易代理的中國版、騰訊代理的《糖果傳奇》（Candy Crush Saga） ，乃至中國產遊戲如《碧藍航線》、《原神》也會這樣，儼如這地球就分了「中國」跟「中國以外」一般。因此中國玩家間有句話叫「香港不在中國內，日本不在亞洲內，中國不在地球中。」，往往「全球伺服器」就是沒中國的份。
政策使然
這不只是市場區間在地代理之類的市場因素，所有遊戲中國版一定是分開來其實也是政策結果，中國自2016年左右開始有政策規定，所有以中國人為對象的服務（不只是遊戲），其伺服器必需在中國境內建設。這也是為何全球通用的 iCloud ，就獨獨中國的是用雲上貴州的原因。表面理由是令用戶連線品質更好，實際上是配合中共有權向境內任何伺服器要求調閱的法律，某程度上遊戲並非其主要目標，可說只是掃到颱風尾。
現代巴別塔
遊戲就是要多人玩啊，有些遊戲廠商就用方法，在符合法律要求下做到近似全球同一伺服器，最簡單暴力就是全球伺服器就設在中國，但中國對外連線品質之差令玩家叫苦連天，因而已經被棄用。另一種是中國伺服器跟全球伺服器資料共通，兩邊作即時交換，像是中國產日本麻雀遊戲《雀魂》就是這樣做。然而在2019年直接新增條文，禁止國內外伺服器的資料聯動，這種「技術性犯規」的手段也被明文禁止了。這項政策自出台後越收越緊，像是《部落衝突》本來就有分中國跟國際服，但也遭到強行分家，在國際服的中國玩家跟在中國服的非中國玩家被強制驅離，柏林圍牆聳立於網絡上。
翻牆 翻的是甚麼牆
要突破圍牆，就得「翻牆」，此詞大家可能多多少少都有聽過，筆者簡單的說明一下：這堵要翻的牆名叫 GFW， Great Firewall 的簡稱，一般中文稱為網絡長城或防火長城，源自於萬里長城的英文 Great Wall ，這並不是其官方名字，不過國際間都習慣這麼叫了。
這當然不是真的城牆，但也跟電腦的 Firewall 不同，它甚至不是單一系統或軟件，更像是個概念和政策，目的是阻擋和過濾訊息。
漸進式管控
現今網絡長城無處不在，它過濾所有進出中國訊息的訊息。最初它只集中在政治敏感的對象，又或像 Google 、維基百科這種資訊搜尋工具，歸根究底還是不想民眾接觸到中共認為政治敏感的訊息。因此它以往通常不怎麼搞到 ACG 身上，頂多就是中國玩家找攻略得用百度或者要翻牆到 Google 。直到近年開始，才連 ACG 也要管。
老司機指南
事實上，整個網絡長城的發展也是一樣越管越多的，最初網絡不發達，只以黑名單的方式封鎖一部份網站。為了大義的正當性，在黑名單數千個網站之中，大部份都是色情網站，有人笑言這根本「老司機指南」。大部份人（包括筆者）認知到網絡長城存在都是在它把 Google 也納入封鎖開始，在最初是連結變得不穩，常要連個幾次才連上，但那時的網絡其實也沒現在那麼可靠，在一般人眼中它並不是某天「轟」一聲就再也連不上，而是漸漸地越來越難連上。
關鍵詞
就算連上了，如果搜尋結果有特定字眼，也會秒被封鎖，有趣的是如果是這種，你大概會有一秒半左右會看到本來的搜尋結果，就像有人把你的頁面關掉一樣，其實那是頁面讀取到一半出錯誤。這種是關鍵詞屏蔽，傳輸時網絡長城發現頁面中有關鍵詞就會中斷連線令讀取出錯，以單一頁面為單位，因此常常會出現整個論壇就只有某討論串進不去的現象，像是遊戲基地跟早期的巴哈姆特（巴哈後來全站遭禁）。
那個年代連通訊軟件也是明文傳輸的（就是別人可以看到你傳送的內容），因此還會有MSN或者網頁遊戲（aka附小遊戲的網路聊天室）聊著，突然斷網600秒整，非常整齊。還有個特別有趣的現象，在論壇中如果有人一言不合想把中國人驅逐，就寫滿關鍵字，讓對方進不了頁面。
從「和諧」到「 SC 」
最初因為封鎖方式粗糙，要繞過去還有相當多的方法，像是為了對應關鍵字屏蔽，發展出各種要「黑話」，比如當年因為官方宣傳「和諧社會」政策，「和諧」成了網絡熱門詞，泛指各種封禁，結果「和諧」本身就成了關鍵字，就寫為諧音「河蟹」，然後「河蟹」也成了關鍵字，就改叫「水產」，甚至拼音字首「SC」 ，這習慣延伸到今天仍然在，也不限於逃避關鍵字而變成文化了，像是文首的二次元就有寫成「二刺螈」的，所以你會看到中國網民說的話越來越難懂。
Beyond the barricade
當然還有更直接的方式，就是「翻牆」，由最初的代理伺服器，到現在人人皆知的 VPN ，原理都是先經過第三方伺服器，以繞過網絡長城。最初的代理伺服器仍然是明文傳輸，還得繞開關鍵字，及後HTTPS和VPN都作了加密，網絡長城讀取不到傳輸內容，就無法檢查當中有沒有關鍵字。
「翻牆」非萬能
但這「翻牆」並不是無敵的，網絡長城一直有反制方法，而且十分簡單－－既然檢查不到，那就把所有檢查不到的內容都封了。在加密和反加密之間，持續拉鋸了多年，曾幾何時中國是會有同一網站，以 HTTP 連接就看到，以加密了的 HTTPS 連線就看不到。不過自從網絡完成過渡，全部都只用 HTTPS 傳輸後，網絡長城就放棄了這個模式了。
圍師必闕
同樣原理也適用於 VPN ，但為甚麼 VPN 如今依然管用呢？那可以說只是自由的假象，是中共刻意放手不作封鎖的。首先各位猜猜中國網民中有多少人會用 VPN ？可能有人會以為「翻牆」是國技，但事實上，這比例不足5%，且近來有逐年下降的趨勢。大家覺得看到「翻牆」中國人很多，其實只是絕對值巨大的錯覺而已，14億的 5% 就已經是全台灣的三倍人數了。再者，如一開始所言，像 ACG 這種民間娛樂大多是隻眼開雙眼閉。保留這一線窗口其實是孫子兵法「圍師必闕」，圍城時要留缺口活路，以免敵人拚死抵抗。
層級封鎖
有趣的是，這封鎖還有層級的，在被訪問端（網站）來說，層級越高被封鎖的時間越長，越難訪問，像是封鎖層級最低的巴哈姆特電玩資訊站，大多數時候都可以訪問，只在「特別日子」才連不到；層級較高級的網站不但常年「被牆」（遭網絡長城封禁），有時更是無論如何都連不到，甚至一旦嘗試連線就會令用戶整個網絡中斷。遊戲伺服器亦同，特別是你不上線遊戲繼續的MMORPG，因為連不上線而錯過活動的情況比比皆是。
階級之分
當中共需要的時候，隨時可以把這一線窗關上，每當「特別日子」，常出現原本可以用的 VPN 突然失靈了，哪怕保安技術再好的都不行，就如前所述，所有檢查不到的連線都封了就行了。當中又有家用網絡跟商用網絡之分，有時家用網絡連同一個 VPN 失靈，但索價貴幾倍十幾倍的商用網絡仍然可以使用，大概是避免影響經濟？筆者在大陸期間還有一招終極大法：直接遠端控制香港的電腦連上遊戲（當時是玩《瑪奇》），但這方法只有設備齊全跟網速夠快才做得到。
甚或，中國曾經「誤爆」過幾次全外網封鎖，所有對外連線全部連不了，事後結果來說，在高度依賴網路的現在，這種封鎖最多不過幾小時，但在當刻，真的會以為中國會從此成為地球最大內聯網，在經歷者心中無不充斥這樣的恐懼，可以說是「真實存在的恐怖故事」。 這是刻意還是誤操作沒人能知道，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只要有需要，這是可以做得到的。
違建刑罰
除了這一「大絕」外，還有另一思路的方式，以法律阻止人去做，誰翻牆就罰誰。當然，中國嘛，最初並沒有那麼明文規定，只是用當年的聯網管理規定「違建」出來，稱提供 VPN 服務的人違法，從大概2014年左右開始，使用的人也會被「約談」，「規勸」對方，俗稱喝茶，大概2016年開始就直接用沒有明確法源的「行政處罰」去罰用 VPN 的人了，這也是近年用 VPN 的人逐年下降的原因。及至數月前中共網信辦發（純粹做做樣子的）徵求意見通知，「翻牆違法」明文寫進法律的日子也不遠了。
地殼頭上一道疤痕
誠然，對於「翻牆來地球」的玩家來說，確實是過五關斬六將才能玩到牆外玩個遊戲（最近連Steam都被牆了），但在可見的將來，這種限制大概只會越收越緊。
曾幾何時，筆者以為互聯網可以打破地域界限，人與人之間可以自由交流；曾幾何時，筆者以為玩家無國家，大家都可以為同樣的遊戲而著迷，彼此交流。然而二十年過去，相惜裡共存有如黃粱一夢，姑息分割的大地上，原竟劃滿了界線。甚至《部落衝突》中的玩家，本來好端端的交流互動，就這樣被外力強行中止，迫不得已的話別，卻沒能說再見 ，這些現代巴別塔故事，也許只是反映裂土分疆、互相對立的世界而已。
本文授權udn遊戲角落刊載 https://game.udn.com/game/story/122090/6169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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