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雁：今生就此别过了，再见2021

Original 沉雁视界 bound 2021-12-31

今生就此别过了，再见2021

文|沉雁

今天是2021最后一天了，按惯例还是要说点什么办个总结。在正式行文之前，我想向读友们求助一件事并知会一件事。

求助一件事。一周之内我就被炸翻两个号，一个（淮安洪泽篮球）被自主注销，一个（落鱼3）被永久封号。文章没写两篇，给我放的炮仗倒是很猛烈，今年总共差不多被炸了十个号。现在我可怜得只剩这唯一（bound）的发文号，岌岌乎危在旦夕。就此，特向热心读友求助微信公众号支持。如果读友有闲置不用的公众号或公众号指标（暂时尚未注册），如果愿意赞助给我沉雁继续写作，请按文章顶部二维码加我微信好友，我沉雁表示万分感谢。

知会一件事。今年2021全年文集《冷月孤鸿》已经收录完毕，总计146篇文章共32余万字，所有被灭文章和未发出的文章均收录入集。欢迎读友们藏阅，请真心有意藏阅的读友记得微信小窗我。如果还不是我的微友，请按文章顶部二维码加好友藏阅。如果已经藏阅过2021《冷月孤鸿》的读友，请记得微信小窗找我更新全集。在此，沉雁向所有藏友道一声感谢。

弹指一挥，2021就像鲁迅笔下的猹，一不小心就从我们腋下溜走了。

我们都是闰土，只不过不再是那个活波可爱在月下刺猹的少年闰土，而是一群用迅哥儿的话说“只是觉得苦，却又形容不出”的中年闰土了。

鲁迅的《故乡》已经在我们记忆里离开了很多年，但我还是不能忘记少年鲁迅与少年闰土离别时那一段撕肝裂胆的对话。

迅哥儿眼泪汪汪：“闰土弟弟，你能不能不走？”

闰土听了，泪水在眼眶里打滚地说：“树大哥，你我是形影不离的小伙伴，我怎么舍得离开呢？但事实终究是事实，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是啊，闰土说得情真意切，事实就是事实，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2021也是一样，岁月不留人，人留岁月也枉然。然而，我们依旧记住了闰土的形象。人留不住岁月，但人还是可以留住人的，尤其那些在文学作品中的鲜活人物和岁月伤痕中的时代缩影，永远也不会随无情的时间流水冲走我们对他们刻骨铭心的记忆。

2021年第一个让我刻骨铭心记忆的当然是墨茶。

十年贫病无人问，一朝逝去天下闻。墨茶是哔哩哔哩UP主，2021年1月10日被人发现死在四川凉山会理县的出租屋。

墨茶死前在B站发布了28条视频作品，积累了百余粉丝。每月收入约两百元。不幸的是，墨茶在2020年6月13日上医院检查出鼻部肿瘤，但因无钱入院放弃手术治疗。

墨茶在2020年12月21日（冬至）发布了一条动态：“看动态大家都在吃饺子，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没有在冬至吃过饺子，第一次知道有这样的习俗。”

那时，墨茶official曾经给自己的群友透露，2500元够他一年生活费，当时他卡上的余额为2049.34元。因为买不起整瓶药，他为了救命只能一片一片的买。

2020年12月29日，墨茶发布动态称：“老想吃草莓，最近被病折磨的吃什么吐什么，然后特别特别想吃草莓。可惜草莓太贵了。”这一天离他告别人间还剩10天。

2020年12月31日，墨茶发布了人生最后一条动态：“然而，我还在病床上躺着，令人感叹。”他说得云淡风轻，没有一丝叫苦求助。后来网民深情悼念称之为“那个宁死不卖惨的博主，可惜了”。

墨茶，生于1998年4月5日，四川凉山人，从小父母离异。他死于敷平全面胜利的一年，卒年2021年1月10日，死时墨茶还不到22岁。

墨茶之死开启了2021年亿万人刻骨铭心之痛，我当时放弃了蹭这个热点，因为我悲伤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但我始终记得著名社会学家清华大学教授孙立平先生对墨茶之死的沉痛点评：“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贫困故事，而是一个社会kuibai的故事。”读完孙先生的点评我泪雨纷飞。

第二位令我刻骨铭心的是卡车司机金德强。

金德强生前为河北沧州市泊头镇的卡车司机，生于1971年，卒年50岁。

2021年4月5日，金德强师傅途径唐山市丰润区超限检查站时，被莫名就里的北斗定位掉线而被扣车，并被罚款 2000元。他不愿接受如此稀里糊涂的巨额罚款，他转身离开了超限战去了附近农卖部买了一瓶百草枯，被后来调查组称之为“没有征兆”地服下。

金德强师傅在死前留了一封令亿万网民不禁泪崩的遗书。“干运输十年，不但没有挣到钱，反而落下一身病，三高，心脏也坏了。我感觉活不长了。”“我对人生看透了，太没意思了。”“早晚都是死，只不过我早几年而已。”“北斗掉线，我们司机啷个知道嘛，我只想用我的死唤醒领导对这个事情的重视。”

“把人生看透了，太没意思了”。

这12个字，是一位才刚满50的中年大叔的喃喃自语，它正式宣告了“机器一响黄金万两，轮子一转家财万贯”的卡车司机好日子早已成了过去时，它也同时宣告了“勤劳致富”的励志谎言全面破产。当即，我趁热打铁为金德强师傅的悲凉人生写了一篇《卡车司机之死，我就没发现他还有活路》，当天阅读量就破十万加，收录在我2021《冷月孤鸿》文集的第28篇。

金德强师傅想用他的死“唤醒领导对这个事情的重视”，并未达到他的目的，一周之后南方某省又发生了类似金德强师傅一样的卡车司机割腕之遭遇。我一鼓作气写就《老千手健在，老司机就是一个笑话》，这篇当天就在外网被疯转。但我沉雁比金德强师傅走运，第二天我就受到了领导们上门约谈的高度重视。这篇收录在我《冷月孤鸿》文集的第31篇。

罚款两千元确实重了点，北斗是怎么掉的线至今也是一个谜。但无论是金德强本人，还是关注他的各路神仙大咖，都共同认为，掉线罚款仅仅是压垮这位老司机的一根稻草，他真正的死是因为“开10年卡车也没挣到钱还落下一身病”。如果说墨茶之死是2021穷死的符号，那么，金德强的死就是2021典型累死的标点。

第三位令我刻骨铭心的是郑州烩面馆老板古新格。

古新格，河南长葛人，生于1979年，卒年42岁，生前系郑州“朋聚缘”烩面馆老板。

2021年10月15日早上7：00，在烩面馆帮忙打理的古新格父亲觉得蹊跷，古新格没有像往常一样早早起来进货开工。父亲打开门发现，门窗被胶带粘上，卧室中间烧了碳，古新格已经死亡。

两年前的古新格与妻子离异，协议分得财产60万，他留了30万给正在读大学的女儿。2019年5月，古新格带着剩下的30万踌躇满志到了郑州。他曾经做过餐饮，也很喜欢这个行业，经过认真选址、租店、装修后，在郑州西三环汝河路口正式开张了“朋聚缘”烩面馆。

但很快年底遭遇疫情导致经营受阻，接着又遭遇道路翻修影响生意，后来又遇郑州大洪水和道路塌方等系列不可抗因素导致经营难以为继。

2021年7月8日，古新格发布了一条抖音视频。深夜店内空无一人，配的自我独白是“苦的时候没人陪，我学会了隐忍；忙的时候没人帮，我学会了死扛；累的时候没人问，我学会了死撑。”但他就没说一个“亏”字。

2021年8月10日，古新格发布了人生最后一条抖音视频，空无一人的烩面馆殿堂，浴缸里彰显生活气息的游动金鱼，配的文字是“生活太累，还要活着”。他依然没说一个“亏”字。

据后来景芳调查，2021年9月某天，古新格在淘宝网购了一些碳，那些碳在他店内并无多大用处。

时间定格在2021年10月14日，古新格像往常一样正常开店经营，下午5：00他的一位老朋友接到古新格电话“来喝一杯么”，朋友因加班没过去。

当晚10点左右，古新格用微信支付逐个给供货人付款。付完所有应付账款后，22:44分，古新格将剩下的890元全部转账给了正在读大学的女儿。

古新格，身高1米82，身上有纹身。离异分得财产留一半给女儿，最后890元转账给女儿。“朋聚缘”三个字足以诠释他的梦想和个性，死前安排好了所有亏欠。就这样一条有情有义有志向且正当年华的中原汉子，生命自我定格在2021秋叶尚未飘落的10月。

相较于贫病交困的墨茶之死和累得没意思的金德强师傅之死，古新格之死是2021年正在向中产豪情迈进途中典型的憋屈之死。

第四位令我刻骨铭心的是贵阳摄影控青年鹿道森。

鹿道森，本名周鹏，贵州贵阳人，生于1996年12月，卒年25岁，生前系独立摄影师，在我大杭州开有工作室。

2021年11月29日，一位网名为“鹿道森”的微博博主发布了5000字的遗书贴。当天上午，鹿道森在舟山独自乘坐一网约车至朱家尖东荷嘉苑，后步行往小乌石塘方向，进入该路段一山间小路后消失。12月1日，舟山景芳在朱家尖东沙附近海域发现鹿道森遗体。

5000字遗书是鹿道森留给世间的全部遗产，也是代表类似鹿道森经历童年的不幸、上学被校园霸凌、被父亲家暴、大学毕业后找不到人生出口的迷茫青年群体的一部血泪控诉书。

一位北京妈妈看了鹿道森的5000字遗书发表的感叹非常具有代表性，也是代表我对鹿道森之死刻骨铭心的记忆：“字字句句好想哭，我感觉写的就是我，我活成一个普通人，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

什么最能代表2021？

一片一片买药的墨茶，活着太没意思的金德强，生活好累的古新格，活着已经拼尽全力的鹿道森，再也没有比他们四位的死更能代表2021了。

用呦呦鹿鸣的话说，“他们是创业者，他们是社会机器的齿轮，是润滑剂，是基本盘，也是沉默的大多数”。如果不是他们的死，“他们很少进入舆论视线，普通得如同空气，像风一样来去，仿佛没有痕迹”。这也是我想用文字记录下他们的原因。

今天是2021最后一天，斯人已去，向四位普通人沉痛地说一声再见：今生就此别过了，但愿来世我们还能重相逢。

我们坚持，我们永不言弃，只想来世再重逢时，希望今生“活得太累”的所有普通人，都能像孙露所唱的那样：“简单爱你心所爱，世界也变得大了起来，所有花都为你开，所有景色也为你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