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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2月25日星期六

蘇暁康:佛教這頓飯吃了一千年

 別小看這段土得掉渣的豫劇唱辭,它把福音故事改造成鄉土傳說、又用鄉音傳唱,會不會比劉曉波的雄文,和余杰三卷本《大光》還要有助於福音傳播?這是一個基督教「在地化」(本土化)的範本,中國「西化」百年卻沒有世俗化,而佛教傳來千年之後才落根,外來宗教非「本土化」不能落根。

我老在想,我們这个民族还又什么希望?因现代化而把整个民族的灵魂镂空,不知道是给谁预备的?基督教?下一个中国的奇里斯玛?或是严新、李洪志這樣的「新教主」?
中國追寻的「现代化」,乃是试图在没有神性关照下,只去摘取西方从神性当中引申而来的那种人本主义及其制度化,这是不可想象的事,例如人权、法制,都是这种困境。近年來「保守主义」大興,所做的事,大致是在重新诠释中国传统中原本极发达的人文主义,以它来为「现代化」作传统补救,所能挽回的最极限,也是那个曾经被一个神性文明所摧毁的世俗文明,即林语堂所谓「欢乐的异教徒社会」,而现代化在西方的困境正好是一个世俗化的困境。
那么,直接去接引近代曾经临近过中国的基督教呢?近现代以来的中国基督教,大致是在一個破碎的中国(建制和文化的雙破碎)傳播,以港台为基地形成一个基督教中国社会,仅有百年历史。真正中国文化政治秩序下的基督教传播,不过是近十几年的事,发展趋势极猛。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两个联想:其一,就中国现存的一个渐被现代化了的异教的暴政而言,基督教的中国化也许会经历一个当年罗马帝国迫害基督徒的黑暗时期;其二,一如佛教之传入中国,是在汉末大动乱、南北朝时期政治不稳定而思想开放的情形下,苦难是中国接受佛教的主因。
所以中国接受基督教,是需要约翰、保罗式的使徒呢,还是需要慧能这样的禅宗开山大师?大概九九年吧,远志明说要把他那本《神州忏悔录》拍成电视,希望采访我,我说我能给你谈甚么呢?于是又是一通无聊的争论。不过,他成为基督徒不到十年,就试图使「基督教中国化」,西方传教士搞了三四百年都不敢碰的事情,我对远志明说,你的路子是对的,但希望你去读一读《六祖坛经》和有关慧能的史料,看他是如何将汗牛冲栋的佛经化解为一两句禅机的,中国人需要的大概是这个,而唯此基督教才能本土化。佛教從東漢傳入中國,到宋朝乃至明朝才完全被中國文明所消化,這頓飯吃了一千年。
當然远的《神州忏悔录》,完全是另一個路子,也著實「異想天開」,他说中国的先民时代与《圣经.创世纪》所言一致,乃是敬天、信上帝的,「反叛上帝」在春秋时代,龙起了神秘作用,皇帝开始了「人神同位」的两千年历史,而中国只有老子是「无为顺道」,凡开明盛世都是尊奉黄老之学的世道。这样简单地图解中国文明和《圣经》,难道就是他近十年来的思考结果?
至少,在西方中心主义式的历史观念弥漫近两个世纪之下,怎麽解释欧洲文艺复兴引领的人文主义抬头,才是正题,如果说中国的儒家在两千多年前就因提倡「人本主义」而「背叛上帝、迷失天道」,那么如何解释十七世纪从基督教文明自身出现的「人本主义」?而这正好是所谓「现代世界」的起源,亦即西方人自己也开始「背叛上帝」了?若此,再去解释中国人在两千年前就「背叛上帝」又有何意义?
困難還很多。傳播《圣经》有個前提,你必须首先解释有一个「统一的基督世界的起源」,然后只需解释「背叛」就可以了,但遠志明还是无法替中国人找到一个「东方的基督」,试图让老子担任这个角色实在太勉强,曲解整部《道德经》也办不到,也无法解释上帝为什麽没有给中国人派一个类似基督的救星来?他为中国人找上帝真是煞费苦心,我要他学六祖慧能,可他不懂,又是寫書又是拍电视,只做二流的宣传事务,所以「基督教的慧能」在哪里还不知道,也勉强不来。
今天是聖誕節,談福音最是正經,雖然我不是基督徒;拿遠志明做例子談「本土化」,也是因為我只看到他做過這種嘗試,殊為不易,他有很強的「原創性」,而那正是「河殤」氣概。

——作者脸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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