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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11月20日星期六

蘇暁康:江青的出場

【按:矢板明夫從「彭麗媛的賀信」分析她有可能走向前台,其實早在傳出「天黑下來」的2018年,同時就傳言「習只信老婆女兒兩個女人」,這個集權特色,習還真的酷似毛,孤家寡人的時候,再不濟還有老婆嘛,那就是「江青故事」重演,中國鬧文革,無數緣由,但是離了這個婆娘,絕對不會。江青染指政治,老毛是費了很大的勁,一個大故事,這裡只講一個小故事。】

老少咸宜的《北京晚報》,1963年8月2日突然刊文介紹學術刊物《歷史研究》第四期上,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戚本禹稱《忠王李秀成自述》是"叛徒的自白書",挑戰了史學界的傳統觀點。我雖然只是一個中學生,卻已經在家中的《歷史研究》上讀到戚文,卻比較讚成羅爾綱,即戚本禹的對立面,覺得被俘的天平天國李秀成的確是在跟曾國藩搞"苦肉計"。然而我怎會知道,這場關於"忠叛"的文字之爭,背後有巨大的政治陰謀,跟姚文元批《海瑞罷官》如出一轍,正是"文革"的兩場前哨戰,所以這一類文字討伐所挑起的,才叫"文化大革命"。
我大概受父親影響,從小喜歡亂翻歷史書,當時莫名其妙地關注這場史學訴訟,一開始著迷的,是《李秀成自述》稿本的神秘性,全文應該五萬余字,卻只剩二萬七千余字,曾國藩親自刪改原稿,並撕毀原稿第74頁以後的內容,命人抄寫送軍機處,名為《李秀成親供》,原稿則藏於湖南湘鄉老家。明清史大家孟森的北大講稿《清代史》說:
『當時隨折奏報之《李秀成》親供,相傳已為曾國藩刪削,今真本尚在曾氏後人手,未肯問世。或其中有勸國藩勿忘種族之見,乘清之無能為,為漢族謀光覆耶?聞親供原稿尚存之說甚確……,』
1936年孟森為北京大學影印曾國藩刻本《李秀成供》作序,再談這個說法。1944年呂集義在湖南湘鄉曾國藩後人家中,見到原稿,拍下十五張照片,而研究太平天國的史學家羅爾綱依據這個藍本,作《忠王李秀成自傳原稿箋證》,繼續沿著孟森的思路,論證李秀成誘勸曾國藩取清廷而代之。我覺得這事也很簡單,曾國藩不把這個俘虜的《自供》上繳朝廷,自然是因為原稿有不可告人之處,覺得對他不利才如此。戚本禹橫空里殺出來說李秀成"變節",哪兒跟哪兒嘛,純粹是瞎攪和。
然而學界的爭論,是家常便飯,怎麽會驚動中宣部,連我這個住在沙灘大院里的小孩子也覺得奇怪——九月份中宣部副部長周揚主持了一個批判戚本禹觀點的會議,史學界的大佬、名流如侯外廬、翦伯讚、尹達、吳晗、劉大年等,和宣傳官僚大陣仗出席,擺出一副權威、正統的架勢,周揚說:"這個不全是學術問題,而是帶有政治性的問題,應當提交中央宣傳部討論,開部務會議,還應當請中央考慮。"聽這口氣,就知道這位文藝界總管的厲害,然而連學術界也是由他管著的,是這次才知道的,而且他開會還得到總理周恩來批準,敢情他們也是"政治第一"的,後來文革里批判"學術權威",就是他們這號人,所以我多少覺得有點活該。
究竟這個戚本禹是從哪里冒出來的?原來中南海里有一個"政治秘書室",是專門為毛澤東處理文書業務的,成員都是一些老紅軍、老八路,文化程度低,據說胡喬木曾經向毛澤東建議找一些大學教授來,遭到拒絕,因為毛只看重忠誠。1950年"政秘室"從中央勞動大學選了三個畢業生,其中有個從上海來的山東威海人,初中文化程度,名叫戚本禹。毛澤東有個習慣,每天讓秘書摘錄報紙要點,再讀給他聽,這就是戚本禹的工作,同時他還負責管理毛的書籍,有一次他偶然發現毛的閱讀書目中,有那本呂集義編輯的《李秀成自述》,就讀起來,又去讀羅爾綱的《箋證》,心里很不服氣,覺得這個忠王李秀成明明就是一個叛徒嘛,於是他寫出《評李秀成自述》一文投給《歷史研究》。掀起一場軒然大波之後,到第二年春天,忽然江青派人找他,找了三次才把他叫到家里。戚本禹回憶道:
『第三次江青的秘書沈同打電話找到了我。他讓我在我當時辦公的居仁堂的走廊上等他,隨後他就帶我去了江青家里。見面之後,江背對我說,她從《歷史研究》看到我的文章,覺得好,就把文章連同《北京晚報》的報道,和《光明日報》的內部動態一起送給了主席。主席看了你的文章就叫我和秘書找資料,主席看了很多有關太平天國的書呢。江青拿出一本藍色封皮的線裝書對我說:最重要的是這本。這是台灣新近出版的《李秀成供狀》,白紙黑字呀。這是上海市委宣傳部張春橋他們從香港進口的,毛主席仔細看了,還在書中夾了條子。毛主席說你弄不到這本書,叫我把這本書送給你,叫你繼續研究,繼續寫文章。她還告訴我,主席說了,別企望用一篇文章改變人家研究了一輩子的觀點。接著江青說:主席終於對李秀成問題表態了,他批了十六個字:"白紙黑字,鐵證如山;忠王不終,不足為訓。"接著她說:這可不是個簡單的表態呀,這是大是大非呀,是一場牽涉面很大的原則鬥爭啊!國內外的修正主義者,都是反馬克思主義的革命叛徒呀!』
文中提到的"藍色封皮線裝書",這事發生在1962年,曾國藩曾孫、台灣東海大學第一任校長曾約農,在台灣世界書局把《李秀成親供手跡》影印公布於世,每份售價兩百四十元,內容較刻本多九千多字,為三萬三千三百多字,全書沒有結尾。曾約農將原稿捐贈國立故宮博物院,題名為《李秀成親筆供詞》,大陸則稱為《李秀成自述原稿》。這本書居然是上海的張春橋進口來送給毛澤東的,這個細節透露,早在1964年"四人幫"里的張春橋已經很貼近毛了;當然,江青主動找戚本禹,也顯示這個婆娘對文化學術界的咄咄逼人,以及她的盛氣淩人——"背對"著戚本禹傳達毛的旨意。
毛澤東為什麽對"李秀成"忠叛爭辯感興趣?這涉及到一個重大黨內舊案,即所謂"華北六十一人自首叛黨集團"。1936年時任中共華北局書記劉少奇,為了抗日戰爭的需要,指示關押在北平軍人反省院的61名中共幹部履行"自首"手續保釋出獄,此決定由延安的中共中央總書記張聞天批準,61人包括劉瀾濤、薄一波、安子文等。誰知1966年康生寫信給毛澤東,重提此案,說劉少奇當年的這個決定是"一個反共的決定",很明顯他是在給毛出主意,如何發動文革打倒劉少奇。毛澤東恰在此時看到戚本禹的文章,樂得"古為今用"一下,借學界"忠王李秀成"的忠叛之爭,明確向天下釋放一個他要"抓叛徒"的信息。後來文革爆起,以及蔓延全國的"抓叛徒"風潮,冤死無數性命,其端倪皆始於此。那批當年"自首"的人,一個也沒逃脫"叛徒"的歸宿,劉少奇則最慘,帶著"叛徒、內奸、工賊"的帽子被活活整死。
劉少奇死在開封。文革末期我在河南當記者時就聽到過一個陰森的傳聞,1970年歲尾,從開封一家戒備森嚴的舊銀行擡出一具屍體,稱"一個烈性傳染病患者",運往東郊火葬場火化了。1987年拍攝《河殤》之際,我就建議導演夏駿,說假如我們能找到那個舊銀行,在劉少奇罹難處拍幾個鏡頭,這部片子就"無以替代"了,我們也可以真實體驗一下什麽叫專制主義。從後來中國的演變來看,夏駿這次若不抓拍,"劉少奇罹難處"就永遠湮沒了。那是我們這次拍外景中最傳奇的一幕,我在《龍年的悲愴》中有詳細的一筆:
極巧,當我們在開封市政府的會議室里聽崔市長介紹完開封情況後提出這個要求時,他沈吟片刻,說:
"好吧。少奇同志去世的地方,就在這間會議室的隔壁。"
攝影師曹志明扛起機器、劇務黃敏舉著點鎢燈,我們魚貫走進那座舊銀行的天井。此刻已是深夜。我擡頭看看四周壁立的黑黢黢的高墻,覺得人像站在井底,有一種插翅難逃的感覺。
劉少奇被囚禁的房間,在西房的左手里。迎門掛著他的遺像。屋內還保存著當年的舊物:一個寫字台和一張單人床,床上的枕頭據說是他從北京隨身帶來的。就在這張床前,不知為什麽,我沒有竭力去想象當年他躺在這里是一種何樣的痛苦狀(據說他的白發有一尺長,嘴和鼻子已經變形,下頜一片淤血),卻想起了延安棗園山坡下他的那間窯洞來。那里好像也是擺著一個寫字台和一張床。只是那里有一股聖潔而崇高的意味,這里卻彌散著壓抑和恐怖。
這個悲劇,可謂一個壞制度的極致。我後來在解說詞里寫了這麽一句:"當法律不能保護一個普通公民的時候,它最終也保護不了一個共和國主席。"然而,後來發生的一切證明,劉少奇承受的這場苦難,是徹底枉然了。緣於中共不肯"非毛化",劉少奇遺孀王光美,2004年居然親自擺"寬容宴",跟毛澤東後人"一笑泯恩仇"——為了換取兒子劉源的仕途,她可以借助中國習俗里最垃圾的"人情"伎倆,去配合中央繼續寵毛的既定方針;幾年後劉源又親自授銜晉升毛的孫子為少將。他們母子做的都不是"私人行為",而是具有社會示範效應的重大政治舉動。然而歷史的記錄是白紙黑字——"骨灰寄存證"。骨灰編號:一二三;申請寄存人姓名:劉源;現住址:××××部隊;與亡人關系:父子;死亡人姓名:劉衛黃;年齡:七十一;性別:男;職業:無業;死因:病死。
不過在六十年代初,戚本禹"一炮當紅",康生要他去設在釣魚台的"反修九評"寫作班子,但是《紅旗》副總編輯鄧力群也找他談話,他說不想去《紅旗》,鄧一扳面孔:"這個事是給主席打的報告,主席批了,沒得商量了。"原來《紅旗》雜志總編輯陳伯達搶先向毛澤東提出調戚。
沙灘大院一九六四年那時,大家都到機關食堂吃飯,各家湊一桌,我記得常看到有一個瘦高的中年男人,總是誰也不搭理,孤伶伶獨自吃飯,偶爾湊到我家這桌來,也是傲慢地朝我爸點個頭,悶聲吃他的。後來聽爸同媽媽私下說,此人即正當紅的戚本禹。
引自《西齋深巷●紅樓大院●忠叛之辩》


——作者脸书


分析中國政治,週末跟大家聊聊拍馬屁文化,該何時拍丶怎麼拍丶和忍住不拍,都是官場重要一環。
中國有幾個人物的動向是我長年觀察的,天津市委書記丶政治局委員李鴻忠是其中之一,我認為他是非習派的政要之中,政治敏感度最高的,又愛表現自己,從他的言行之中,可以看出一些新的風向。
前不久,在李鴻忠的主導下,天津市政府連續舉辦了兩場研討會,都是學習 #彭麗媛教授賀信精神,箇中值得玩味。
美國紐約的著名表演藝術學院茱莉亞學院,和中方在天津辦了一個分校,10月26日落成,習近平夫人彭麗媛當天發了一封賀信,彭麗媛本身是學藝術的歌唱家,以前訪美時參觀過茱莉亞學院,發賀信本來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我看了一下內容,就是一般的賀電,毫無亮點。但是,李鴻忠竟然把這封信位階提升到,#為新形勢下開展對美人文交流指明了方向 的高度,把封賀信標榜成新的中美"乒乓外交",引發了廣泛討論。
很多的海外的中文媒體,把這件事當做娛樂新聞來看。因為李曾經說過"忠誠不絕對,就是絕對不忠誠"的言論,擁有"天下第一忠臣"的外號。
所以這一次,李又被嘲諷為「把馬屁拍到了新高度」,還有分析說今年65歲的李為了在明年的20大更上一層樓,已經赤膊上陣了,甚至還有人說李有"低級紅、高級黑"之嫌。
我認為,事情沒這麼簡單。
李鴻忠本來是太子黨李鐵映的秘書,到廣東掛職後得到了江派的提拔,然後又遊走於團派和習派之間。從惠州市長丶到深圳市委書記丶湖北省委書記,步步高升,一路順風順水,他的成功絕不僅僅是靠拍馬屁就能上來的。
要知道,中共的所有官員都擅長拍馬屁,但要做到像李這樣,在四十多年的仕途中,該拍的時候拍,不該拍的時候絕對不拍,是非常難的。
在政治上效忠表態,一般是越早越好。但是彭麗媛的賀信發出的2個星期後,6中全會閉幕當天,李才開始展開學習賀信運動。我認為,李是經過仔細研究分析了習的想法,甚至得到了某種暗示後才開始行動的。
第一丶是對習的個人崇拜運動將全面展開;
第二丶是由中國官方主導的反美運動將漸漸收尾;
第三丶是第一夫人彭麗媛有可能走上政治的前台。
記得文化大革命初期,毛澤東夫人江青,就是這樣被一群馬屁精拉出來的。大家不妨多方觀察。
照片出處:新華社網路資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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