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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20日星期一

呦呦鹿鸣:一个简洁的推理,拯救了世界

 呦呦鹿鸣的鹿鸣君 呦呦鹿鸣

【推荐者:一个人的跟帖评论特别到位,"在关键岗位上拥有一个有常识的人,是全人类的幸运……"

"我有全部数据,如果我按正常程序汇报,其他人也不会有任何异议"


文/呦呦鹿鸣

有这样一个故事,少为人知。

1983年,人类世界处于"冷战"局中,美国、苏联各自拥有的核弹头数量都超过2万枚,足以在瞬间将人类文明彻底毁灭。两大阵营针锋相对,"核毁灭"的紧张气氛令人窒息。
这年8月31日,一架民航客机——韩国大韩航空007号,载着269名旅客,从美国纽约肯尼迪国际机场起飞,计划于当地时间9月1日在韩国首尔降落。
但是,客机途经苏联领空时,因为偏航,被苏联空军判断为间谍嫌疑,战斗机近距离识别之后,接到上级命令,将客机在空中击毁。
全机遇难。
飞机上有75名韩国旅客,还有61名美国旅客,其中包括一位美国众议院议员,其他国家和地区旅客有一百余名。 
当天,美国总统里根发表电视讲话:苏联这个"邪恶帝国"快速无情地做出恐怖主义行径,击落民航客机,是对手无寸铁平民的冷血屠杀暴行,不可原谅……
本就已神经绷紧的冷战局势,来到最高点,战争一触即发。
就在二十多天后的9月26日,莫斯科近郊一处秘密地下堡垒里,由9颗卫星监控支持的苏联国土防空部队飞弹预警系统(OKO)警铃声大作:美国飞弹已从蒙大拿州导弹基地发射,正朝苏联而来!第1颗、第2颗、第3颗、第4颗、第5颗,一共5枚导弹袭击!

系统显示警报为"最高级"。

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根据当时苏联制度,一旦美国发射核导弹,负责预警系统的人必须第一时间逐级报告到总司令那里,然后,根据预定的"核反制"程序,领导在最短时间(美军核弹尚未抵达本土)内下达必然选择:发射成批核弹还击——苏联完了,美国也别想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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导弹发射井

在"核反制"程序中,负责预警报告的人,就成了关键人物。 
这一天,地下堡垒的值班主管是空军中校斯坦尼斯拉夫·彼得罗夫(Stanislav Petrov)。
现场,大家将眼睛望向了他。所有人都知道,世界,来到了一个极为关键的节点时刻。
有5分钟时间,彼得罗夫看着眼前的电子地图,一手拿着内部电话,另一手拿着对讲机。
此时,他每耽误一刻,让美国军事行动占上风的风险就加大一分,苏联的核反制机会就少一分。
最终,他命令手下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并在电话里向上级汇报说:飞弹预警系统出现了警报,但,这是一次错误的警报
现场同事们惊呆了。如果飞弹为真,他们将灰飞烟灭;如果飞弹确实是假警报,值班主管在如此重大的事件中违反报告程序也将让自己没有好果子吃。
接着就是等待。10分钟后,20分钟后……一片平静。果然,美国核弹并没有到来。而苏联核弹也没有发出。
这是人类距离"核毁灭"最近的时刻之一。如果核战爆发,今天我们中的许多人将不存于世,或者根本就没有机会出生。
原来,是苏联卫星系统误把云层反射出的太阳光当成导弹发射尾焰, 所以发出警报。
事后,彼得罗夫并没有因此受到表彰,反而成了替罪羊,因为指挥部要为系统故障推卸责任。次年,他就离开了军队。
那一天的故事一直被当作机密信息,一直到苏联解体后,1998年,部分档案材料解密,德国媒体才发现了彼得罗夫的故事,2013年,由Peter Anthony执导的纪录片《拯救世界的人》面世。"彼得罗夫的决定"渐渐浮出水面。
2017年5月,彼得罗夫在莫斯科郊外公寓中去世,享年77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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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Stanislav Petrov

诸君,最值得我们关心的问题是:为什么彼得罗夫会在向上级报告时直接判断这是一个假警报?
他说,当时,他做了这样的一个推理:美国必然知道苏联"核反制"规定,如果真的发动核弹攻击,那么,必然是数以千计的攻击——只有倾巢而出、毁天灭地的饱和式攻击才能压制苏联的防御系统,一举成功。如今,警报里却只有5枚弹头,这既不符合基本军事战略,也不符合常识——没有谁会傻到下这样的攻击决定。所以,就是因为系统故障了。 
多么简洁的推理。
然后是一个利弊分析:"我有全部数据(表明美国的导弹正打过来),如果我按正常程序汇报,其他人也不会有任何异议。""我不是什么英雄,只是那天我很幸运,轮到自己当班,并根据自己的判断做了这个决定,但我无比清晰地知道,如果这个决定做错了,很多人会死,并且,将没有人能挽救这个错误……"
我们今天还能愉快平静地天南海北地写文聊天,不能不感谢那一天的彼得罗夫。是的,感谢他所具有的常识,以及推理能力。
就这样,一个简洁的推理,让他成了"拯救世界的人"。
为什么今天突然讲述这个故事?因为这里恰好有我近来最为忧心之事的答案。
我有一个个人体验,就是:越来越觉得,今时今日,环绕着我们,所表现出来的理性思维能力的淡化或者说减退,已经令我感觉到一些恐惧。 
我们看到,这两年,世界的剧变、不确定,远胜于过去些年。我们也听到,身边许多人声嘶力竭,喊打喊杀。但是,很可惜,他们做决断的依据,要么是一些未经省查的"意见"、"偏见",要么就是居心叵测的欺世之言。
一些是蠢,一些是坏,还有一些,是又蠢又坏。
各位朋友的环境也许比我好很多,但我这里,则注意到越来越少人提及常识与理性,也许是我们将它们拒之门外,也许是它们对我们敬而远之。
有些"大事",细究起来,要么因为有些人唯恐天下不乱,故意挑拨是非,扩大纷争,以图火中取栗,一将功成万骨枯;要么,就是因为一些人以"遵规章、守程序"为名,无视本位责任,层层推诿,将一件鸡毛小事层层戴帽层层夸大,往惊天动地里折腾。 
写到这里,忽然想起诗人北岛先生的句子:"冰川纪过去了,为什么到处都是冰凌?好望角发现了,为什么死海里千帆相竞?"
我们要小心那些不说人话的人,那些罔顾民生的人,那些试图将我们推向悬崖边缘的人。
彼得罗夫中校的可贵之处,是尊重常识,以批判性思维坚持理性思考。当然,前提是即便站在一颗颗核弹边上,他有一颗对人类命运的悲悯之心。
他在苏联军队中的大好前途失去了,但是,人类文明保住了。
不敢想象,如果那一天值班的不是彼得罗夫。当年我才两三岁,也许我一生都要在"核冬天"里生活,也许根本没有机会生活。最近,也曾被一些梦惊醒,那些梦有关我们的未来,凶险异常,命悬一线。想来,这只是我杞人忧天。

朋友们,也许有一天,机缘巧合,我们也会恰好处在类似彼得罗夫的位置上。

那时,仍然是千头万绪,仍然是雷霆万钧,但我们需要的,首先是一个简洁的推理。

保持思考,保持理性,就是保住希望的火苗。

20210913呦呦鹿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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