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平：假如王立军获允避难留在美领馆……

7年前——2012年——的2月6日，王立军夜投美领馆寻求庇护。据说，王立军进入领馆后， 美国驻成都总领事何孟德跟北京美国驻华大使骆家辉联系，骆家辉马上同美国国务院高官联系，并建议给予王立军庇护并允许他待在领馆内。但是，白宫不批准骆家 辉的提议，担心如果在领馆内窝藏一位中共高级官员，就会影响到美中关系，特别是考虑到再过几天中国副主席习近平要抵达美国进行访问，而习近平在今年秋天召 开的18大上即将成为中国最高领导人。

事后有不少人责怪时任国务卿希拉里。他们说，假如当时王立军获允避难留在美领馆，一定会对中共造成更大的打击；如果再把他送到美国在自由世界爆料，效果一定更加震撼。

希拉里在她的回忆录《艰难的抉择》里讲到这件事。希拉里写到："2012年2月，一名中国警察高官王立军走进了美国驻成都总领事馆，寻求帮助。他曾是薄熙来贪污腐败的左右手，他后来声称手里有薄熙来妻子掩盖杀害一名英国商人的证据。薄熙来是中国一颗上升的明星，但是他的行为，包括监听胡锦涛的谈话，惹恼了中国政治的老人，他们对薄和王进行了调查，王立军害怕自己也象那个被下毒的英国人一样，所以带着一脑袋（这里，希拉里没有说文件，用的是a head full of stories）的情报走进了美国领馆。薄熙来的手下包围了领事馆，局势一度很紧张。王立军不是人权异议人士，但是我们不能就这么把他交出去，那将等同于对王立军的死刑判决，对真相的掩盖也将继续下去，我们也不可能把他永远留在美国领事馆里。所以，我们询问了王立军的打算以后就联系了北京的中央政府，提议说，如果他们愿意听王立军的情报的话，王会自动向他们投降。我不清楚王的情报有多大的爆炸性，或者北京如何对待这些情报。我们同意对此事只字不提，北京方面对此很感激。很快，多米诺骨牌开始动起来了，薄熙来被剥夺了权力，他妻子被判杀人罪。最严密的中国新闻审查也无法阻止这件事变成一个大丑闻，这在一个敏感时刻动摇了中国共产党的诚信度，胡温要在2013年早期移交权力，他们非常希望一个平稳过渡，而不是全国对贪污腐败的怒潮。"

美国为何没有给予王立军政治庇护？按照希拉里的说法："王立军有腐败和凶残的过往，他是薄熙来的刽子手。不符合美国给予（外国公民）政治庇护的任何一种类型。"这话当然是对的。另外我们也要知道，关于外国使领馆是否有外交庇护权，在国际上是有争议的，有的国家承认，有的国家不承认。中国政府不承认使领馆有外交庇护权，有法规明文规定"外交官在使馆及其住所内不得拘留任何人或隐匿中国政府决定逮捕之人。"这就是说，如果有中国政府决定逮捕的人逃进某个外国使领馆，中国政府是可以闯进去抓人的。当然，王立军进的是美国领事馆，中国政府对美国不敢轻举妄动，但是它确实可以向美国政府施加很大的压力。

再有，如果王立军获得庇护，那么，他将被困在美领馆内无法出来，因为一出来中国政府就可以把他抓起来。六四后方励之夫妇获准庇护，躲进北京的美国大使馆，在大使馆内一住住了一年多，直到中美双方秘密谈判达成协议，才离开大使馆飞往西方。1956年10月匈牙利革命被苏联军队镇压，匈牙利红衣主教明德岑蒂逃入美国驻匈牙利首都布达佩斯大使馆寻求政治庇护。苏联军队立即包围了大使馆，要求交出红衣主教；但美国表示接收明德岑蒂，并为其提供外交庇护。美国坚决不放人，苏联则坚决不答应对明德岑蒂予以特赦准其离开匈牙利。双方僵持长达15年。15年里，明德岑蒂在美国大使馆"安家落户"，衣食住行都在大使馆里。直到1971年，在罗马教皇的帮助下，明德岑蒂才离开匈牙利。

假如成都美领馆接受了王立军并给予庇护，中国政府想必不会让王立军轻易出来飞往西方。假如王立军困在成都美领馆一困困上好几年才出来，黄花菜都凉了，大好时机已经错过，他手里那些猛料的效果就小多了。

也许有人会说，王立军可不可以在美领馆里把他手里的猛料送给网络或外媒对外公开爆出呢？当然不可以。方励之是天文学家，他可以在大使馆里写他的科学论文。就在他获准离开大使馆飞往西方前，当局还要求他写下保证，保证出去后不参加政治活动，否则就不放行。这就是说，使领馆可以提供政治庇护，但是不可能允许被庇护者在使领馆从事任何政治活动，尤其是那些针对所驻国的政治活动。在这种情况下，王立军所能做的，也就只剩下把自己掌握的材料以内部渠道交给中共中央了。

假如上面的分析不错，那么我们就得承认，7年前美国政府处理王立军事件的做法是合法合理的，是妥当的，其后果也是好的。

最后再说一点，希拉里回忆录写到，薄熙来的行为，包括监听胡锦涛的谈话，惹恼了中国政治的老人，他们对薄和王进行了调查。这就告诉我们，王立军夜投美领馆，并非只是他和薄熙来、谷开来三人之间的矛盾所致，还有中共高层对他和薄熙来进行调查这一大背景。这对于我们了解薄王事件的来龙去脉大有助益。可惜希拉里对这个问题写得太少了。

2019年2月。

——作者脸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