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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9月13日星期五

魏谷子:马云论

原创:魏谷子

马云的退场到目前为止,在中国是个经典的案例。在中国,富可敌国从来是个不幸的诅咒,基本是身首异处和身败名裂,因为它严重挑战绝对权力对绝对地位、绝对面子、绝对资源和绝对人心的占领。
和历来必须附着于政治权力而生、具有原罪和原弱点的垄断型商人不同的是,马云的商业是另立于国家型社会的平行宇宙,甚至是对前者的颠覆、输血和救赎,夸大一点说,他称得上是商业层面的总理或主席。他的开创性远胜张謇(民营纺织业),他的独立性远胜胡雪岩(依附左宗棠),他正当性远胜盛宣怀(国家资本主义),在这种状况下,他目前能做到功成身退,更显不易。


但马云的退场依然有些蹊跷。和马云这个年龄差不多退场的全球级商业巨子,可能就只有约翰·洛克菲勒和比尔·盖茨。但后两位,均面临着宗教的拷问和垄断的利剑,很大程度是不得已而为之。在中国,马云完全没有这两方面的挑战;而在互联网三年一变的新经济时代,说自己要更多关注教育、慈善和环境一些从而放弃权力,逻辑就跟宋徽宗在大兵压境的情况下,非要禅让去做画家差不多荒谬。赵佶可以理解,他是真没有能力和胆怯从而逃避,马云是相反的人,是太祖性人物。
马云经常铺垫说,自己不如年轻人,支付宝里边的新技术他听不懂,这样说似乎显得退场可以理解,这同样是他时而真糊涂时而真聪明的一贯诡辩术,罗斯福总统当然不知道航母和炮舰具体怎么造,但不妨碍(其实是必须)他当总统领导造出人类历史上前所未见的反法西斯炮舰奇观。
他的退场我想很多人心知肚明,有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他的影响力,已经到了全球政治家将他和政治层面的总理或主席等量级齐观的地步(甚至先需要或方便见他);他掌握着政治家最看重的经济、金融尤其是就业特效药;他还像刘邦项羽两位老乡一样有衣锦还乡的虚荣心,控制不住借结交全球权贵挖苦只能组织土鳖饭局的丁磊(在中国,这是不检而危险的炫耀)。他对外对内的影响力、他平行宇宙式的商业世界,结合他无法足够自控的性格,这已经对中国内部的政经济金融秩序产生不确定性(不可控性)。
另一个不得已可能在于,势大不掉的战略级企业国家化趋势、盘根错节的红色资本渗透,已经使得他如果再处在琼楼风大的高处,一旦时局有变,VIE结构之类的先进权力模式没法真正保护他,将真的可能给他带来类似于前代乡贤胡雪岩或国外同行霍多科夫斯基的身家之祸。
但马云到目前为止的功成身退依然是个奇迹。从性格而言,虽然有孟浪之处,但总的来说,马云深得道家进退之道,他的太极不是白练的,仿佛学到了前代乡贤范蠡的遗风,也许更准确而言,他把金庸读懂了读透了。他自我标榜为风清扬,实际更像韦小宝,金庸小说里两位真正的道家哲学宗师。真正的道家宗师,包括张良,都能做到功成且避祸。马云石破天惊的开创,更像悟到风清扬的天道本质;但他浑水打滚的戏谑,则像自通韦小宝的精进自保。

也许马云更像如今的香港。他的开创式商业模式和企业权力架构,相对于中国整体社会生态,很像商业的柏林飞地,既跟资本主义自由经济与社会主义市场经济无缝对接,同时又像插入对方腹地的一只刺猬,这既成就了他,也很好地保护了他。这颇像香港的特殊地位和当前局势。只不过马云看上去在撤退,而香港似乎正在进击。
新经济和新时代还有一处保护马云的法宝。教育、慈善和环境,这三样并非仅仅是公益,对马云而言,将至少是慈善型商业,他前面有同行巨子铺好了一条路,那就比尔·是盖茨。对贫穷和疾病的关注,已经成为盖茨后半生最主要的社会角色和商业投资。事实上,盖茨退出微软后,财富不减还增,很大原因是因为对慈善型商业的倾注和投资。这是一条充满想象力的金蝉脱壳之路。

无论如何,马云的功成和避祸,对照香港的过往功成和如今局面,对中国商业和政治的未来局势,是一种非常宝贵的现代启示录。祝他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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