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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29日星期四

陳婉容:[我入美籍,我是護旗手]?

作者:八五後香港人,現在是在美國受訓的社會學家。之前是中東記者﹑背包旅人,2014年出版《茉莉花開——中東革命與民主路》,文章專欄訪問見各大港台媒體。


待美國研究院幾年了,但我認識的人都是學術界人士居多,不是美國人就是internationals,美國的本土華人我實在沒有甚麼接觸。於是最近陪爸爸在美國東岸探親,見識少的我真是……大開眼界。

例如某位移民美國幾十年的遠房叔叔吧。我們一坐下,他就問我們:最近香港好亂呀,你們知道吧?我們說是有一點。「那些示威者,又爆樽,又掟磚,又縱火,唉,搞亂了香港,毀了上一代人心血呀。你們沒有去搞事吧?」

我們當然沒回答有沒有去「搞事」的問題。我爸比較不火爆,平靜地解釋說其實一切都是源自法律問題,是因為各界都對送中法有疑慮,但政府在和平遊行後仍然拒絕撤回惡法,而且警方手法又極度暴力,示威者才會愈來愈激進。遠房叔叔聽了就說:「其實,逃犯條例也沒甚麼問題呀?況且暴徒搞事,警方不就是要鎮壓嗎?香港人有時真的是很盲反中國,尤其是後生一輩,完全不懂中共的厲害。」

其實我在旁邊捏自己的手好久了。自知這次是陪爸爸探親的,最好不要多口,但還是忍不住:「反送中怎麼算盲反中國呢?你知道王全璋嗎?你知道劉曉波﹑結石寶寶﹑豆腐渣工程﹑李旺陽嗎?中國的法律制度不公正,人權紀錄惡劣,香港人對逃犯條例有疑慮不是正常不過嗎?政府聽民意不是天經地義的嗎?況且,遊行示威是人權,警察做事應跟指引,何況所有示威都源於政府漠視民意?如果抗爭者是暴徒,你怎麼解釋受嚴重人身傷害的,全部都是抗爭者?」

講完臉紅耳熱,心想自己又搞到氣氛很僵了吧,眼角卻見到爸爸看著我微笑,臉上滿是驕傲。嘿,有其父必有其女。

然後遠房叔叔問我:「婉容你在美國唸的甚麼研究院?」我說:「Sociology」。他說;「社會學家呀,難怪這麼激進啦。你們年輕一輩,要多讀政治,多認識中國共產黨呀!」

真是呸。九七主權移交時我讀小學,我好歹也算在共產中國下的香港生活了二十二年。你十七歲來美國讀大學,之後待在美國一直沒回去。我不是想論資排輩,但你是憑甚麼說自己懂共產黨比我多的呢?我也自問讀了許多政治社會學著作和中國歷史,雖然讀書多不代表甚麼,但有事沒事說人家年輕所以無知,還真是無知兼無恥。我雖然叫你叔叔,但論了解中國共產黨,你可能還應該叫我一聲姐呢。

最好笑的是甚麼你知道嗎?最好笑的是,他還跟我們說:「你們在這裡可以暢所欲言,因為這裡是美國,我們有democracy,有freedom of speech呀!」

荒謬吧?這個人一邊享受外國的言論自由,民主制度(美國的民主我就先不批評了),一邊說我們爭取是不對的,只要你們表達自己的憤怒和不滿就是暴徒。這位叔叔絕對不是唯一一個。我前一陣子收到一個住美國的中學同學的信息,說示威者很暴力,為甚麼我不譴責?這位同學出身優越,她父母叔伯一輩的名字,說出來你們肯定知道。她也住在美國,享受著民主自由了,可是還在問我:你們怎麼那麼暴力呀?

很多華人移民美國,除了因為發美國夢外,其實許多都是因為怕了中國共產黨而跑的美國。可是,大家千萬不要小看共產黨近十幾二十年硬銷的那套「中華民族偉大復興」論:這些民族主義在外國華人群中是擊中紅心,叫他們心神蕩漾,簡直像漂泊多年突然找到故鄉一樣。華人在美國絕對不是最受種族歧視的一群,但他們的政治參與度不高,在文化上在是能見度很低,很多美國人心底裡不認為華人算是「美國人」,故就算是美國土生土長的第二﹑三代華人移民,也很常被無知的美國人問:「你是哪裡來的?」「加州。」「I mean, where are you REALLY from?」

於是,對有身份認同問題的美國華人來說,中國崛起和「民族復興」讓他們不再恥於談論中國,自自然然地就當起護旗手來。而且,這種中華民族復興不止是民族主義,這種民族主義是擺明跟中共綑綁在一起的。中共就是中國人,中國人就是中共。所以,吹捧中共是一種對自己身份認同的保護機制,就算他們覺得民主自由很好,他們還是會說:那你就算要民主,也不能傷害國家吧?對呀,是葉公好龍,他們是怎樣都不會回香港去愛國的。

最後講一句,很多人亂罵大陸人,說有甚麼國家就有甚麼人民,其實是完全中計的——他們暴力綁架了十四億人,但你如果連十四億人都當成中共一樣攻擊,你簡直是正中他們下懷啊,那十四億人就算不是護旗手的都要變護旗手了。真正的策略,應該是將中共踢出中華民族的定義之外。中共是一個政權,他不是中華民族;有中華民族的時候,中共還是個接受外國資助的小眾團體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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