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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8月16日星期五

解構美國《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 香港人的國際戰線

當街頭抗爭損傷慘重、警隊濫暴明顯逾越國際人權標準,求助「外國勢力」是否另一種出路?
今晚大專學界聯同連登「我要攬炒」團隊發起「英美港盟、主權在民」集會,是六月底 G20 峰會後第二次以「國際連結」為主題的集氣會,爭取美國通過《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及英國宣告中方違反《中英聯合聲明》。
此前「反送中」相關國際行動主要都是眾籌登報的文宣工作,雖喚起世界關注,由美國總統特朗普、英國外相藍韜文以至多名英美國會議員,均先後向中港政府表態喊話;但要真正建立制裁措施,未來有連串國際游說的民間外交工作尚待進行。
美國眾議院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本月先後兩次發出措辭強烈的聲明,讚揚香港抗爭者「爭取自由、正義、真正自治的勇氣和決心,啟發了世界」,並對持續惡化的警察暴力表達高度關注,而下一步便是承諾全力推動《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審議。究竟這法案有何重大意義和作用,讓香港學界至美國議員都寄予厚望、參與其中?
《法案》意義:美對港政策由側重經濟變成「人權與民主」
民間社會就「反送中」與美港關係的討論,在運動初期主要聚焦於逃犯條例修訂危及一國兩制及兩地司法獨立;「焦土派」更期待美國因此取消承認香港「獨立關稅區」地位,對本港經濟及中共構成重大壓力、迫使商界一同「反送中」令港府撤回修例。背後法理依據是1992年美國通過的《美國—香港政策法》,而《香港人權與民主法案》如獲通過,將會是近三十年來美國對港政策方針的首次重大修訂。
香港眾志成員自 2015 年起關注及推動《人權與民主法案》立法工作,其常委及專研美港政策的研究員敖卓軒指出,《香港政策法》是美國因應九七主權移交而確立日後對港政策而設,確認九七後香港仍是個與中國有區別的政體,可享有與中國不同待遇,其中最重要是經濟上的「獨立關稅區」,也包括文化政策,例如像一些美國政府出錢予海外學生的獎學金,香港和中國學生可視為來自不同區域、獲分配各自的名額等。法案亦有指明,當 1997 年後任何一刻,美國總統視香港及中國不再有區別時,就可取消這些不同待遇。「純粹是美國自己的經濟文化政策,並非以推進香港民主為目的。」
《人權與民主法案》則是 2014 年 11 月雨傘運動期間,在美國國會及行政當局中國委員會(Congressional-Executive Commission on China,簡稱 CECC)提出的新法案。CECC 是美國國會屬下主力監察中國法治與人權問題的獨立委員會,由 18 名參眾兩院議員及 5 名政府代表組成;法案由現任 CECC 主席的共和黨眾議員 Chris Smith 及數名議員草擬推動,「當時沒有香港人參與的,純粹因雨傘運動成為國際新聞,這批議員又主打中國人權議題,這時候推一條法案,即使通過不到,也能作為重要表態。」敖卓軒說。
然而美國國會每兩年改選,每逢單數年的 1 月都是新一屆議員就職,而上屆未通過的法例草案便會自動過期,於是第一版本的《人權與民主法案》未通過便於 2015 年 1 月失效。之後 CECC 議員於 2015 年、2017 年、2019 年 6 月均有再重提修訂草案,目前討論的已是第四個版本。
國務卿須每年檢視香港自治  建立侵犯人權黑名單
敖卓軒指出,幾次重提法案都有按香港形勢提出修改,例如 2017 年版本就納入銅鑼灣書店成員「被送中」事件,而法案的最新版本於 6 月 13 日提出,正是 6.12 警方作「暴動」定性、以大量催淚彈、橡膠子彈和布袋彈對付和平集會人士及記者之後。新版本加入一個重要安排 — 國務卿須每年向國會提交報告,對香港一國兩制及自治情況作更新評估,以決定是否延續香港獨立關稅區地位。
「以往只有美國總統可以提出取消獨立關稅區,如果佢唔提,就預設是繼續的。但法案若通過,國務卿就要每年向國會表一次態:我覺得香港同中國而家是否仍有分別?當然最終都要總統決定是否取消這安排,但點都係一種壓力,國務卿要在報告裡論證,點解香港差到咁、仍然可以享有獨立關稅區地位?或如果國務卿向國會提交的報告是建議取消,國會就會向總統施壓,要求佢動用《香港政策法》去取消獨立關稅安排。」
此外,《人權與民主法案》亦賦予總統權力,將侵害香港人權與民主自治者列入黑名單,凍結其在美資產及禁止入境,亦即一眾網民期待對「賣港高官」進行的「清算」之一。但敖卓軒澄清,該法案目前版本只是拒絕黑名單人士入境美國,並不會撤銷其美國護照或綠卡,「佢仍然可以拎住本美國護照去加拿大的。因為一人擁有兩、三本護照和外國居留權,是香港源於特殊歷史因素才有的現象,好多中產或以上的人都有,只不過當那些是高官、搞衰香港之後就走,市民就好不忿,但外國其實不會想到要撤銷佢地護照作為一種懲罰、『唔俾佢做美國人』咁。佢哋只有禁止入境的概念,而且黑名單是暫時性,如果總統決定從黑名單中把這人剔除,他又可以再去美國。但這始終是確立了實在的懲罰機制,凍結資產亦很有阻嚇力。」
多國醞釀立法  不讓民主抗爭者孤軍作戰
過往不少市民存疑:美國何必特意幫助香港、推一條法案來「懲罰」侵犯香港人權的官員?其實類似法案在美國已有先例。2012 年美國國會通過針對俄羅斯的《馬格尼茨基法治問責法》,2015 年再通過《全球馬格尼茨基人權問責法》將適用範圍擴展至全球,並已先後制裁數十人,包括涉嫌迫害維權人士的中共公安、緬甸和南蘇丹的軍將領、巴爾幹地區的武器經銷商等。近年英國、加拿大等六個國家均通過類似法例,歐盟、澳洲、法國、瑞典、荷蘭等則正在審議或考慮立法。
「我唔否認美國議員關注人權和民主,但會否亦為美國或自己的利益?從政者當然會有,亦有議員可能覺得,打『香港牌』是打擊中國國際地位的一種策略。但作為香港民主派,事實上這條法例通過會對我們有益處,我們就支持。」敖卓軒說。
目前的《人權與民主法案》除懲罰機制,還列明香港人如因參與和平抗爭而被捕、留有案底,不會成為被拒發美國簽證的理由,「在 2019 年(反送中運動)的大抓捕下,講緊接近 800 人被捕,這是好實在利益到抗爭者的。也是一支強心針,如美國國會通過、總統簽署這樣一條法案,香港的抗爭者不是孤單作戰。」由於法例草案在六月中推出,而香港人權狀況其後兩個月再急轉直下,敖預期美國國會九月復會後,有可能添加更多制約中港政府的修訂。
2018年12月,眾志成員羅冠聰、周庭及敖卓軒(左二)訪問美國國會議員Jim McGovern(右二)及Ro Khanna(左一)。(受訪者提供)
2018年12月,眾志成員羅冠聰、周庭及敖卓軒(左二)訪問美國國會議員Jim McGovern(右二)及Ro Khanna(左一)。(受訪者提供)
22位參眾議員聯合提案  已獲跨黨派支持 
美國通過一般法案的程序為先由參眾兩院的相關事務委員會討論審議,後再提交大會表決;在 100 名議員的參議院及 435 名議員的眾議院均需獲過半數通過,而總統最後簽署並有否決權;如參眾兩院均高於三份二的大比數通過,則不須經總統而直接成為法律,惟總統行使否決權的例子亦不多。現時《人權與民主法案》由外交事務委員會處理。
《法案》提出至今近五年、踏入第四屆會期。黃之鋒自 2015 年開始訪美,眾志 2016 年創黨後,羅冠聰及駐美的敖卓軒均積極與國會議員交流。敖觀察,過往《法案》並非因條文本身遇反對,而是「外交事務」繁多,香港問題自傘運短暫得到關注後,之後的兩、三年均為低沉期,一直排不上委員會議程,「絕大部份時間下俄羅斯都會比香港重要的,而『反送中』前的一年,關注中國問題的議員基本上都在討論新彊。」
踏入今年七、八月,情勢開始不同。《法案》過去數年均只有約五名議員聯合提案(co-sponsor),現時版本六月中提出不久後就暑假休會,但休會期間聯合提案議員已增至參眾兩院合共 22 人,並獲共和、民主兩黨跨黨派支持,「聯名人數是衡量支持度的重要指標。」同時眾議院議長佩洛西(Nancy Pelosi)承諾國會九月復會後盡快推動《法案》審議;參議院多數黨領袖米奇·麥康諾(Mitch McConnell)亦多次在twitter表達支持香港,故亦頗大機會優先處理《法案》。
「九月黃之鋒、羅冠聰和我也會在華盛頓再進行一星期約見議員、參與聽證會等活動,相信到時可再爭取到更多議員關注和支持。因為距離今屆會期完結尚有一年零四個月,我們對於今次《法案》獲通過是相對樂觀的。」
大專國際事務代表團   民間連結施壓
在國會游說以外,美國的民間社會亦是另一個需要連結的戰線。早前海外香港華人民主人權促進會、紐約、波士頓、芝加哥、洛杉磯、北加州和西雅圖等多個在美港人群體便發起「一人一信」行動,促請在美港人向自己的國會代表發信,要求他們投票支持《人權及民主法案》;發起人指全美 50 個州已寄出逾 6,000 封信,八成國會議員收到信件。而大專學界國際事務代表團、聯同連登「我要攬炒」團隊的 Stand with Hong Kong 行動,亦聯絡到 10 個國家、30 個城市在今個周末同步舉行關注香港民主抗爭的聲援集會,促請各國政府關注及採取行動。

大專學界國際事務代表團發言人、港大學生會評議會時事委員張崑陽(左)及城大學生會署理外務副會長邵嵐
大專學界國際事務代表團發言人、港大學生會評議會時事委員張崑陽(左)及城大學生會署理外務副會長邵嵐
大專學界國際事務代表團今年七月成立,由 12 間大專院校學生會各派一至兩名代表組成,期望以香港學生身份發展長遠的「民間外交」,爭取國際支持香港民主運動。發言人之一的港大學生會評議會時事委員張崑陽指,連結對象包括美英的大學學生會、在外港僑、外國人權組織、智庫及政要等。
代表團的短期目標亦是爭取美國通過《人權及民主法案》,「學生會對學生會的溝通可能是較易入手的,例如美國的常春藤系統,如果我們建立了關係,能夠在他們的校園搞集會、起連儂牆,甚至如果佢哋肯以哈佛、耶魯大學學生會的名義去發信給政府、支持條法案,都會是好好的方式去喚起美國社會關注。」他們亦計劃定期就警方濫權、中國利用香港作為白手套等問題收集資料、發表研究報告,「當美國通過《法案》、或者有外國的聽證會時,我們可以用研究去舉證,作為制裁香港官員的理據。」
然而張崑陽亦強調,外交工作是「揼石仔」,建立關係也是長遠事,「不能有事先去搵人,平時也要聯繫、update 別人香港發生咩事,知道人家點諗。」他認為過往香港學界較少做國際連結,主要是情勢不同,「即使是雨傘運動,有幾可見到咁多國家的領事、外相出來為香港說話?現時外國的關注程度是前所未有,能夠借此契機建立關係,讓未來十年香港學界有這些 connection,非常重要。以往香港人直接面對中國這麼龐大的國家機器係好難抵抗;但如果香港問題不是單純的中國國內問題,而是將佢變成國際的問題,就唔同玩法。」
梁家傑:中共正跟港人攤牌  《法案》可對中方構成重大壓力
公民黨近年亦開始相對積極訪美,議員郭榮鏗和楊岳橋,下周將與民主黨涂謹申、教育界葉建源、新民黨葉劉淑儀及自由黨鍾國斌應美國國務院邀請前往蒙大拿州,參與《香港 — 美國立法機關交流團》。郭楊二人並提早到紐約會見美國政商、法律及學術界、「美國外交政策全國委員會」等,就香港近期的抗爭運動向國際社會講解最新情况。
公民黨主席梁家傑分析,目前不止公民社會訴求由「反送中」擴展至「真普選」,中共亦已不只在處理逃犯條例,而是要跟香港人「攤牌」。「因為獨立調查委員會是香港行之有效的危機處理方法,為何要在各方力薦下仍唔肯做?還有堅持不撤回、派「臥底」撩事生非、出動黑勢力維穩、包庇警隊違法暴力,現在仲出埋口術,話 30 萬解散軍壓境。這起碼是中共鷹派 ... 我當有鷹派同鴿派先,想借勢去鬥垮香港那一制,清洗舊的價值取向和制度。不等 2047、就提早 27 年將一國兩制一筆勾銷。」
由於《法案》將建立機制取消香港「獨立關稅區」地位,國務卿周年報告亦包括評估美國對港輸出的戰略物資、是否經特殊途徑被轉運至中國大陸或北韓,梁家傑相信,在今日國際形勢下,法案若通過「中國係頂唔順」,「客觀形勢是佢仍要靠香港做吸資、兌換外匯的地方,作為國際金融中心,上海仍絕對取代唔到香港。所以《法案》會令中共有所顧忌,對於香港保持自由、人權、法律制度、生活方式不變,會有一定幫助。」
就《法案》獲通過的機會,梁認為美國有 85,000 國民在香港、大量投資和公司在港設立,中國若要對香港原有價值制度進行清洗,美國站在本國利益立場,當然十分緊張。但他按以往訪美時接觸到的參、眾議員反映,美國商界亦對《法案》通過有疑慮,以至向政府施壓,「因為一旦香港失去獨立關稅區地位,美國的企業和國民都有好大影響,佢哋都有自身的利益要衡量和照顧。」
他強調《法案》通過與否是美國內政,公民黨不會去做游說或推動,郭楊兩位議員訪美只是恆常交流,「美國方面好想從我們口中得悉在地的香港情況,究竟香港是否中國的白手套?香港在履行 WTO、或與美國雙邊協議的義務或責任時,北京如果唔高興,是否仍可以企硬?我相信這半年下來,美國參眾兩院的議員在考慮到香港的自由、人權、法治狀況上,會收集到大量客觀證據,去證明這的確需要擔憂。當他們越擔憂,通過法案的機會亦會相應提高。我哋就只係去講真話,而家香港情勢係大陸似乎想提早行『一國一制』,咁佢哋咁大個人,自己會識諗啦。」
——立场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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