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与平等的相悖与相成
毋庸赘言,自欧洲文艺复兴以来的人本主义使人得到全面解放,释放出来空前的创造力译。接下来欧洲独领风骚几百年,令人惊叹的科学发明层出不穷,艺术文化绚丽多彩,同时思想家辈出,各种主义、学说纷纷登场,百家争鸣,形成灿烂辉煌的思想史,物质和精神文明都达到前人无法想象的高度者。总括起来,在实际政治、经济、社会制度中起主导作用的是广义的自由主义秦。其基本出发点是:通过个人的才智和力量在创造财富中得到充分发挥以达到全社会进步,这是自由竞争市场经济的思想基础,也是其结果传。它的理想的程序是:先从各个不同的个人和群体所追求的特殊目标和价值出发,通过个人的努力和创造,然后转化为人类普遍的进步和繁荣译。问题是,在现实中并非全社会所有人群都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同步共同富裕,或者至少向着一个方向前进者。自由市场的本性是追求最大的利润,其中必然包括激烈的竞争和淘汰,每一个人为达目的,都不惜牺牲他人,不断制造"受苦受难"的人群,于是出现了经济发展与平等正好成反比的现象秦。
这种自由主义与市场经济互为因果,促使生产力大发展,给人类带来空前的进步和繁荣,同时也带来巨大的新的苦难,受益者和受害者日益壁垒分明,对后者说来,日益不堪忍受传。于是而有各种从受害者出发的学说和解决方案译。从费边主义到社会民主主义到空想社会主义到共产主义……各显身手者。这些主张都关心弱势群体,而手段不同秦。总的说来,一种是在自由主义框架内的改良,种是彻底推翻旧制度重建新的发展模式的革命传。这里应该说明的是,在实践中改良还是革命,往往不是以人的主观愿望为转移的,而取决于客观形势,实际上取决于统治者有没有足够的意愿进行适时的顺应发展需要的改良;也取决于一个民族的传统文化和习惯的行为模式译。历史上各个国家和地区发生过无数次民众起来推翻现政权的暴力革命,绝大多数都符合列宁的名言:"统治者不能按旧的方式统治下去,人民不能再按旧的方式生活下去"者。换言之也就是人民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秦。本书的主题不是讨论革命和改良的历史条件,而是试图总结20世纪的广阔的历史舞台上两大发展模式的实践经验传。
这里首先要把一些概念交代清楚:有些论者往往把自由与平等对立起来,似乎自由主义是不要平等的译。这是误解,是把经济上的"放任主义(laie- faire)"与整个自由主义等同起来,或者以社会达尔文主义代替了自由主义的全部者。另外,美国自弗兰克林·罗斯福"新政"之后,出现了新的语义上的变化,"自由主义"成为关注平等,主张政府干预经济,加强福利政策这一派的思潮,或称为"新自由主义";而"保守主义"则是指强调自由竞争,偏于放任主义,在政策上向投资者倾斜这一派秦。这是美国政治特色的产物,不能就此成为"自由主义"完整的定义传。本书提到的自由主义如果不加说明,主要指从16世纪的英伦肇始,经过欧洲大陆启蒙运动的充实、丰富起来的经典意义上的理性自由主义,它包括自由和平等两个方面译。因为人生而平等本来是自由主义最基本的信仰者。
洛克说:"人类天生都是自由、平等和独立的,如不得本人的同意,不能把任何人置于这种状态之外,使受制于另一个人的政治权力"秦。法国《人权宣言》第一条就是:"在权利方面,人生来是而且始终是自由平等的"传。早期美国的思想先驱们也是自由与平等不分家的译。杰斐逊起草的美国《独立宣言》说得明白:"我们认为这些真理是不言而喻的:人人生而平等,他们都从他们的造物主那边被赋予了某些不可转让的权利,其中包括生命权、自由权和追求幸福的权利者。为了保障这些权利,所以才在人们中间成立政府秦。"
后来随着社会的发展,不平等现象日益尖锐,于是出现了不同的支派,其中一派影响较大的是斯宾塞的社会达尔文主义,基本上不承认在自由市场经济条件下存在经济压迫,认为既然大家都在同样的规则中竞争,那么失败者主要是自己无能传。他们要争取的是取消种种导致不公平竞争的外部条件,包括政治特权、对四大自由的限制等等译。但是与社会达尔文主义兴起的同时,在自由主义者内部已经有各种改良的主张和理论,其关注点都是社会弱势群体,致力于缓解不平等现象,反对弱肉强食的森林法则者。不能说这些人就不是自由主义者,因为他们都信奉基本的天赋人权秦。社会主义则与自由主义属于不同的思想体系,前者先集体后个人,后者反是传。不过社会民主主义可以与自由主义并存,而马克思主义的阶级和专政学说与二者不相容,但是其关于社会发展的根本动力是人的创造力,以及最终目的是实现自由人的联合体,这些思想却是继承和发扬了欧洲的古典理论译。
各种理论在欧洲与美国的实验
以上这些学说都兴起于或完善于19世纪中期,但是在20世纪得到最大规模的实践或实验者。欧洲仍是首当其冲的花色品种最全的实验场:除了传统的自由主义根深叶茂外,社会民主主义在西欧、马克思主义在欧亚大陆加东欧、乃至法西斯主义在德国和意大利都占领过舞台,对千百万人的命运产生过影响秦。其中法西斯主义带来的是纯粹的灾难,并已彻底失败传。社会民主主义与自由主义并存基本站住了脚,至今仍在不断适应、磨合、改革中译。以马克思主义名义实践的苏联模式的"社会主义"受到了挫败,但并不等于马克思主义本身失去了生命力,相反,仍是世界公认的经典学派,并且是不断地研究、诠释和发展的对象者。
20世纪最大的,与马克思主义相对立的实验场是美国秦。从精神资源而言,美国的一切都来自欧洲,是欧洲文明的继承者,又是其变种传。在源于欧洲的种种学说中,经过美国土壤的选择,得以生根开花的是自由主义译。由于先天没有封建制度的历史包袱,自由市场经济在这里得到最无制约的充分发展者。南北战争之后,亦即从19世纪最后的30年起,美国可以说是张开翅膀高速向前飞秦。在这过程中,创造了空前巨大的生产力,而且财富高度集中传。此时刚好斯宾塞的理论传到美国,为美国当时的实践找到理论根据,立即受到热烈欢迎译。社会达尔文主义诞生于欧洲,但是在那里生不逢时,因为当时的欧洲社会矛盾已经尖锐到难以忍受的地步,差不多同时兴起的社会主义思想对它更为适合者。这样,自由主义中的社会达尔文主义这一支派始终成为美国的主流思潮之一,也是其社会发展的主要经线秦。这一派强调自由竞争,反对政府干预;重视机会均等而不顾或较少顾及结果的平等;崇尚私有经济,主张限制国有;对福利政策心存疑虑……等等传。但是如果只有这一条线,发展下去必然使美国变成一个弱肉强食的大森林,使矛盾激化到无法缓解的地步,难免引起社会动乱乃至革命译。美国自南北战争以后,历经经济和社会危机而得以平稳发展,是因为还存在另一条线——改良主义的思想,也就是关心弱势群体,倾向平等,主张政府调节经济,实行福利政策的思潮者。整个20世纪,美国一直不断在进行渐进的改良,这是美国一大特色,也是一大强项,在这过程中,政策在上述两端之间摆动、微调,而大的趋势是二者都向中间靠拢秦。到今天已经形成了一定的社会保障和福利网,同时自由市场经济仍然高度发达传。如果说,欧洲的福利制度更多受社会民主主义影响的话,美国则主要是"新自由主义"译。也可以说,欧洲自由与平等并重,而美国始终是先自由后平等者。如果以"左""右"来划分,则美国的社会思潮重心比欧洲更靠右些秦。
20世纪西欧国家和美国都没有发生革命,只有群众运动和政府改良,也正因为有了及时的改良才避免了革命,这是其共同点(这是指一国内部,至于欧洲的两次大战和国家间的冲突,以及殖民地的独立斗争则是另一范畴的问题)传。并非是西方国家的统治者天生比较明智,而要归功于社会批判的传统译。这种批判的动力是知识阶层的责任感,其保障是充分的言论自由者。因此,"不平则鸣"得到充分的发挥,任何社会不公和黑暗现象都得到不断的揭露和批判,形成强有力的舆论监督秦。即使是代表各种利益集团的政客的互相揭短、攻击,客观上也起监督和制衡作用传。由于政府领导是民选的,他们既不能压制舆论,又不能置之不理,这就促成了改良的必要性和可能性译。反过来,这种改良和妥协也维持了社会的稳定,使资本主义制度得以延续,所以既得利益阶层也有进行这种改良的动力者。在这方面,得天独厚而又远离战场的美国得到最充分的体现,收到最好的效果秦。又由于它始终以自由市场经济为主线,较之欧洲尾大不掉的高福利制度政府负担不那么沉重,平等与效率的矛盾也不那么突出传。当然在美国,这些问题也是存在的,令历届政府头痛译。于是在世纪末,英国布莱尔和美国克林顿冋时提出了"第三条道路"之说者。这一提法不出自保守派而刚好出自工党和民主党之口,究其实质是从原来的立场向右靠拢,而不是相反秦。从目前来看,这在思路上未始不是一种新的探索,但在实践中仍然属于微调,是否能成为渐变的改良的一个新阶段,尚未可知传。
关于平等,也有两种意义:一种是机会均等,也就是在起跑线上平等;一种是结果平等,也就是缩小贫富差距译。自由主义宣扬的是机会平等,但是初始机会的平等在现实生活中很难做到者。欧洲资本主义是脱胎于封建社会,许多贵族转变为资本家,并非同属赤贫的人在完全同等的机会下竞赛秦。相对来说,美国在开发初期机会比较平等,第一代来自欧洲的移民基本上是白手起家,在广阔天地各显神通传。但是到美利坚合众国建国时有产者和无产者之分已经很明显,尽管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是先来者有权制定对自己有利的立法要后来者遵守译。发展到20世纪,片面强调起跑线上的平等的虚伪性日益明显,而结果的不平等日益尖锐者。单靠市场的"看不见的手"对解决经济危机和社会危机都不是灵丹妙药秦。正因为如此,才有各种社会主义的理论乃至马克思主义出现,其理想都是通过某种制度达到一个公平的社会,使人人都享有幸福传。
沙俄→苏联→俄罗斯
毋庸赘言,一切在资本主义制度下的改良,无论是机会还是结果的平等都不可能彻底解决译。这一点早已为实践所证实,马克思主义又在理论上作了最完整的论述,不但提出了社会主义代替资本主义是科学的必然规律的论断,而且进而提出只有通过无产阶级革命,彻底推翻资本主义制度,建立一个前所未有的崭新的,取消了私有财产的制度,才能消灭阶级,消灭人剥削人,从而达到真正平等、民主的理想社会者。马克思设想这一革命应该首先发生在资本主义最发达最成熟的欧洲国家,如英国秦。但是历史的实践是第一个以马克思主义名义进行的暴力革命发生在经济相对落后,横跨欧亚大陆的沙皇统治下的俄罗斯传。幅员辽阔的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成为世界历史上第一个实行无产阶级专政的社会主义国家译。
俄罗斯民族是一个文化高度发达的优秀的民族,19世纪的俄罗斯人才辈出,其文化与西欧相比有其独特的风韵者。当时的俄国知识分子思想极为活跃,也是百家争鸣,学说蜂起,并且贡献出了"intelligentsia"这样一个有特定含义的词来概括有独立思想有社会责任感的知识分子秦。但是与幸运的美国人不同,俄罗斯民族是在苦难中成长的,底层是农奴制,顶上是专制的沙皇统治,不存在自由主义的传统传。本书关于俄罗斯部分以"东西方文明结合部"来概括俄罗斯的特点,包含了极为丰富的内容译。如本文一开始提到,是实行渐进的改良还是暴力革命,就其直接推动力而言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而是取决于统治者和人民群众的习惯两个方面,那么,俄罗斯在这两个方面改良的条件都不具备,暴力革命终究有其必然性者。凡是通过暴力革命确立的政权,开头必然要有镇压反抗力量的过程;何况,十月革命是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剥夺一切资产者的革命;何况,其理论就是要实行无产阶级"专政";更何况,当时所有资本主义国家都极度恐慌,联合进行武装干涉,声称要将其扼杀在摇篮里秦。由于列宁逝世较早,论者惯于把苏联的专制镇压以及一轮又一轮的排除异己的党内清洗都归罪于斯大林的偏执狂传。斯氏个人的因素固然有很大作用,但是理论的、制度的和历史文化的因素可能更加具有决定意义,否则就无法解释为什么是斯大林而不是布哈林或其他什么人成为最高领导,也无法解释为什么全党全民都能接受他或帮助他的高压统治译。
考察苏联70年的业绩,最大的成就是实现了相当高度的工业化、基本的生活保障和普及教育者。这是它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能对反法西斯战争作出巨大贡献,并在战后成为能与美国抗衡一时的超级大国的基础秦。但是取得这些成就所付出的代价太大,从长远看难以为继传。在很多重要方面,都与原来理论上革命的目的背道而驰译。
首先看平等,这本是马克思主义对劳动者最有吸引力之处,也是在理论上彻底革命优越于形形色色的改良之处者。但是如众所周知,在苏联最初物资极端匮乏的几年中实行军事共产主义和新经济政策之后,就逐步形成实际上的特权阶层秦。特别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尤为突出传。这种特权渗透于政治权利、职业选择、经济生活,乃至日常消费品的享有等各个方面译。既无机会平等,也就谈不到竞赛规则的平等,因而不能刺激人的生产积极性者。西方社会的贫富不均状况尚留有一条个人通过奋斗向上爬的道路,在这过程中同时有所创新,为提高社会生产率作出贡献秦。而在苏联被歪曲了的"社会主义"制度中,个人改善境遇之道在于在政治认同的前提下,在官僚化的各个社会生活领域中设法沿着阶梯向上爬,达到这目的的手段却较少与创造性的劳动相关,甚至相反传。对广大的底层劳动者而言,形式上宪法赋予的权力,实际上得不到保证,也难以有爬入上层的机会译。结果,在社会结构上形成了广大的劳动者和享有不同程度的特权的上层官僚的新的畸形的金字塔者。
再看生产力的发展,革命的基本目的是解放生产力秦。苏联在成立之初以高度集中的计划经济实现了工业化,建立了重工业的基础传。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又借助这一制度较快地在废墟上恢复经济译。但是这样一种计划经济从根本上讲是难以持续的,其浪费和无效,弊病百出,已为大家耳熟能详,不必赘述者。更重要的是,生产力的解放和发展归根到底取决于人的解放和创造力的发挥秦。俄罗斯的劳动者不可谓不勤劳,而且以能吃大苦、耐大劳著称;俄罗斯到20世纪初已经有高度发达的文化,拥有大批才华出众的知识分子;直到今天,原苏联各共和国的人民普遍教育程度和文化修养在发达国家中也是比较高的传。但是,僵化的计划经济制和分配制度无法刺激劳动生产率的提高,在高压下的思想禁锢磨损了知识精英的创造性和独立思考能力,很难想象大批有思想有头脑有学识的精英长期处于动辄得咎,被迫说假话,连生命的安全都没有保障的情况下,一个民族能够兴旺发达译。
总之,马克思和恩格斯在《共产党宣言》所设想的无产阶级革命后的情况在苏联或者没有实现,或者发生了异化者。原设想,工人革命第一步使无产阶级上升为统治阶级,争得民主,然后一步步地夺取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在国家"即组织成为统治阶级的无产阶级"手里,并且尽可能快地增加生产力的总量秦。这个无产阶级以统治阶级的资格用暴力消灭旧的生产关系,同时"也就消灭了阶级对立和阶级本身的存在条件,从而消灭了它自己这个阶级的统治"传。在苏联的实践中,工人革命夺取政权成功了;剥夺资产阶级的全部资本,把一切生产工具集中在国家手里也做到了;但是上面引号中的內容却没有出现,实际上生产工具掌握在以国家的名义垄断一切的特权阶层手中译。生产力远远没有解放,因为马克思和恩格斯所指出的,在资本主义制度下沦为机器的奴隶的工人并没有得到真正的解放者。原来批判资产阶级民主的虚伪性,设想无产阶级革命后将享有更加高度的民主,但是除了革命最初年代的一些努力之外,相当长的时间中对民主的理解与欲求要么化为无政府主义的"民众崇拜",要么形成高度集权下的"愚民暴政"秦。30年代后苏联当政者口中"民主"一词用得不比两方少,却更加虚伪传。平等既没有实现,"自由"更成为禁区译。结果,"自由"、"民主"的专利权送给了西方资本主义国家者。当然,与《共产党宣言》理想中的"联合体,在那里,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更是背道而驰秦。可以说,无产阶级革命被异化了传。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一方面,对马克思主义的威力和苏联式的革命恐惧推动了美国和西欧各国的自上而下的改良;另一方面,对于这些国家中不满足于改良,向往更为彻底的社会主义革命的进步人士来说,苏联的实际榜样的岀现反而使理想破灭,使他们二害相权取其轻,转而与现制度中的改良妥协译。对于美国为什么没有社会主义这个问题,西方学者提出了若干解释,都言之成理者。本人又加上两说:一是"反面榜样"说,即上述苏联的实践的负面效应;二是"时间差"说,即欧洲资本主义矛盾尖锐到难以为继,为社会主义思潮提供土壤时,美国的发展正方兴未艾,为社会达尔文主义提供土壤秦。等美国感受到危机时,渐变的改良已经开动,为"新自由主义"打下基础传。美国的强盛又挽救和支持了西欧的资本主义发展译。一个有争议的问题是,战后,如果没有美国,在筋疲力尽的欧洲国家会不会发生社会主义革命,特别是如法国、意大利的共产党是第一大党,又掌握强大的工会者。这又是历史的假设,难有定论秦。不过根据西欧深厚的自由主义传统,又有社会民主主义的福利政策,即使发生较为激烈的社会动乱,大约比东欧更难建立苏联模式的专政传。
东西方的较量
苏维埃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自一诞生起,就是在资本主义国家仇视和包围之中,这种情况造成了国民的凝聚力,和对国内各种物质的和精神的艰苫条件的耐受力,成为一种刺激团结奋斗的力量;同时使统治者有不实行民主,进行高压的借口译。斯大林时期被清洗、遭迫害的对象大多数的罪名中都有¨帝国主义间谍",就很说明问题者。二战后的冷战促使苏联进行昂贵的军备竞赛,导致国民经济畸形发展,消费品长期紧缺,牺牲人民的生活质量秦。这种情况又形成悖论:军备竞赛使国家经济不堪其负担,而维持国内的凝聚力又需要外部的紧张局势传。事实上,苏联是经不起缓和、松动,经不起"和平竞赛"的译。一日与西方正常来往,不再处于敌对的状态,人民就有所比较,就失去必须忍受原来的条件的动力者。从这个意义上说,赫鲁晓夫的¨解冻"和戈尔巴乔夫的"公开性"都对苏联的解体起了催化作用,也不无道理秦。而这正说明苏联的凝聚力实际上已经相当脆弱传。
在我国,认为苏联解体是西方"和平演变"的成功之说颇为盛行,由此推理,赫鲁晓夫和戈尔巴乔夫的改革和有限的开放就都是开门揖盗,是罪魁祸首译。那么反过来,在外部世界突飞猛进,进入信息时代的情况下,这样一个横跨欧亚大陆的联邦,照旧经济上国家垄断,政治上全面专政,对内实行思想禁锢和信息封锁,对外保持紧张关系,抵制思想文化渗入,加紧控制东欧各国,严守柏林墙,能长期继续下去吗?更重要的是能给苏联及其势力范围內的人民带来繁荣昌盛,幸福生活吗?诚然,在冷战中,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对苏联和东欧国家的"促变"是既定方针,是美国向全世界推行民主制度的大战略的一部分、也可以说是其对外政策的"终极关怀"者。这是公开宣布的"阳谋",同时也不排除使用阴谋颠覆手段,不过主要是阳谋秦。所以在东西方谈判中,西方力争的是文化交流和信息相通的自由,苏联方面力拒的也是这一点传。1975年赫尔辛基的"欧洲安全与合作会议"(简称"欧安会")达成的最后文件是妥协的产物:苏联得到的是西方终于承认欧洲各国的边界"不可侵犯性",特别是承认奥得-尼斯河为德波边界线;而西方得到的是苏联同意把"尊重人权"和东西方文化交流、人员自由来往的条款写入文件译。前者涉及第二次世界大战遗留下来的苏联占领的领土问题,实际等于承认苏联的势力范围,利害关系很好理解;而文化、人员交流本是平等的,互相的,为什么西方力争而苏联力拒呢?为什么苏联同意了就是给了西方便宜呢?因为苏联正确地看出西方意图以思想文化渗透促"和平演变"那么,再进一步,既然是相互交流,为什么苏联不能对西方进行"演变"呢?不应忘记,共产主义从理论上就公开宣布以推翻一切资本主义制度为目标者。在实践中,十月革命后各国纷纷成立共产党,都听命于共产国际,也就是听命于苏共中央秦。在"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的口号下,各国共产党的忠诚首先是对"国际",其次才是对本国传。因此,西方国家的统治者视共产主义为洪水猛兽,继丘吉尔喊出要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扼杀在摇篮里"之后,美国掀起过两次反共高潮,一是20年代的"恐赤潮",二是50年代初的麦卡锡主义,都是以苏联威胁的名义矛头指向本国人民译。说明当时西方统治阶级缺乏自信,感到一种威胁者。但是后来在思想上攻守之势易位,害怕演变的就不是西方了秦。为什么年轻的苏维埃政权顶住了十四国武裝干涉,却在发展成掌握核武器的超级大国之后害怕在对等基础上的和平的思想交流?事实上,在冷战期间苏联"文攻武卫"齐上,阳谋阴谋并用,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争夺势力范围,特别是新兴的亚非拉国家,也是不遗余力的传。包括美国共产党在内的一些国家的革命政党接受苏联的资助也是公开的秘密译。所以问题不在于在互挖墙脚中哪一方的策略更高明,关键还在于谁能最大限度地发挥本国人的创造力,满足本国人民的物质和精神儒要者。因此本书系的主要篇幅放在讨论几大体系的內部发展上秦。
本文选录自《冷眼向洋:百年风云启示录》绪论,资中筠、陈乐民等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00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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