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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6月10日星期一

著名经济学家吴敬链清华大学演讲:不惜一切代价发展芯片非常危险!




著名经济学家吴敬琏在清华大学CIDEG主办的学术年会上表示,"不惜一切代价发展芯片产业"是危险的。


吴敬琏认为,中国40年改革开放,在经济发展上取得了很大的成就。但是经济发展越是到了高的阶段,遇到的矛盾和在国际环境上需要解决的问题就越多。


随后,吴敬琏提到了中美贸易冲突和中兴通讯事件。他强调,此事牵扯到对外开放是不是要继续,国内改革怎么能够更加深入,解决我们一些制度上的重大问题。但是从社会的反应来看,焦点是跟特朗普行政当局的争论。


"对于一个中国人来说,应该考虑的是这个争论能不能促进我们自己的改革开放政策落实。但从网上的反映看似乎有一种危险,这种危险就是由于这个争论使得国家主义更加取得了优势,就是用更强大的行政力量去支持我们的有关产业,比如说有一种口号叫做'不惜一切代价发展芯片产业'。"吴敬琏说。


吴敬琏称,他曾经在信息咨询机构里面工作过,芯片问题其实一直是政府非常重视的,问题并不在于给没给钱。三年前建立的半导体芯片基金规模是4000亿,像清华紫光一连串收购动作也是想在芯片发展上建立丰功伟绩,但是效果并不好,有许多深层问题需要进行讨论。


最后,他呼吁,"我们作为一个研究者应该冷静、科学、客观的观察,去找到问题的根本,提出确实有利于我们这个国家、有利于世界经济发展的一些正确的对应策略。"


为何两弹一星模式不适用芯片守正出奇才是正确态度


中兴通讯被制裁事件发生后,中国高端芯片业如何突围?"拿出'两弹一星'精神,举全国之力把芯片业搞上去",是一种比较有代表性的观点。这一建议初听让人热血沸腾,但冷静思考发现,它并不可行,甚至很危险。产业化的芯片业与"两弹一星"服从完全不同的经济规律。夸大"两弹一星"中的独立自主和人定胜天因素,并据此不计成本、闭门发展芯片业,更是有陷入过度社会动员的风险。


军事项目与民用项目服从截然不同的经济规律。对军事项目来说,"有"是第一目标,当然也要考虑成本和产品后续升级迭代问题,但这些问题在当年研制原子弹中基本可忽略,把它造出来就算成功,能比肩最优产品更好,略次一点也不要紧。


但遵循摩尔定律的芯片产品,成功的标准极为苛刻。芯片不仅要做出来,而且要以比对手更快的速度做出来,不仅要做出来而且要低成本(高良品率)量产。产品出来慢了,竞争对手的更高阶产品面世,自己产品要么失去市场,要么价格大幅下降,出现亏损。产品及时研制出来了,不能量产或良品率过低,导致成本过高,同样会亏损。第一名获取丰厚利润,第二名则连生存都很难,芯片行业非常残酷。


有人说,我们可以像搞"两弹一星"那样动用国家资源,不怕亏损,放眼长远持续不断投入,总有一天会成功。这是不切实际的。"两弹一星"早半年晚半年无关紧要,只要研制出来了就算成功了,投入的资源也是一次性的。芯片投入动辄几十亿甚至几百亿美元,实验室成功、量产、时间这三个条件只要有一个不满足就无法产生利润,就意味着失败。更残酷的是,在摩尔定律驱使下,失败者接下来还要站在一次比一次高的平台上与优胜者竞争。如果不能自我造血,每一轮竞赛都依赖外部投入的话,财政也好资本市场也好,都将面临一个无底洞,这与"两弹一星"那种一次性资源消耗是完全不同的。


有人以京东方为例,认为政府长时间不计成本投入最终也会在芯片业上获得成功,这是一个误解。京东方的有限成功,靠的是显示面板行业摩尔定律失效,当然,芯片行业技术迭代也可能在某一天突然放慢或停止,但我们毕竟不能以这样的猜测作为制定战略的前提,更重要的是,假如一个行业的技术不再迭代了,这个产业的战略价值就贬损了,成功的意义也大打折扣了。


长期片面的宣传夸大了"两弹一星"成功中的主观因素,忽略了其客观原因。"两弹一星"成功当然离不开举国支持,更离不开奉献精神,但它没有变成大炼钢铁那样的悲剧、闹剧,是因为它具有了成功的客观条件。"两弹一星"是奇迹,但同样符合常理。它的成功的客观因素有:一是前期苏联的支持,二是不断吸取当时的外部成果,不是封闭的产物,三是参与者的素质非常高,受表彰的23位功勋科学家中21位有海外留学经历,其中16人拥有博士学位,他们都受教于民国时期的清华、西南联大等高校,人品正直,学风优良,他们与当时世界科技最前沿的距离很可能比今天芯片上的内外距离要小,特别是钱学森当时接触到了美国最前沿技术。


科学有基本规律,上述三个客观因素少了任何一个,特别是少了优质人才,不论主观多努力,裤腰带勒得多么紧,多么拼命奉献,也不可能成功。中国原子弹试爆成功的时间与外界预测基本一致,说明它与科学常识是一致的,并不是单靠投入和拼命成功的。


今天中国的芯片产业面临着与"两弹一星"迥然不同的环境。芯片是受摩尔定律支配的庞大的全球竞争性产业,妨碍中国高端芯片业突破的,既有产业链综合技术积累不足的原因,也有更基础的教育环境甚至人文社会环境方面的原因。对于一个分工精密、高速迭代的高科技行业,自搞一套绝对行不通,举国体制绝对行不通。无论何时,它都要以市场为导向,通过开放合作,通过时间积累来厚植基础,然后才有可能在某个时刻实现逆袭。脱离常识,一门心思想着弯道超车恐怕是欲速而不达。


财政支持当然仍有必要,但并非越多越好。过去十几年从地方到中央,钱投了不少但效果并不好,有些还起了消极的负作用。财政的钱通常会引来大量的分肥者,一个动歪心思的人会想方设法迎合政府发布政绩的心理需要,它取得的短期成功会摧毁一批放眼长线扎实做事的企业,本来后者才是希望之所在。


提高资本市场有效性也是一项非常基础的事,无效率资本市场奖励那些玩概念者,一说到发展芯片业,芯片概念股就炒上天,浪费资源之余还打击了准备做实事的人。如今要在芯片产业取得突破,有些人立马想到可利用资本市场的钱,这令人忧虑。


更基础的工作还包括改善教育,清除弄虚作假土壤,而经济博彩化的价值取向,让工匠精神无所依附,是芯片业发展的敌人,畸形社会价值观如何扭转?值得每一个人思考。


守正出奇才是正确的态度。产业环境和社会人文环境改善了,规模大了,基础厚实了,逆袭才有可能发生。现在的问题是整天想着出奇,而少有人去依常识做慢慢的积累。真正的国家意志应该是创造环境,培植基础,而非亲自去做逆袭的计划,逆袭意志的主体只能是企业,并且是民营企业。基础环境好了,极少数具有实力且有远大追求的民营企业在时机成熟时,就有可能打出漂亮的一击。1980年代,韩国三星突入半导体以及中国华为近年局部突破,凭的都是企业层面的远见和执着,而非政府动员和公共资源的堆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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