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京：习近平与特朗普走向摊牌的政治逻辑

在连续释放中美贸易谈判将达成协议的乐观消息之后，特朗普突然再次变脸，令许多人大感意外。如何理解特朗普的这一决定？目前主要有两种解读，一种解读就是特朗普故伎重施，想在谈判收官的最后时刻，迫使习近平做出新的重大让步，增加自己竞选连任的政治筹码。也就是说，这种观点强调特朗普「变脸」的战术意义。另一种解读，就是特朗普这次「变脸」的意义远非策略层面可以理解，而是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美中贸易谈判将因此而破裂，美中关系将发生历史性转折，走向更全面、更激烈的对抗。

我虽然倾向后一种观点，但我想强调许多评论都不太重视的一个看法，那就是特朗普与习近平走向今日的摊牌，两人都有相当不情愿的成份，但结果是又不得不走到这一步。我认为理解这其中的政治逻辑，对于理解美中两国关系今后的走势，有重要价值。

众所周知，特朗普和习近平打交道之初，彼此都有不低的期望，因为他们都相信强人政治的逻辑。特朗普相信，他可以在人权问题上做出任何前任无法做出的承诺，因此可以换得他们不可能换得的国家利益和政治利益；而习近平则认为，商人唯利是图，而自己大权独揽，可以输送任何人都不可能输送的大礼，搞定特朗普。那么，为甚么两人当初的期望今日都落空了呢？

对此自然会有不同的解释。一种比较个人化的解读，就是特朗普出尔反尔，令习近平深感被耍弄和侮辱，反目是迟早的事。我认为这个逻辑是成立的，但习近平是一个深知「忍辱负重」之价值的权力博弈老手，因此，要解释两人为甚么此时走向摊牌，这个逻辑并不充分。由此提出的问题就是，这次特朗普和习近平走向摊牌，究竟谁更主动？特朗普在推特中指斥是中方企图重新谈判，也就是说，是习近平逼他摊牌，而中方呢？有报道说习近平明确宣示，他愿对谈判破裂负全责，这等于承认了特朗普的指责。

那么，习近平这一不同寻常的姿态，传递了甚么信息呢？我的理解是，他想告诉特朗普，也告诉所有人，在高压下做出新的重大让步，危及到了他个人的政治生命，即使这种让步对中国以及对美中两国的的未来都是有利的，他也不惜与特朗普摊牌。习当然知道这一选择带来的巨大风险，但他也看到：1、特朗普升级贸易战在国内和国际都会遭遇重大阻力；2、只要中国继续兑现一些重大承诺，中国就有可能分化美国的政治力量，让特朗普付出重大的政治代价。中国不会看不到，不仅是美国左派，就连美国的极端保守派米尔斯海默（John Mearsheimer）这样的学者，都不想或不敢与中国全面冲突，而主张划分各自势力的范围，在「有界」秩序下竞争。

特朗普与习近平走向摊牌，当然意味著美中对抗可能全面升级，从而进一步增加全球大动荡的风险，同时，也意味著习近平在国内政治中可能更加不利，甚至有可能提前结束习近平时代。这或许是特朗普敢与习摊牌的计算之一。不过，我们在看到强人政治的个人化风格，有可能打破政治僵局的同时，也不应忘记，强人的个人利益与任何领导人一样，并不自动等于国家利益。高度个人化的强人政治，既会带来非常的历史机会，也会带来非常的失序风险，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强人主导大国政治的时代。

——RF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