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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5日星期五

李新宇:(辛亥革命)端方的失误

公道地说,辛亥革命是中国历史上死人最少的一场革命。结束两千多年的帝制,流血并不多,不但创造了历史奇迹,而且显示了那一代革命者与历史上那些"打天下"者大不相同的文明程度和道德风貌。
然而,革命无论多么文明,死人都是难免的。有的人本来不该死,却因为因缘聚合,死掉了。对于那些人,套用一种无奈的说法就是:运气不好,倒霉。革命岁月与平时一样,也是有人幸运,有人倒霉。在辛亥革命的全部倒霉者当中,最倒霉的要数端方。
端方(1861-1911),托忒克氏,字午桥,号陶斋,满洲正白旗人。光绪八年举人,后来成为封疆大吏,做过湖广总督、两江总督、直隶总督。在大清帝国的末日,端方的确是难得的人才。郑孝胥曾经说过:"岑春煊不学无术,张之洞有学无术,袁世凯不学有术,端方有学有术。"这种说法当然未必恰当,但至少在郑孝胥看来,袁世凯、张之洞等人是比不上端方的。
不该死的端方死了,考其原因,似乎不能全怪命运,而是这个明白人在自己生命的阶段变得不甚明白,导致一个大失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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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端方说好话,有足够的理由。
比如,端方思想开明,能够与时俱进,是维新、立宪的积极推动者。早在戊戌变法运动中,他就是变法的支持者。戊戌变法失败之后,因为受到荣禄等人的保护,才未受株连。到了立宪运动中,他又是积极推动者。五大臣出国考察,他是核心人物。那一年(1905)他被任命为闽浙总督,未及上任就接到了新任务:出使西方考察宪政。出发之日,在正阳门车站遇到吴樾以炸弹行刺,因而推迟行期,两个多月后才又秘密出发,从秦皇岛乘军舰赴上海,于12月19日下午转乘美国邮轮开始了他们的行程。五大臣考察了日本、美国、英国、法国、德国、丹麦、瑞典、挪威、奥地利、俄国等10个国家,次年8月才回来。回国之后,总结,汇报,上《请定国是以安大计折》,力主以日本明治维新为蓝本,尽快制定宪法。端方还主持编写了《欧美政治要义》、《列国政要》等书,并将两书分送朝廷和地方大员。他在这些文件中明确指出:"自与东西洋各国交通以来,屡屡失败,其因乃在内政。""欲国富兵强,除采用立宪政体之外,盖无他术矣。"他还以满臣的特殊身份向慈禧和光绪提交了《请平满汉畛域密摺》,建议"请降明诏,举行满汉一家之实,以定民志而固国本。"虽然端方等人所上的一些折子实属杨度和梁启超手笔,但能用尚在通缉 中的维新派领袖梁氏操刀,并不是一般官员能做到的。
而且,端方非常宽容。赵声是著名的革命党人,光复会员,为发动革命而混进新军成了标统,结果被端方发现,大家都以为赵声将被杀掉,但端方没有杀他,而只是让他离开了自己的队伍。江苏革命党人陈道公,后来改名陈匋遗,之所以改名,是因为被捕入狱时准备着被砍头,而端方却不仅没杀他,而且给予优待,最后又放了他。端方字匋斋。陈道公改名,为了记住端方的恩德。在辛亥革命的历史上,刘师培可谓臭名昭著。他的学问是公认的,但道德有亏,人格自然低了半截。但仔细想来,他之所以成为叛徒,投降清廷,出卖战友,与端方的礼贤下士有关。是端方感动了他,征服了他。
从某种意义上说,端方是中国新式教育的创始人之一。他曾大力发展教育,办了许多学校,派了许多留学生。两江总督任上,他在南京鼓楼创办暨南学堂。在湖北、湖南巡抚任上,他曾命令各道、府开办师范学堂。在江苏巡抚任上,他革除陋习,下令各州县照例奉送的红包全数退回,用作选派学生出国留学。复旦大学如果没有他的努力,也无力支持下来。
在中国历史上,端方有许多个"第一":中国第一所幼儿园的创办者,中国第一个省立图书馆的创办者,中国第一个商品博览会的筹办者,中国第一个中学生运动会的主办者,中国第一个派女子公费留学的地方官……宋庆龄和宋美龄姐妹去美国留学,也是端方派的。
这样的人死于革命中,而且并无罪恶,实在令人惋惜。
2
即使是不关心社会政治,只喜欢悠游玩赏的逸人雅士,也会赞赏端方。
因为他喜欢与文人交往,礼贤下士众所周知。1906年11月,复旦公学校长马相伯前往日本,严复应邀继任校长。为了办学经费,严复到南京拜访端方。端方见严复来了,恭敬出迎,隆重宴请,并且表示:自己如果不是年岁太大,真想拜严复为师。自己没拜师,却让儿子拜在严复门下。严复提出复旦公学经费困难,端方立即答应给予经费,从此每月划拨。第二天,严复到南京女校做演讲,中午端方再次宴请,为儿子举行拜师礼,并且送上100两贽金。第二天,又让儿子去严复住处看望老师,为表虔敬,他令儿子必须按古礼,看望老师要步行前往。
在满人中,端方是全面接受了中原文化并且出神入化的一位。
端方还是一个收藏家、金石学者。有人说他是因为被人嘲笑才研究金石的,即使这样,也不影响他作为一个收藏家和金石学者的形象。因为他真的很投入,从政之余,收藏文物,收集金石,赏玩拓片,并且自己创作,金文写得不算很好,笔力有点软,远不如他的行书潇洒,但他别出心裁,创作的仿拓片式的作品可谓别有韵味。而且,他还著有《陶斋吉金录》、《陶斋吉金目》、《陶斋藏石记》、《陶斋藏砖记》等。《陶斋吉金录》是他收藏青铜器的著录,共计448器。
端方藏品中最负盛名的青铜藏品,是一组于1901年从陕西凤翔出土的商代酒器,共19件。端方死后,这套商朝青铜器被端方好友美国传教士福开森以20万银元买去,现存美国纽约大都会艺术博物馆,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另一件是众所周知的毛公鼎,中国青铜器的扛鼎之作,出土之后在著名金石学家陈介祺父子收藏了50年,后被端方购得。据说,端方家把女儿嫁给袁世凯第五个儿子克权,曾想以此鼎陪嫁,袁家未敢接受。后来,此鼎被抵押在天津华俄道胜银行,无力赎回,落入他人之手,最后由上海商人陈咏仁购得,并于1946年献给国家,现藏于台北故宫。
端方那些一般的收藏,后来大多散落民间,致使当时许多藏家都到处寻找端氏藏品。1916年10月29日,鲁迅在日记中也留下了这样的记载:"午后往留黎厂买端氏藏石拓本二十七种三十三枚,又别一枚(戴氏画像),共直八元。"当时鲁迅在民国教育部供职,常到琉璃厂寻宝。仅他一人买回的端方藏石拓片,就有930件之多。
3
端方是个与时俱进的人,不排斥任何新事物。出国考察,他从国外买回了照相机和放映机。慈禧出殡,他不是专心哀悼,而是忙着照相,派人坐着他的马车跟随送葬队伍,把隆裕跪拜的镜头也拍了下来。如果放在今天,这算不了什么,如此大典,没有摄影和录像怎么行?但在当时,端方的行为却是大不敬。所以要受弹劾,革掉官职,仕途大受挫折。直到革命爆发前的几个月,他才重新被起用。一上任就去办这件头疼的事:平息四川保路运动。
遥想当年端方被革职在家的日子,写写字,读读书,玩玩金石,高朋满座,诗酒唱和,该是何等逍遥!如果不重新出山,即使革命发生,以他的才华和名气,以他与袁世凯的亲家关系,以他在立宪党人中的声望,以他与革命党人的交往,一切都不会受影响。
可是,偏偏在帝国的末日黄昏,要去解决最棘手的问题。自己没有一兵一卒,从湖北带了2000人,要入川平息反叛。读史至此,我总觉得端方虽然聪明,却还是太大意了!兵荒马乱,怎么敢不带亲兵就去做事?载沣派荫昌到武昌平叛,荫昌说:我没有一兵一卒,你让我去用脚踢呀还是用拳打?荫昌是陆军部长,却知道没有自己的兵无法打仗。袁世凯被任命为内阁总理,奉命组阁,是带了自己的卫队进京的。如果手里没有军队,他连北京也不敢进。进京之后,首先做的事就是换自己的人控制卫戍部队。这是中国的国情,端方竟然忘了中国国情,带着别人的一支人马上了路。
端方不是没头脑的人,不是没有做过官。他也不是那种给个官位就要肝脑涂地的奴才,为帝国不顾个人性命。可是,他可能没想到问题那么严重。把新军从武汉带出来没几天,武昌起义就爆发了。他本来还想封锁消息,但消息哪里封锁得住!老营出事,被带出来的士兵也按捺不住。端方还在犹豫之间,士兵们已经剪掉辫子,准备革命了。端方不傻,知道大事不妙,赶紧在钦差行辕与各级官员拈香结拜。而且声称自己也是汉人,本姓陶,是晋代诗人陶渊明之后。但这一切都没用,最后,士兵还是砍了他的脑袋。
那把刀不快,连砍了好几次,脑袋才被剁下来。
端方的头颅很有用,在回湖北的路上,它一再被"展示",成了湖北新军的通行证。最后,它放到了黎元洪面前。黎元洪既表彰士兵的革命精神,又连声叹息,下令将其暂存于洪山禅寺,然后派人交给了端方家属。
4
关于端方的死因,有多种说法。
有人说新军士兵杀害端方是为了钱。这看上去很合理,索饷也的确是发难的理由。当时四川一片混乱,部队的原单位武昌已经革命,端方的部队被阻资州,进退两难,军饷无继,这是事实。不过,端方通过努力,从成都的银行借到了4万两,并且张榜公布,安定军心。银子未到,士兵失去耐性,因而杀了端方,看上去也很合理。所以,一些人就认定起因是索饷。"梁溪坐观老人"张祖翼的《清代野记》把这过程写得细致而生动:"至十月朔,端行有日矣,布告军士谓已遣人至成都银行借四万两发本月之饷,并为众军办归装,众怒稍息。至初五日,端束装待发,众以银未至阻其行,并要挟书券,端与之。至初七日黎明,银犹未至,众谓诳我,于是董海澜倡议入行馆,驱端至侧屋云:'我辈将假尔室开会议。'兵入室,遍搜行箧,无所得,即欲杀端,曾广大乃宣言曰:'端某非诳人者,彼欲行即听其行,何必杀,如赞成者举手。'乃举者仅少数,曾又再三劝,兵皆汹汹,谓曾有异志,当先杀之,曾乃不敢言,大哭出。谓端曰:'曾某不能保护,罪万死,然迫于众,实无可解免矣。'其时兵皆举铳待发,曾亟止之曰:'此中尚有汉同胞无数,若满人不过端兄弟二人耳,何为玉石不分耶!'众乃逼端至行馆大门一小屋中,乱刃交下。其弟端锦大骂,迫之跪,不屈,亦乱刃而死,皆断其首。曾广大备棺敛之,欲敛其元,众曰:'是将函至武昌者,不得敛也'……初八日,成都借银至,已无及矣。"
上海的《字林西报》,美国的《纽约时报》,国外的许多报纸,都听信此说,感叹一代改革者死于贪财的士兵之手。
时至今日,在一些作家和学者那里,革命变得面目可憎,共和理想也成了骗人的"华丽外表",所以,"图财害命"更容易理解,更适合国人的逻辑想象。
其实,事情并不这样简单。
端方待下甚宽,与部下绝无私仇。2005年,辛亥革命武昌起义纪念馆收到武汉居民陈文斌捐献的《生平记》手稿3册,其中记载他1906年至1912年在湖北新军的从军经历。据陈文斌记载,当时端方爱兵如子:"有的士兵生病了,端方派其弟到军营问候;有的士兵亡故了,端方修书哀悼;沿途官民送吃的、喝的劳军,端方做出先尝毒的姿态。甚至有的士兵受不了跋涉之苦,端方竟然下令雇轿抬着他。"这样的将领,士兵很难因索饷而把他杀掉。
有人回忆道:"十月初七日,军士借要饷为名直人方坐帐。先一日方之幕僚剽客已尽逃,独方与其弟二人在帐中……三十二标军士,荆州人卢保清者,素骁健,挥刀直劈其颈,断其半遂仆,更截之,其弟骤欲奔往,任永森拔指挥刀自后击之,应手头落。"(《补录端方被杀之详情》)。在这里,明确指出是"借要饷为名"。
被杀之前,端方曾说:"我们都是同胞,素相亲爱,若要关饷,自流井4万银子马上可到。"革命党人答道:"你今天遭此劫者,是你先人种下的祸根。你先人当满清入关,投入旗籍,献媚敌人,残害同胞,无非想子子孙孙永做大官,你今天受报是天理循环。你知当满人入关,扬州、嘉定的屠杀,及薙发、文字狱等褪残同胞的毒辣手段,无所不用其极……这笔血债,现在是偿还的时候了。你待我们的私感固不错,但是公仇不能不报。"端方无言,只喊:"福田救我!"可是,福田(曾广大)也未能救他的命。因为此时此刻的标统曾广大不能与全军对立。这就是革命时期的特定情景。
士兵们之所以要杀端方,有几件事是值得注意的:
端方入川,将至涪陵之时,重庆同盟会就准备将其干掉,其事由谢持主持,只是没有成功。
船抵重庆,又有人打算乘端方登岸时将其击毙。因新军中的革命党人陈镇藩以为不妥,才没有实行。
这不奇怪,因为在此之前,端方一直就是革命党人刺杀的目标。早在1905年,吴樾刺杀五大臣之际,端方就险些丧命。1907年,黎锡麟刺杀恩铭后被捕,供词中说,计划要杀的不仅是恩铭,更重要的是端方、铁良和良弼。1910年的春天,汪精卫在暗杀载沣之前,圈定的第一对象也是端方。后来为追求更大影响,才改杀载沣。革命党要刺杀端方,是因为他有才能,因为他开明,因为他积极推动立宪。一般的新军士兵未必明白这些,却很容易由此而知道端方是革命的敌人。
更为重要的是眼下的现实:11月13日,端方率军到达资阳之际,四川党人张培爵派遣田智亮率领300人,带着80颗炸弹,星夜赶往资阳,准备将端方所部彻底解决。值得注意的是,这里要"彻底解决"的,不仅是端方,而且包括新军士兵。
有当年的士兵后来回忆说:"四川革命党人,只知道我们是张之洞精心培育的'新军'精锐,就把我们看成清廷的看家鹰犬,是镇压起义的刽子手,因而有意要消灭我们。"(范志鹏:《在川杀端方,回师援武汉》,湖北新闻网,2006年9月22日)
因此,摆在他们前的首要问题是:表明革命态度,消除四川革命力量的猜疑。
5
端方也是进退两难。对他来说,更可怕的不是革命军,而是赵尔丰。
带兵入川之时,端方的态度与强硬派不同。他反对镇压,主张慰抚,要求释放无辜。他认为事件"实由官民交哄而成",而且一再为民众说话。他说:"川中罢市、罢课,不戕官吏,不劫仓库。绝非逆党勾结为乱……人人冒雨奔城下求情,又为官兵开枪击毙者约数十人。众情乃大愤。自保商榷书,并无独立字样,并无保路同志会及股东会图记。其中且有皇基万世语。"端方把保路风潮的责任算在赵氏头上,并且弹劾赵尔丰等人,导致朝廷下令将赵尔丰等四人革职拿问。
可是,赵尔丰并不认输,他与端方对立起来,一方面连续上疏弹劾端方,甚至断言"端方到省之日,即将为川人独立之时"。一方面放出风去威胁端方,使他不敢贸然进成都。端方到重庆时,寓所大门就被人乘夜贴了一副对联:"端要死在江南馆,方好抬出通远门。"两句的开头藏了端方的名字,通远门外是乱葬岗。后来与赵尔丰关系甚密的余大鸿来见端方,谈及成都近况,有意透露了这样的消息:成都四个被革职的官员心存报复,集结死士"效荆聂之击",请端方务必珍重;赵尔丰说朝廷要他交卸川督,是乱命,或是宵小捏造之伪命。如果端方不谈朝廷的任命而来成都,他欢迎,如果是口衔天宪带兵而来,他手下的将士大概不答应!余大鸿走后,端方召集僚属商量了半夜,不敢贸然西进,决定暂驻资州,同时派刘师培等去成都疏通。但很快有来电汇报:赵氏其犟如牛,切勿来成都。
这一切把端方吓住了。他本可长驱入成都,却因此而不敢前进。北京的电报已经不通,重庆也已独立。端方前进受阻,后退路断,不知如何是好。
事实上,摆在端方面前的有两条路:一是顺应大势,带兵促使四川独立,使自己拥有一块根据地;二是立即逃离,保全性命。可是,他既未宣布独立,也未赶紧逃走。资州士绅告诉端方,如果率军反正,成都唾手可得,众人可推端方为都督。端方不同意,绅士们又劝他在资州树帜独立,他仍然不从。据张祖翼记载,此时端方长叹一声:"我果如此,何以对慈禧太后、德宗皇帝于地下哉?我计决矣,君等勿为我虑也。"于是众人叹息而散。
由此可见,端方之死,首先是死于当断不断,死于对大清国的一份愚忠。
既然拒绝宣布独立,就应该选择逃跑。有幕僚劝他乔装而逃。如果端方实行,活命并不困难,但是,他却没有走。考察当时全部情节,可以看到还有两件事可能成为他的牵挂:一是四万两饷银不日送到,二是姓周的"土寇"率众来降。其实,这都算不得大事。如果为此而送了命,就太不值了。
端方最不该大意之处在于:他忽视了跟随他入川的新军士兵的心理,忽视了他们的困境和人心所向。
此时的大清帝国,已是遍地烽火。对这些入川的新军士兵来说,可谓形势逼人。作为新军,他们本来是潜在的革命派。只因为跟随端方入川,如今却成了革命的敌人。他们要革命,就需要洗掉脸上的泥污。此时此刻,这些士兵也在为出路而苦恼。他们曾经开会商量,提出三种方案:一是"曾广大率本部出川,北经陕甘至蒙古独立,扼清廷之背";二是"星夜赶进成都独立,通电响应武昌";三是"克日返师援鄂,巩固首义根据地"。民主表决,大多数人投了回武昌的票。可是,回武昌容易吗?走出四川就需要"路条"。在一般情况下,这路条也许很简单:竖起白旗就行了。可是,他们是端方的队伍,是入川镇压革命的,只竖白旗就不行了。"川省同志不明真相,恐起反抗"怎样才能证明他们不是镇压革命的刽子手?需要长官的脑袋。如果瑞澂在,他们可能不杀端方;如果张彪在,倒霉的就是张彪,但他们都不在,只有端方的脑袋可用。那么,对不起了,谁让你端方是大清官员呢!
端方的头颅成了两千鄂军将士的通行证。在从四川回武昌的路上,每过一地都要取出端方的头颅,让守隘将士看他们起义的证明。无论川人还是鄂人,见到端方的头颅,立即不再阻拦,有的还设宴摆酒,慰问起义将士。
端方的头,使他们省去了许多麻烦,包括流血、牺牲、丢性命。亏了的只是端方。那标士兵欠了端方一笔债,永远无法偿还。晚年回忆,他们中的不少人都心存愧疚。
就端方而言,他的错误就在于没有看清形势,没有明白士兵的需要。试想,如果端方能够带领他们朝天放几枪,烧毁某个衙门,然后扯旗宣布独立,士兵们满脸红光,一个个都是革命元勋,还需要借长官的脑袋来证明自己的革命身份吗?
可惜的是,端方一个聪明人,关键时刻犯糊涂。革命党人要起事,他的安抚手段竟然是"许每人发银质奖牌一面,五品军功札子(委任状)一件",加上"圣旨嘉奖"。
他竟然没有想一想:那样的军功和嘉奖,在此时的士兵眼里,是光荣还是耻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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