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在贸易谈判上让步，但美国可能不买账
黄瑞黎, KEITH BRADSHER
2019年1月9日
堪萨斯州萨利纳市外的一个农场里，一台联合收割机正在收割大豆。中国已经恢复购买美国大豆，但不清楚北京最近的让步能否带来美中贸易战的持续休战。CHRISTOPHER SMITH FOR THE NEW YORK TIMES
北京——中国重新开始购买美国大豆，并降低了对美国汽车的关税。它提出不再试图获取宝贵的企业机密，同时允许外国投资者进入更多行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
北京方面希望，这一切足以让特朗普总统宣告胜利，并且结束这两个最大经济体之间的贸易战。但这一提议之中包含降低关税等真正的让步，同时它的承诺非常含糊，难以确保中国真正履行。
这可能会让它在华盛顿难以得到接受。对美国政策制定有详细了解的人士表示，特朗普政府的贸易鹰派人士仍在争取得到更多，而就连鸽派人士也担心，需要有效的执行措施来确保中国信守承诺。
许多美国官员和企业抱怨说，中国长期以来逃避兑现承诺，中国对此予以否认。政府中的鹰派认为，北京方面的保证含糊其辞，很难看出任何有意义的进展。
本周在北京举行的中级贸易谈判取得了成效。但如果谈判代表不能达成协议，政府准备在3月2日提高美国对每年2000亿美元中国制造商品的关税，从而在中国经济增长迅速放缓、美国经济面临逆风之际，加大贸易战的力度。
北京方面迄今的努力是"中国对外经济政策方面的适度调整，"华盛顿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的学者斯科特·肯尼迪(Scott Kennedy)说，"但与美国及其他国家寻求的自由化这一巨大飞跃相去甚远。"
目前还不清楚这些举措是否会让特朗普完全满意。美国股市是总统最喜欢的经济晴雨表之一，如今它已出现暴跌，部分原因是贸易紧张局势。股市的进一步波动可能会促使总统在中国没有放弃太多东西的情况下就宣布胜利。
周二，特朗普在Twitter上发布消息称，谈判"进展非常顺利"，这一迹象表明，北京方面至少在朝着他认为正确的方向前进。
白宫表示，中国是一个不公平的贸易伙伴。它说，中国的关税太高；并且迫使美国公司将重要技术拱手让给中国合作伙伴，作为在中国开展业务的代价；它向希望在飞机、半导体和电动汽车等战略领域与美国企业竞争的中国企业提供补贴和低息贷款。
中国官员反驳了这些说法。他们说，中国更高的关税和严格的投资限制是合理的，因为中国仍然是一个发展中国家，在经济的许多方面远远落后于美国。他们说，中国的制造能力需要升级，才能实现中国的持续增长。他们一直否认政府允许强制技术转让，称这是一些自愿在中国分享技术并赚取巨额利润的公司的行为。
尽管如此，中国已经开始作出让步。上个月，中国放弃了对美产汽车的报复措施，恢复了对美国大豆的进口。中国还降低了全球700多种商品的关税。
北京表示，正在考虑制定一项法律，禁止中国地方官员要求外国公司通过许可协议或合资企业向中国企业转让技术。中国还承诺，向外国投资者更全面地开放汽车制造和经纪等经济领域。北京方面相信，这些努力虽然是为了安抚特朗普总统，但也有助于中国经济。
在汽车和大豆问题上，美国谈判代表可以宣称取得了一定程度的胜利。不过，大豆购买量尚未达到早些时候的水平，而中国从美国进口的汽车数量相当少，因为许多美国汽车本来就是在中国制造的。
但中国对大豆和汽车采取的措施是为报复美国去年夏天对价值5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征收关税。在不要求美国放弃这些关税的情况下，中国放弃了这些措施，表明目前它愿意接受美国对部分中国商品征收更高关税，只要它不会应用到更广泛的产品之中。
中国的其他求和提议则比较模糊。
中国立法者上月公布了一项拟议中的法律草案，阻止地方官员强迫外国公司将技术转让作为在中国开展业务的代价。特朗普政府表示，中国的汽车和航空等行业受益于美国技术。
乔治·华盛顿大学(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中国法律专家郭丹青(Donald Clarke)说，这项法律可能不会带来有意义的改变。他说，该草案措辞含糊，没有承认美国公司在分享技术方面面临的压力往往来自幕后的手段，而不是来自政府的严格要求。
与中国的许多法律一样，如果地方政府决定不执行该法律，或者惩罚力度不够，它也可能没有实际意义。
"人们抱怨的这些强制性技术转让之所以发生，并不是因为政府部门发布命令，要求'转让这项技术'，"郭丹青在电子邮件中写道。
"这是通过政府部门在幕后参与谈判来实现的，或者通过某些事项上不授予外国公司自由决定权，除非它转让某些技术。这很难通过一个特定法规来制止。"
不过，中国分析人士表示，这些承诺意义重大。中国的法律法规通常很简略，只有一两页，而美国的法律法规需要几十页甚至几百页。中国的分析人士说，真正的工作在于执行这些规定，北京现在准备认真地实施这些新规定。
强制技术转让"这是美国在华企业长期反映的问题，那我们现在通过这个法律调整的方式做到，"对外经济贸易大学中国世界贸易组织研究院院长屠新泉表示。"所以不管怎么样，还是有一定的积极作用，就是让美国国内减少对中国的不满。"
中国官员还在采取措施加强知识产权保护，打击造假者和盗版。中国官员上月提交了该国专利法的修正案草案，将提高故意侵犯专利权的损害责任和罚款水平。
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可能是中国的企业。中国的大型企业日益摆脱剽窃者的名声，开发出复杂的技术，并抱怨本土企业太容易窃取它们的创意。
"很多领域，说实话还是创新动力不足，"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的外国投资研究学者马宇表示。"所以我就我觉得这个行为不是让步或者妥协，更不用说是对我们的伤害。"
在中国向白宫作出的一系列让步中，最大的症结可能在于"中国制造2025"，这是一项发展高科技产业的政府计划。特朗普政府曾多次批评该计划，称其表明中国在国内市场上不公平地支持本国企业对抗外国竞争对手。
中国淡化了"中国制造2025"这个朗朗上口的名字。但没有具体理由相信中国企业已经停止或逆转了它们的计划，也没有理由相信中国官员对向国有企业注资的兴趣有所减弱。在该计划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中国工业和信息化部上月表示，将继续支持新制造产业的开发，但没有提到具体的政策。
美国商业团体美中贸易全国委员会(US-China Business Council) 负责中国业务的副会长杰克·帕克(Jake Parker)表示,"中国正主动采取措施，这是积极的。"
但他也表示，从向信用评级机构和美国银行开放其市场，再到接受信用卡公司自2001年就开始的提供全面、全国性服务的努力，中国尚未完全兑现在诸多问题上的承诺。
"对特朗普总统来说，发表更多声明就足以取得进展吗？"帕克说。"我认为必须采取更有力的措施，不止于多颁布一项政策。我不认为现在的情况能满足标准。"
黄瑞黎(Sui-Lee Wee)是《纽约时报》驻北京记者。
黄瑞黎自北京、Keith Bradsher自华盛顿报道。Zoe Mou对本文有研究贡献。
翻译：纽约时报中文网
中美贸易谈判将进入关键性高层会谈
纽约时报 / KEITH BRADSHER
2019年1月10日
周二在北京，美国贸易谈判代表现身，包括负责贸易和对外农业事务的副部长特德·麦金尼（右）。 GREG BAKER/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北京——为期三天的中美中层官员贸易谈判已于周三下午在北京结束，双方在确定和缩小分歧方面取得了进展，但对可能何时达成协议没有明确的认识。
这次贸易谈判可能有助于为本月晚些时候的高层谈判铺平道路，美国总统特朗普届时将出席在瑞士达沃斯举行的世界经济论坛(World Economic Forum)。主管经济的中国国务院副总理刘鹤预计将在那之后访问华盛顿。
美国一名政府官员证实了中层谈判已经结束，但拒绝透露详细情况。中国官员也没有立即发表评论，不过预计商务部将在周四的例行新闻发布会上提到这次谈判。尽管双方都没有发表声明，但谈判增加了双方在白宫设定的最后期限前几周达成某种协议的可能性，白宫正在考虑从3月2日起，对美国每年从中国进口商品的大约40%提高关税。"我对他们正在取得进展持乐观态度，谈判的基调很重要，这次的基调一直不错，"迪安·平克特(Dean Pinkert)说，他曾任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United States International Trade Commission)委员，现在是大型国际律师事务所Hughes Hubbard & Reed的贸易法合伙人。"对美国政府来说，得到可信的承诺仍很重要。"
问题是，为改变长久以来激怒特朗普总统及其政府的贸易做法，中国愿意在多大程度上做出有法律约束力的承诺。
由于美国官员敦促中方提供更多说明它将如何履行承诺的细节，原定为期两天的谈判延长到第三天，据了解谈判情况的人士说。为避免干扰谈判，这些人要求匿名。
中国已在最近几周里向特朗普政府提出了一系列结束贸易战的提议。但美国政府的许多贸易鹰派人士认为，这些提议模糊不清，尤其是在涉及政府官员认为不公平的中国贸易做法方面。
他们指控中国官员向外国公司施压，要求公司将关键技术转让给中国竞争对手，以此作为进入中国市场的条件。他们还抗议中国政府通过《中国制造2025》计划，为中国企业提供慷慨补贴，该计划的目的是在商用飞机、半导体和电动汽车等行业把本土企业打造成全球巨头。
中国否认自己的贸易做法不公平。尽管如此，官员们已经同意让跨国公司能够更方便地参与中国制造业发展项目。他们还承诺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并禁止强行的技术转让。
双方都有理由尽快达成协议。了解特朗普政府考虑的人士说，特朗普总统想稳定动荡的金融市场。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正在努力应对商业信心和消费者信心减弱的问题，这已经引发了中国经济的急剧放缓。
特朗普政府内部的争吵让达成协议变得更困难，参与谈判的三个主要政府部门都在寻求不尽相同的议程。虽然这些不同的议程在某种程度上反映了部门的机构偏见和责任，但却让人更难预测最终的协议将是什么样子。
美国贸易代表罗伯特·E·莱特希泽(Robert E. Lighthizer)是贸易问题上的鹰派人物，他一直在带头推动对中国进口商品加征关税，并致力于一个雄心勃勃的议程，要求中国对其经济基本结构进行可核查与可执行的改革。特朗普总统上个月说，莱特希泽将在与中国的贸易谈判中担任首席代表。
美国商务部负责监管美国在海外的促进出口活动，商务部及其部长威尔伯·罗斯(Wilbur Ross)从特朗普政府上任之初，就一直在推动达成一项要求中国从美国购买更多食品、天然气和其他产品的协议。中国政府官员也一直愿意配合，因为中国缺乏可耕地和天然气，而且长期的采购协议对中国政府的经济规划模式来说很容易安排。
史蒂文·马努钦(Steven Mnuchin)领导下的美国财政部一直在推动达成一项快速协议，让美国不再进一步提高关税。但财政部将无限期地保留特朗普总统去年7月和8月开始的，对约占美国进口总额十分之一的价值500亿美元的中国制造商品征收的25%关税，以及特朗普去年9月开始的，对另外价值20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征收的10%关税。
第一批关税涉及的产品包括中国目前出口量不大、但计划在未来几年大量出口的几个类别。加征25%关税的产品中最重要的是汽油动力汽车和电动汽车。至少有六家中国汽车制造商已经宣布，打算从2020年起向美国出口汽车，专注于中国市场的汽车咨询公司ZoZo Go首席执行官迈克尔·邓恩(Michael Dunne)说。
"进口关税将减缓——但不会阻止——中国汽车制造商进入美国的计划，"他说。"随着国内市场放缓，出口压力已经变得前所未有地大。"
民主党人和共和党人一直都对允许中国汽车在总统大选年涌入美国非常担心，尤其是因为印第安纳、密歇根、俄亥俄和威斯康星等制造业州近几十年来正成为大选的主要战场。
中国官员在周三晚间宣布，上月汽车销量与去年同期相比锐减19%，这是中国现代记录中降幅最大的一次，也是中国经济可能会从贸易协议中获得提升力的最新迹象。
去年12月1日，特朗普总统和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在布宜诺斯艾利斯达成了暂停贸易战的协议，它将维持美国从去年夏天起加征的关税，并暂停中国对这些关税采取的大部分报复措施，但除此以外几乎没有其他细节。所以，未来几周内最快达成的交易可能是让这些安排更具永久性。
让贸易谈判变得复杂的是，习近平主席邀请朝鲜领导人金正恩本周访问北京。特朗普总统一直在推动朝鲜放弃研发能够到达美国的核弹头导弹的计划，但他需要中国的合作，因为中国是朝鲜的主要盟友和最大的贸易伙伴。
据韩国联合通讯社(Yonhap)报道，金正恩已于周三下午早些时候离开北京，大约是在贸易谈判结束的同时。中国外交部发言人陆慷拒绝透露详细情况。
Keith Bradsher是《纽约时报》上海分社社长。欢迎在Twitter上关注他 @KeithBradsher。
Alan Rappeport自华盛顿对本文有报道作用。Luz Ding、Ailin Tang对本文有研究作用。
翻译：Cindy Ha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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