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图：2014年5月16日，菲律宾活动家和越南国民在中国驻马尼拉马卡迪金融区领事馆外游行时，张贴标语牌并高呼反华口号 |
极端民族主义是一种病，人一旦染上了这种病，就会丧失理性，人类历史上的诸多战祸，都与这个东西有关，例如当年日本帝国的覆亡，就是民族主义发展到极端、进而失控的结果。
一个人一旦染上极端民族主义这种病，就会产生这样一种幻觉：凡是有争端，本民族总是正确，外民族一定错误。我们总是对的，别人都是错的。只讲立场，不论是非。中毒之后，不但民众这样，政府也是这样。而且民众和政府还互相顾虑，都害怕对方说自己"吃里扒外"。政府害怕人民说它吃里扒外，人民也害怕政府说他吃里扒外，所以政府也好，老百姓也好，无论说什么，首先追求立场正确，都不敢讲真话，甚至连事实本身是怎样，不愿去也不敢去多想。极端民族主义这个东西很容易失控，历史上有教训，煽动它容易，降温很难，你要想做到收放自如，不容易。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刚才所说的：近代史上的日本帝国。你比如说甲午战争（日清战争），当时的日本人普遍认为：清国控制朝鲜是不正当的，但是，后来轮到日本控制朝鲜，日本人的双重标准就来了：虽说清国控制朝鲜是错的，但我们日本控制朝鲜则是对的。
再例如，日本通过"九一八事变"、侵占了中国东北三省（满洲），当时的日本人觉得自己是对的，他们认为"满洲"是日本人通过日俄战争打下来的，是日本牺牲了十万条人命从俄国人手中打来的，因而东三省（满洲）不是你们中国人的，而是他们日本人的，几乎所有日本人都掉进了极端民族主义这个坑，已经丧失了基本的理性。
这就是极端民族主义的可怕之处：一个人一旦患了这种病，他表现出来的典型症状是全然不知道自己在做坏事，不但不知道，而且还以为自己是正义的。
比如说1937年爆发的中日战争，你猜当时日本人的心态是什么？事实上当时日本人的心态并不是"昧着良心欺负你"，恰恰相反，他竟然认为是你欺负了他。这听起来像不像天方夜谭？可是当时他们还真就这样想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例如说淞沪会战，日本人就认为是中国人欺负了他，为什么呢？他们说：你在虹桥杀我的兵，你在通州杀我的侨民，你以五万绝对优势的兵力攻击我虹口五千陆战队，等等，他就只知道揪住这些，事实上懂历史的人都知道：这些事情尽管真实，但它们都是有原因的，其原因就是日本从"九一八事变"开始，侵占了中国的国土、并且它的黑手越过了长城、摸进了华北的大地，这个才是根本原因，但是当时的日本人不会这样想，为什么？因为他们接受了日本媒体的片面宣传、染上了民族主义狂热病、走向极端了，已经处于失控的边缘。
极端民族主义是一种全球性的瘟疫，它不是某个特定国家的问题，而是在世界上具有普遍性的这么一个现象，你比如说越南和中国的岛屿争端，越南的老百姓上街参加反华活动，你觉得他们这些老百姓真的懂得争议岛屿的历史和国际法依据吗？其实他们都不懂，那么既然不懂，为什么又要上街呢？这就是典型的极端民族主义病，什么都是我对，什么都是你错。我是越南人，外交纠纷我当然要帮越南。所以你看他们的心态其实是：我不知道岛屿争端的来龙去脉，但我是越南人，越南和中国掐架，我不论是非，总之我一定帮越南，谁叫我是越南人呢。
这就是典型的极端民族主义。稍微清醒的人应该知道：评判岛屿争端，不但需要懂历史，而且还需要懂国际法，是一个高难度的技术活，这显然不是越南的老百姓可以胜任的，既然不懂，就应该闭嘴。他又不懂，又要振振有词，一窝蜂，群氓效应，情感第一，理智第二。所以你看他们这些人对争议岛屿的历史和法律依据一无所知，但又冲上街头用吃奶的力气咆哮"中国滚出南海"，你第一眼看会觉得很可笑，第二眼看就会觉得很可悲。人一旦混到这个地步，他已经退化为猴子了。当然，我这里也不是仅仅批评越南，许多国家都是这样的，半斤八两，大同小异，就连现在的日本，依我看也不能例外。人类社会如果不戒除极端民族主义这种毒瘾，以后恐怕战祸还会不断有。
人的自私本性决定了人只讲亲疏、不论是非的劣根，只讲立场，不论道理。比如说你儿子被A君打折了腿，一瘸一拐回家向你哭诉，你立马提刀将A君剁了，但是你儿子事前并没告诉你：事实上是你儿子强奸了A君老婆在先。你当时为什么不先问清楚？因为你当时已经被儿子的那条瘸腿蒙住了眼睛，已经丧失了理性。同样的道理放大之后，就是极端民族主义。1931年爆发的"九一八事变"是一个绝好的例子，关东军炸了南满铁路，欺骗日本国民，说是中国人炸的，日本国民当时是一片喊打之声，为什么没有人去刨根问底呢？因为日本人一看自己经营的铁路被炸，热血已经冲上了脑盖，民族主义这种病发作了，人的脑子就不中用了，直到什么时候才知道铁路被炸的真相呢？一直到日本投降之后、在远东军事法庭公开质证的时候，日本国民才知道真相，可是已经太迟。
在近代史上，某些政客在野的时候，会利用极端民族主义来绑架国民、以帮助自己上台，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国民党高举极端民族主义的旗帜、煽动国民、推翻"帝国主义走狗"北洋政府，但国民党万万没有想到：国民被激进民族主义煽动之后，你再想让他们冷静，那就很难了，所以在"九一八事变"爆发之后，国民党表面上忍辱、暗地里准备抗日，当时中国的青年不知道内情，他们纷纷骂国民党卖国、要国民党下台，连外交部长王正廷的脑袋，都被青年学生砸了，血流如注，被迫辞职。所以我们事后看国民政府从"在野"走到台上、再到下台，这一路上，其实是国民党利用极端民族主义绑架国民、然后反过来又被国民用极端民族主义绑架，是这么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过程。
旧时代的日本人同样存在这个问题。"九一八事变"之后，日本军部和日本媒体的几个巨头开了个洗脑会，军部拿"爱国"这顶帽子来吓唬人，一下子就统一了媒体的思想：以后凡是涉及中日关系的新闻，请一律报道对日本有利的，不准报道对日本不利的。换句话说，日本军部和媒体联手、用极端民族主义来绑架日本的国民，日本国民患上民族主义狂热病之后，用极端民族主义反过来绑架日本政府，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在太平洋战争之前，美国向日本开出解除经济制裁的条件，要求日本从中国本土和东北三省（满洲）撤军，日本政府思前想后，不敢答应。为什么不敢答应？因为战时日本国民的民族主义病十分狂热，你从日本兵流血牺牲的地盘上撤走，意味着日本那些年轻人都白死了，不但军人不答应，老百姓也不答应，不但政府要倒台，而且日本还可能会内乱，日本政府事实上已经被自己煽动的极端民族主义绑架，整个国家就是民族主义狂热，已经彻底失控，所以日本政府不敢答应美国的条件，只好硬着头皮、发动太平洋战争、一条道走到黑了。
极端民族主义这个坑是很容易掉进去的。再说甲午战争。当年日本帝国控制朝鲜固然是霸道，可是我们有没有反思过：大清国呢？大清国控制朝鲜，思想是不是也过于守旧了？大清和日本打的那场甲午战争，大清其实并不是为了保家卫国，而是为了和日本争夺对朝鲜半岛的控制权，在当时外人的眼中，那场战争也许是有争议的。我记得有学者搬出"朝贡体系"这个东西来说事，他说朝鲜是中华朝贡体系的一员，朝鲜是心甘情愿接受大清国控制的，我觉得这样说不太好，没能做到将心比心，没能做到换位思考。当时大清国在朝鲜设有租界、拥有领事裁判权、曾经一度还有驻军，与此同时，当年朝鲜有一股进步势力叫"开化党"，当年朝鲜有一个叫"金玉均"的人，这个人是朝鲜版的孙中山，在甲午战争之前，在朝鲜的朝野之间，的确存在一股追求朝鲜独立的进步力量，当年的清国人乃至今天的中国人，似乎并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感受，以自我为中心看世界，这一点也许值得反思。
直至今天，在网络上仍然有大量的热血青年批判国民政府"卖国"、没能保住外蒙古，但是有多少个国民想过这个问题：外蒙古在历史上是不是中国的地盘？据我所知，在明朝以前，你很难说外蒙古是中国的地盘。外蒙古其实是被大清王朝用武力威慑的手段并入大清国版图的。辛亥革命之前孙中山在他的革命纲领里面，根本就没有提外蒙古，所以外蒙古的建国力量，你很难说它绝对不正当，他们似乎也有权建国。我们有的学者跳出来争辩说：外蒙古的建国是俄国怂恿的。但是俄国怂恿那是另一回事，外蒙古的确存在它自己的建国力量，说的更明白一点：俄国人的支持，并不能否定外蒙古自身的建国力量。试问：我们中国1920年代的"国民革命"也是苏联怂恿的，你能说"国民革命"不代表中国人的意志吗？用俄国的怂恿来否定外蒙古建国，这也许是站不住脚的。所以我们平时看一个青年有没有中极端民族主义这个毒，你可以跟他谈外蒙古问题，外蒙古问题是很好的一块试金石。
无论对哪个民族都一样，爱国是对的，但是爱国两个字，不能摆到公道的前面，应该先论公道，再论爱国，我觉得这才是健康的爱国伦理。爱国第一，公道第二，这种爱国伦理是不健康的。对政府对国民都一样：爱国是有原则的，没有原则的爱国是危险的，政府和国民都不要拿极端民族主义来互相绑架，只要是公道的话，就不怕说，尤其是一个强国，如果总是将爱国摆在公道之前，那么就会在不知不觉之中滑向国强必霸的陷阱，当年的日本就是这样走上犯罪道路。任何一个大国如果不吸取日本的历史教训，在崛起的过程种悄悄变成当年的列强，不知不觉走上霸道之路，在我看来，是一点也不奇怪的事情。
——微信：战略家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