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预谋中的悼文。
前不久看到消息说李敖因脑瘤已病危,我就琢磨着该给他写文章了。
他既已死,那我便写。
李敖的铁粉看到此处请自觉关闭页面。省得心情恶劣。
01
30多年前,我读花城出版社版的柏杨著作《丑陋的中国人》,里边收录了海外华人关于柏杨的各种大辩论,刀光剑影,异常犀利。其中一篇痛批柏杨的文章嘲讽道:岛上还有一个人比柏杨更恶毒,摇笔大骂了几十年,现在还在狱中。
我当时还是中学生,猜了半天不知道这人是谁。
后来才知道说的是李敖。
转头到了90年代初,这是个乱糟糟的年代,一边防和平演变、反资产阶级自由化,一边开搞市场经济。民间也是乱象丛生,或曰百花齐放,几十年来最牛逼的影视作品都诞生在93、94年左右,而在民间,忽然掀起了关于毛的热潮,满大街的出租车上几乎都挂着毛招手的画像或塑像,所以呢,后来招手这个动作就成了全民打车的标配姿势。
出版界也刮起了妖风。梁实秋林语堂这些民国反动文人,先前名字只在鲁迅文章出现过,谁都没读过他们的书,包括张爱玲等人的书。但90年代初,这些人一股脑地组团出现在了书摊上,掀起了热潮。
其中最妖的一个人,叫李敖。
02
李敖和柏杨是对头。当我看到李敖的文章之后,迅速从柏杨粉转成李敖粉。
因为他是坐牢斗士,还是情场浪子。白天痛剿达官贵人,晚上睡遍红粉佳人,多么快意江湖,多么古龙。
尤其是,他还特别狂妄,时不时在文章里植入形象广告:"五百年来写白话文的前三名是:李敖、李敖、李敖。"
当初,年少轻狂的原叔,也是目空一切的。想不被他吸引,实在很难。周迅曾说李亚鹏"满足了我对男人的所有幻想"。李敖也满足了我们那代人对烈士情结的所有幻想。
李敖满嘴痞气和骚气,张口就是生殖器,也深得吾心。他的痞和王朔的痞是俩套路,反正我没见过。
至于他说自己是白话文五百年来第一人,不管你们信不信,反正我10多岁时就没信这鬼话。
90年代初的我在写现代诗,几乎借遍了大学图书馆里所有的经典中文书籍,鉴赏能力还是比较高的。我的判断是:李敖的汉语写作能力(请注意,我说的是文字能力),在过去的百年中国里,排不进前一百位。之所以说一百,是因为我对逝者保持一个基本的尊重,说五百八百的就太不厚道啦。
如果有人真以为李敖的文字独步华夏,那我也无言以对,只能建议他把上发廊的时间省下来多上上图书馆。李敖的语感很一般,当然,比周小平好出几条街。
早年李敖的价值,在于他的渊博,这家伙的治史是不错的,旁征博引的能力非常强。在这点上,我很佩服他。
他早年对抗专制的精神,如长夜里的萤光,这也是我始终敬佩的。
不管如何,李敖是我的众多文字乳娘之一,他深深地影响过我。
他若是早死几十年,那么,我今生都会将他视为一个传奇。
03
李敖与蒋家父子有仇。不赘述。
他对党国文化的憎恶,我是感同身受的。
几年前,我在金门县的街头,看到了一尊老蒋的铜像,上书"民族英雄"。
老蒋是不是抗战英雄?当然是。他是抗战时中国政府的合法领袖,否定这一点,对不住数千万死于炮火的中国军民,对不住一寸山河一寸血的中国现代史。你若贬他为寇,那他指挥千军万马去殊死相搏的日军,岂非成了正义之师?
但,老蒋同时也是独裁者。国民党的党国文化以及党国制度,都是从苏俄照搬过来的,孙中山是始作俑者。
所以,我不喜欢老蒋的铜像。一个人是不是英雄,史书自会记载,后世自会流传,那就够了。你树偌大一个雕像,凸显党国威严,那就成笑柄了。
所以,李敖反蒋,本来是有自由精神的,值得嘉许的。
但是,李敖彻底被仇恨情绪淹没,一生骂蒋,却对老蒋在抗战时的功绩、对小蒋在台湾民主化进程中的贡献视而不见,这有失学者的风范和治学准则。
但我对他的情绪化评论依然能够理解。如果有人把你弄进大牢多年,你出狱后,只怕也不会为他评功摆好,不会客观地评价他。
04
李敖好色。全天下都知道。
他对女人的始乱终弃,也是出了名的。
在这点上,我倒不想抨击他。会有许多女权主义者去抨击的,我就不凑这热闹了。
男人好色是天性。我对普罗大众的乱搞从来不会用道德去抨击他们,只要你情我愿,有什么好说的。我只对官员的乱搞保持警惕和批判,因为这涉及到公共利益,你搞权色交易,意味着我们的权益受损。
李敖晚年时,据说还在办公室挂着莫文蔚的裸体艺术照。他对莫文蔚的大长腿一直赞赏有加。
这张照片是莫文蔚送给李敖的。关我们P事。
李敖对女人最刻薄的一件事,是黑胡因梦。
他在文章里写过,他与胡因梦新婚时,看见胡因梦正坐在马桶上,因便秘而满脸通红,几近狰狞,然后,他心目中的女神就坍塌了。
前些天,我在微信上看到一个截图,是一个女神婊展示她妖娆的臀部,下面有一则留言:这是我此生看到的最美的屁股,请答应我,一定不要用它来拉屎!
这也是李敖当时的心情。他觉得女人尤其美女,是不应该排泄的。
但他把这个写出来,无疑是为了搞臭胡因梦。
我很反感李敖的做派。胡因梦是台湾当红女星,也是你的前妻,散便散了,不出恶语便是,何必用这种最污的手法去抹黑一个陪你睡过觉的女子。
05
李敖做过很多脏事。譬如陷害朋友,譬如侵吞财物。
不赘述,有心了解的话,网上全有。
但他嗓门大。他侵吞了朋友资产,可以反口说朋友诬告了他。
他与柏杨本是朋友,后来柏杨怀疑自己入狱时,李敖睡了他的妻子艾玫,终于反目。然后李敖满世界说柏杨是个绿帽狂。
这些事我也搞不懂,不敢妄断。
关于乱搞这破事,我始终认为是私德。我可以私底下不屑,但不会公开抨击。做人嘛,谁没有缺点呢。人渣多的是。
我更看重的是大义。
无论男人或女人,我都特别看重其有没有大义。
你若是在大义上有亏欠,我便一辈子看不起你。
李敖坐牢时,是有大义的。
直至2005年,他访问大陆,在清华北大演讲,我有位兄长在现场听了,说:李敖还是很牛逼的。李敖当时说了一句不可描述的话,我至今记得。
如果,李敖,在那年暴毙于清华的礼堂里,我依然是喜欢和尊重他的。
06
10多年前,我蜗居杨箕村时,凤凰台有一档节目,叫《李敖有话说》。
起初,我是每期都看的。
后来看看不对味了。
一个坐过专制牢狱的人,怎么开口闭口念叨另一个独裁者了?
我很难过。从此宁可在城中村里租咸片看,都不再看他的节目了。
李敖大概认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在我眼里,他从此就是塌了脊梁的那啥。
活了半个多世纪,晚节不保呵。
包括,他带着儿子在微博上的种种表现,真是贱到了尘埃里。
一个文人,对过往的百年中国,不能这样睁眼说瞎话啊。你缺钱么?你缺名么?你那么多年的牢,白坐了么?
我想了许多年,终于明白了,这叫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凝视深渊过久,自己亦成深渊;凝视恶龙过久,自己亦成恶龙。
由此想起孔庆东、摩罗那群人,何尝不是如此。早年呼唤过民主自由,到老来,却热泪盈眶地呼唤专制和专政。
东厂的太监,是暴政的打手。
早些年前,李敖切除了前列腺和储精囊。他不但是物理意义上的太监,同时,也成了精神意义上的太监。
坦白地说,我很痛心疾首。
07
该盖棺定论了。作为一个曾经的读者,曾经的粉丝,我想评说几句。
李敖此生阅人无数,不论是政坛上的敌人,还是床笫上的佳人。
他一生注重名气,所以始终把自己塑造成一个文字英雄。但他从来不在乎名节,所以罔顾对朋友、对女性、对大节的辜负。
有时想想,他更像娱乐圈的人,而不是记述这个世道的人。
浑身是牙,咬遍万千香客,忽然有一天,自己变成了匍匐叩拜的人。
以文人立世,以狂狷闻世,最终入土时,却成了谄媚的戏子。
这样的转折,令我们这些看客,心生苍凉。
终究是一个入戏过深的小人而已。他的眼里没有千秋大义,没有后世清誉,只有现世的名利,而已。
当我写下这些文字时,内心是沉痛的。
年少时,我深深地热爱过李敖。担得起令我热爱的,还真没几个人。
年老时,我深深地厌恶李敖。
我心里并无哀痛。因为,内心里的李敖,多年前已经死了。他死于今天或明年,对我而言并无差别。
他身处民主社会,本不必如此奴颜媚骨的。
堕落至此,只能说,他骨骼清奇,不走寻常路。
你们哭你们的丧去,而我,要去看肥皂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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