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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4月16日星期六

朱学渊重答靖炎、新民先生,谈中国姓氏和“书同文”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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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答靖炎、新民先生

一、何为"书同文"?

 
学渊先生:提一个外行人的问题。如果秦人说蒙古话,那么秦文也应该反映蒙古语言。秦统一天下以后,进行了"书同文"的文字改革。他们是统治者,文字改革自然应该是以秦文为基础。难道统一以后的汉字跟蒙古话有什么联系?这个问题您应该早已解决了,只是由于我是个彻底的外行,所以不知道。李靖炎
靖炎先生,
这是一个重要的问题:权大无边的秦始皇为什么不推广秦语(我认为是蒙古语)和秦文(如果存在的话),反而要推广汉语和汉字系统呢?这或许等于问:努尔哈赤进关以后,为什么不推广女真语和女真文呢?我想,这首先与汉字系统的表意完备性有关,而人口众多的中原文明的工具是汉字系统。秦始皇权力再大,也不可能做不可行性的事情。
其次,什么是"书同文"?最近我去了台湾一次,实为闽南话的"台语",之于我来说简直是"鸟语",字字句句莫名其妙,但是大家都用汉字做文章,这就是"书同文"。严格讲来,汉民族是因"书同文"而互相认同的多语人类群体。
一般认为"书同文"是统一汉字字体,我则认为是秦始皇强令被征服的西戎、北狄、南蛮用汉字书写汇报和文告。汉字是一种表意系统,许多朝鲜人日本人不会说中国话,但能大约理解汉字文章,将拙著《秦始皇是说蒙古话的女真人》翻译成韩文的那位汉城大学教授,就根本不会说听汉语。事实上,两百年前日本、朝鲜、越南都是与我们"书同文"的。
我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表达秦部落语言的"秦文",但上世纪末在河南或陕西出土若干有怪异文字的陶片,当时家姐朱学文女士正参与"夏商周断代工程"的行政工作,一日中央民族委员会主任伍精华先生登门造访,说他幼时学的"古彝文"与这种文字类似,但是"断代工程"中无人置信。已作古的伍精华先生地位和热情再高,也没有激起中国学人研究非甲骨文的兴趣。
事实上,上古豫西及陕甘宁青地区的氐羌民族(如月氏和周秦部落)主要是说蒙古语的,华北华东之戎(如先商部落)可能是说女真语的,只有在大漠之北突厥语才占优势,而中原又是这些"阿尔泰语言"的发源地。相反,长江以南至今犹存的吴语、湘语、赣语、粤语、闽语都比官话更接近藏缅语。由于说藏缅式语言的南方部落不断入侵中原,其单音节语言在中原立足居上,才在诸阿尔泰语言的底蕴上形成了官话系统的。尽管,官话有不同的方言(如"北方官话"和"西南官话"),但是它们都是互懂的;这种统一性使它们成为今世"国语/普通话"的基础,上古汉字系统也是在它的基础上创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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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同文之例:云南出土的"白花碑",传为南诏国遗物
然而,尽管长江以南诸方言,包括朝鲜语和日本语,都从以官话为基础的汉字系统里,汲取了大量的官话语音(文白),但至今这些方言仍然不能与"官话/普通话"互懂。二十世纪政治人物陈伯达即是典型,他讲一口令人完全不懂的闽南话,但能写一手流畅的官话文章,他就是一个书同文的南蛮之人。
两千五百年前,出自西北氐羌民族的秦始皇不仅征服了吴越和三湘,还征服了岭南和交趾,其时各地区的语言隔阂就更可想而至了。他也必然深知统一四方语言之难,推广"古彝文"之类文字则更不可行,惟推行汉字系统书写文书才能实行有效的中央集权,这便是"书同文"之 由来。
朱学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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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以"赵"为例,释为何中国姓氏有音无义?

 
学渊兄,前几年未见兄在网上的活动,知道嫂夫人有病在身,不便打扰,今见兄恢复通信,想来已从丧偶之痛中走了出来,甚感欣慰。我们都已上了年纪,望多保重!从兄对曲春江的回信,联想起一个在我心中多年的问题,就是汉字中有一些字,除了在姓氏和地名中出现,不出现在其他场合,也没有任何意义,如我们常见的姓氏,刘、邓、彭等,不像其他姓氏,如杨、李是指植物,牛、熊是指动物,白、朱是指颜色,陶、屠是指职业等等。但是像赵、韩、魏、秦、晋、吴、宋、冯等,似乎没有任何具体的意义,只是一个音符,它们是从哪里演变来的?兄对汉字的历史演变很有研究,不知是否能对以上问题指教一二?华新民(中国科学院研究生院同学)
新民同学,
谢谢你的关慰,是日月将我从困难和悲哀中慢慢释放出来的。前些日子还读到你回忆钱临照先生和方励之先生的文章,写得实在太好了,我们的过去实在太艰难了。
刘、邓、彭、赵、韩、魏、秦、晋、吴、宋、冯等字,我想都是在单音节的"官话/汉语"和汉字系统形成后,人们为简化其戎狄祖先的多音节的族名(即姓氏),而蓄意造出来的。后来它们不仅成了中国的,而且也成为朝鲜的、越南的姓氏。因此,其价值仅在语音,而失去了语义,乃至其源头的线索。
很显然,最初的汉字——甲骨文字大多务实义而无虚情,更没有象"刘、邓、彭、赵……"那样的姓氏。这就是《逸周书·王会解》有不雅族名"狗国"、"鬼亲"等的原因。几千年后,人们不愿意姓"狗"姓"鬼",于是才开始创造诸多姓氏专用字。本文仅仅讨论姓氏"赵/趙" 字,但是要指出"女真/女直/女国"是其血缘背景。
族名"女真"读如" 句践/ju-chen"。而官话读 gui 的"鬼/龟/贵/跪/柜/桂"等字,在吴方言里几乎全部都读 ju ,如"句/莒/巨"等。吴音能为若干千年未决的人类学难题找到答案,譬如"鬼亲"就是"女真/句践","鬼谷"就是"女国/诸葛",蒙古名人"鬼力赤"就是"女直/主儿扯",而甲骨之"鬼戎"就是"女戎";因此我认为吴语一定是一种有影响的古代方音,何况吴语区离中原如此接近。
女真民族也被突厥语民族称为"通古斯",突厥语"九"就是"通古斯/toghuz",所以历史上的"九姓/九国/九夷/九戎",就是"女真/女直/女国/女戎";商朝自称"九有"实即自称"女真"。族名中"九/女/鬼"等字的互假,按它们的声母 J 去索骥其他通假字,"赵" 的背景就浮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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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趙" 常曰"走肖趙",它根本就不是象形字,甚至还不是形声字,而是"走声"(z/j)与"宵韵"(ao)的切音。注意到今世读 zu 的"朱/主/诸"等字古代读 ju 的现象,可推论"赵"字的今世主流读音虽然为 zao ( 北京话读 zhao ),其古代读音更应该是 jiao(喬/焦/交),闽南、潮州方言还读成 diao(刁/貂/雕)。事实上,与"赵"同音的"昭/诏/造"等字,又曾为重要的族名、国名或人名,譬如:秦、赵部落先人"造父";"大月氏"别称"昭武九姓",或"夜郎为大"的西南夷建立的"南诏国"等。
其中最具启发意义的是《隋书》和《唐书》记载的中亚"昭武九姓",九世纪阿拉伯地理著作《道里邦国志》将其记为 Tughuz-ghur(中译本,中华书局,页34),其音译是"通古斯纥",意译则是"九纥/九国";但是两部正史不明究理将其译成"昭武九姓",而"昭武"即是"九侯/九纥/九国/女古"之谐变,"昭武九姓"更是"九纥·九姓"或"九国·九姓"之叠架。
事实上,族名"蒙古/蒙兀儿"、"回纥/维吾尔"、"达姤/达斡尔"中的"古/纥/姤"等字,乃至"昭武"之"武",又都是汉字"国/國"的音源。
既然"赵"字有音无义,就应该按"音本位"去研究它,如战国人物"赵武灵王"也就是"昭武灵王";而"赵国"就是"昭武/九国"。现代中国学者已从《史记·赵世家》"赵氏之先,与秦共祖"的说法认识到赵部落亦为"赢姓",而且"嬴即燕的异字" (http://baike.baidu.com/view/138898.htm)。我曾于拙著《秦始皇是说蒙古话的女真人》指出"赢姓、燕姓、安姓均即爱新",因此赵部落与秦部落同为女真民族的认识,就异途同归了。
既然如此,唐代云南的"南诏国"也就是"南赵国/南昭武/南九国/南女国"。事实上,南诏不仅是康藏高原"东女"民族的东缘部落,其先祖"夜郎"就是女真族名"挹娄-ng",而其一部后裔又称"罗女蛮"(今世彝族),种种事实表明司马迁记载的西南夷的主要背景也是女真民族。
至于你说杨李是植物,牛熊是动物,白朱是颜色,陶屠是职业,以后世汉语来看无可质疑,但这更可能是语音的巧合。以"朱"音"猪"意"红"为例,女真诸语"猪/红"二字同音为"兀尖/兀颜",《金史·国语解·姓氏》篇说"兀颜曰朱",是否揭示了"朱姓"更久远的戎狄血缘呢?
我是否言之成理,还望二位赐教。
二〇一四年十一月
二〇一六年四月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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