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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8月12日星期二

纽约时报:雄心未竟,希拉里做国务卿那些年(附和奥巴马谈美国外交政策)

MARK LANDLERAMY CHOZICK 2014年08月13日
希拉里2012年在赞比亚卢萨卡穆隆古希国际会议中心欣赏
Pool photo by Susan Walsh
希拉里2012年在赞比亚卢萨卡穆隆古希国际会议中心欣赏"非洲妇女创业计划"成员为她献上的歌曲时鼓掌。
华盛顿——对于习惯了难对付得多的提问的人来说,这是个简单的问题:担任国务卿期间最自豪的成就是什么?然而,不久前在曼哈顿出席女性论坛时,希拉里·罗德姆·克林顿(Hillary Rodham Clinton)在友好的观众面前,有那么一阵似乎不知所措。
在奥巴马首个总统任期的几乎每项外交政策上,克林顿都扮演了积极角色,在政府内部倡导大体鹰派的观点,同时利用自身的明星效应,努力恢复美国在前总统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任内遭受打击的全球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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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en Margot/Associated Press
    "我真的是把自己这个国务卿的角色,实际上也是一个民主国家总体上的领导角色,看成是接力赛。我的意思是,尽力跑出最好的水平,然后交出接力棒,"希拉里·罗德姆·克林顿说。
  • 查看大图时任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左二),以色列总理本雅明·內塔尼亚胡(左一),美国中东特使乔治·米切尔(右一)及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主席马哈茂德·阿巴斯于2010年9月在埃及沙姆沙伊赫会见,进行中东和平问题第二轮直接谈判。
    Khaled El Fiqi/European Pressphoto Agency
    时任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左二),以色列总理本雅明·內塔尼亚胡(左一),美国中东特使乔治·米切尔(右一)及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主席马哈茂德·阿巴斯于2010年9月在埃及沙姆沙伊赫会见,进行中东和平问题第二轮直接谈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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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Brendan Smialowski/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希拉里2012年在柬埔寨。奥巴马政府的大部分外交政策仍然留有她的印记。
  • 查看大图希拉里2012年9月在北京与时任外交部部长杨洁篪会见。
    Pool photo by Feng Li
    希拉里2012年9月在北京与时任外交部部长杨洁篪会见。
  • 查看大图俄罗斯总统普京欢迎时任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参加2012年在俄罗斯远东地区港口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举行的APEC峰会。
    Pool photo by Mikhail Metzel
    俄罗斯总统普京欢迎时任美国国务卿希拉里参加2012年在俄罗斯远东地区港口城市符拉迪沃斯托克举行的APEC峰会。
  • 查看大图美国总统奥巴马(右)与时任国务卿希拉里(左)2012年9月在奥巴马于白宫玫瑰园宣读了一份回应美国利比亚总领事馆遇袭事件的声明后一起离开。
    Alex Wong/Getty Images
    美国总统奥巴马(右)与时任国务卿希拉里(左)2012年9月在奥巴马于白宫玫瑰园宣读了一份回应美国利比亚总领事馆遇袭事件的声明后一起离开。


不过,克林顿给出答案时的犹豫不决表明,在可能投身2016年大选之前,当她回忆起自己在奥巴马内阁的政治记录时,或许会面临一个问题:她曾殚精竭虑推动的许多事情,要么尚未成功,要么在奥巴马的第二个任期内出了岔子。
从俄罗斯入侵乌克兰,到叙利亚的残酷内战,再到中东和平进程最近的僵局,动荡的世界让奥巴马受挫的同时,如今也让克林顿难以描绘出一个确凿的外交成就。
"我真的是把自己这个国务卿的角色,实际上也是一个民主国家总体上的领导角色,看成是接力赛,"克林顿最后在世界女性大会(Women in the World)上说。她承诺,会在自己正在撰写并6月出版的回忆录中给出实例。"我的意思是,尽力跑出最好的水平,然后交出接力棒。"
在猜测克林顿未来的这一年里,用接力打比方已成为反复出现的主题。这种比喻暗示,她做好了自己的工作,但结果并不在她的掌控之中。这样,在讨论或许会成为总统竞选关键资质的国务卿工作时,她采取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一方面,克林顿希望从奥巴马外交政策成功的部分中分一杯羹,比如迫使伊朗放弃核计划的施压攻势。这一攻势由她协助策划,并已将伊朗拉到了谈判桌前。另一方面,她巧妙地与没有成效的事情保持距离,比如奥巴马"重启"与俄罗斯之间的关系。最近,她把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V·普京(Vladimir V. Putin)吞并克里米亚之举比作希特勒在上世纪30年代的所作所为,并且在Twitter上张贴了自己与Pussy Riot成员的合影,而这一抗议团体是普京的眼中钉。
不过,某种程度上,如今让奥巴马焦头烂额的一连串外交危机或许可以为克林顿所用。批评人士指责,奥巴马总统背弃了美国在世界上的领导地位。而在回忆录以及任何可能的竞选活动中,她可以将自己塑造为就战争与和平展开的激辩中,己方团队里最强硬的声音,从而与奥巴马保持距离。
克林顿一直谨慎地避免公开批评奥巴马;白宫幕僚也表示,总统仍会给她打电话寻求建议。而且,奥巴马政府的许多外交政策仍然带有她的印记,比如针对伊朗的制裁。此外,她率先倡导对中国采取对抗色彩较强的立场,并且得到了奥巴马的欣然采纳。
然而,在近期的采访中,根据二十多名现任与前任的奥巴马政府的官员、外交官、友人及外界分析人士的描绘,克林顿主张的行动,几乎总是奥巴马的国家安全团队眼中最为激进的选择,而且并不限于得到诸多报道的那些例子上,比如围绕着美国应向阿富汗增兵多少的辩论,以及北约对利比亚的空袭。
在华盛顿,克林顿的支持者日渐增多,他们已经开始放眼下一届政府了。这些支持者快速指出了她比白宫立场更鹰派的其他例子:主张向叙利亚反对派输送武器、主张战后在伊拉克保留更多的军队,以及谴责俄罗斯的2011年议会选举结果。
对俄罗斯选举的批评导致普京指责她挑起动荡,也引得奥巴马的一些高级幕僚不快。"白宫有些人觉得她越权了,"前驻俄大使迈克尔·A·麦克福尔(Michael A. McFaul)说。他本人支持克林顿的观点。
与此同时,由于天生的谨慎,向原来的老对手、现在的老板表忠诚的决心,以及在国务卿工作中经历的成长痛苦,克林顿的直觉受到了抑制。尽管如此,剖析她的记录,能够得到一些有趣的线索,预示如果她当总统或许会推行哪种对外政策。曾与她共事的人称,"不受约束的希拉里"在本能上将不会像奥巴马那样不愿在外国冲突中出兵。
"倒不是说她会很快动用武力,而是她的本能更多地由硬实力运用来决定的,"前白宫幕僚丹尼斯·B·罗斯(Dennis B. Ross)说。他曾在美国与伊朗开启有关核计划的直接秘密谈判一事中起到幕后作用。
利昂·E·帕内塔(Leon E. Panetta)在担任国防部长与中情局局长期间与克林顿形成了密切关系。他表示,克林顿坚定支持中情局在巴基斯坦采取的行动——意即无人机空袭——并且在奥巴马下令杀死奥萨马·本·拉登(Osama bin Laden)的突袭决策中,发挥了重要的顾问作用。
"总统做出了一些艰难的决定,"帕内塔说。"不过他的记录好坏参半。问题是,确立美国在21世纪地位的总统尚未出现。"
"希望他将来会去这么做,而她肯定会,"帕内塔说。
中东和平进程
在2008年民主党初选的恶斗中,克林顿的鹰派倾向已然确立。当时,她批评对手奥巴马幼稚,连前提条件都不提就去与美国的敌人对话。这一批评流传甚广。不过,当奥巴马说服她加入"对手内阁"后,她把观点埋在心中,努力证明自己的忠诚——这些都增加了她宣传自身政治记录的难度。
中东和平进程就是一个佐证。从亨利·A·基辛格(Henry A. Kissinger)到约翰·克里(John Kerry)的历届国务卿都曾尝试在此留下印记。"有必修课,也有选修课,"白宫幕僚长丹尼斯·R·麦克多诺(Denis R. McDonough)说。"对国务卿来说,这总是被看成必修课。"
克林顿从白宫接到的行动命令是,要求以色列停止在约旦河西岸修建犹太人定居点,以此作为引诱巴勒斯坦谈判的手段。她非常积极地照
做了,甚至超越了奥巴马幕僚的预期。这些幕僚构思了这一策略,但克林顿私下里有所保留,后来证明这种保留不是平白无故的。
"我们没能足够清楚地表明,这不是前提条件,而是为了创造出能使谈判成功的良好氛围的一种努力,"曾担任中东问题特使的乔治·J·米切尔(George J. Mitchell)说。未能打破僵局后,他于2011年去职。
向伊朗不断施压
克林顿在伊朗问题的处理上要更成功一些。与中东问题一样,她对奥巴马的初始策略——主动接触伊朗领导人——能否奏效心存疑虑。因此,当奥巴马转向制裁的时候,她迫切地向自己口中的"军事独裁体制"不断施压。
前国家安全顾问汤姆·多尼隆 (Tom Donilon)表示,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胜算很低,因为需要向欧洲和亚洲的盟友施压,迫使它们同意采取"会付出真实代价"的行动,而伊朗是这些国家的重要贸易伙伴。
克林顿用温和的方式传递了她的严厉讯息。2010年6月,在联合国投票决定是否对伊朗实施新的严厉制裁的前一天,克林顿邀请中国驻美大使张业遂见了面,地点是秘鲁利马的一家酒店的酒吧。两人当时均在利马出席会议。
他们一边喝着当地的皮斯科酸酒——一种浓烈的鸡尾酒——一边逐行审阅了安理会决议的一项附件。与此同时,克林顿试图劝服北京撤出中资银行和国企对伊朗的投资。
克林顿经常提醒人们,制裁措施严重削弱了伊朗的石油出口和货币,为相对温和的哈桑·鲁哈尼(Hassan Rouhani)当选总统、伊朗恢复外交兴趣创造了条件。
2009年,在给伊朗最高领导人阿亚图拉阿里·哈梅内伊(Ayatollah Ali Khamenei)的一封信中,奥巴马首次提出了直接谈判的建议。克林顿指派她当时的特别顾问罗斯,研究能否通过阿拉伯半岛的阿曼苏丹国获取接近伊朗人的秘密渠道。
2011年1月,在对波斯湾地区的访问中,克林顿到访了阿曼。此行格外引人注目,因为当时正值阿拉伯之春前夕,而她发表了一番演讲,警告一些国家的领导人,如果不对社会进行改革,他们可能会"在沙漠里越陷越深"。而不那么引人注意的是,她还与阿曼苏丹见了面,在会谈中,后者主动提出促成美伊之间的会面。
在与德黑兰的代表团举行了几次探索性的会议之后,克林顿派出两个高级副官——威廉·J·伯恩斯(William J. Burns)和杰克·苏利文(Jake Sullivan)——到阿曼参与更彻底的谈判。此举为目前正在维也纳举行的核谈判打开了大门。对她的同僚来说,印象最深的则是她毫不动摇的信念,即伊朗只有在胁迫下才可能达成协议。
"她很怀疑这会产生什么效果,至少短期不会。从某种角度来说,她是对的,因为的确花了好几年的时间才到了那一步,"副国务卿伯恩斯说。
与中国的新对话
在对华方面,克林顿为更具对抗性的姿态奠定了基调,但刚开始的时候,她并没有这么做。首次作为国务卿出访北京时,她出师不利:她暗示,美国不会像过去那样,在人权问题上进行那么多的说教。
然而到了2010年,她的言论听起来则更像来自1995年在国际舞台上初试牛刀的那个女子。当时,她在北京召开的一个联合国会议上发表了一番关于女性权益的大胆演讲。待到在越南参加峰会时,克林顿又把美国推入了中国与其邻国的南海领土争议的漩涡中。
中国政府被她的介入激怒了,然而,她的上述举动为两国关系设定了新的基调。由于坚持要求中国遵守国际准则,并且强化了美国分别与日本、韩国和菲律宾的联盟,克林顿让华盛顿偏离了前几任总统青睐的中国中心模式。
负责东亚事务的前助理国务卿库尔特·M·坎贝尔(Kurt M.Campbell)说,"克林顿国务卿有力地推动了与中国进行21世纪的对话,抵制了中国时而尝试的19世纪式的秘密外交。"
当国务院提出向澳大利亚派驻2500名海军陆战队官兵,以突显美国对东南亚的重视时,五角大楼欣然接受了这一构想。帕内塔表示,因为"它符合我们当时正在开发的新国防战略"。
克林顿成为了美国总统"亚洲再平衡"战略最明显、最活跃的倡导者——以至于她的顾问一度向多尼隆抱怨,克林顿没有因此获得足够的认可。奥巴马4月访问菲律宾、马来西亚、日本和韩国,这是克林顿长期影响力的一个证明。
澳大利亚驻美大使金·比兹利(Kim Beazley)认为,克林顿的功劳在于,逆转了从尼克松政府开始的对环太平洋地区放任自流的态度。"她简直完美无暇,"他说。
标准不一
克林顿的幕僚正在宣传她的政治遗产,而他们面临的一大难题是,如何证明她国务卿任期内最广为人知的工作——对妇女和女童权益的重视——不是四平八稳或软弱的议题,而是加强国家安全的宏观战略的组成部分。他们说,克林顿可能是唯一一个同时被批评太强硬和太软弱的外交官。
曾任副国务卿的摩根士丹利(Morgan Stanley)副董事长托马斯·R·奈兹(Thomas R. Nides)说,"你不能两者兼得。不能说她做的事都是软实力范畴,妇女、女童、医院和剪彩,同时又坚称,她只关心无人机、导弹、开战。"
克林顿的支持者认为,由于她的名望和潜在的政治前景,人们对她的评判标准与其他国务卿存在差异。他们称,这个职位的成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不是靠一场场明确的胜利结果来确立的,而是靠过程中的顽强决心。
她的盟友表示,克林顿对21世纪外交的愿景,反映了一个参与度更高的美国。问题是,对于在12年的战争之后已厌倦了在海外冒险的美国,这个愿景是否具备吸引力?不过,除了克林顿,自由派的批评人士可能也别无选择。
前CIA分析师保罗·R·皮勒(Paul R. Pillar)目前在乔治城大学(Georgetown University)担任教职。他说,"尽管民主党内将有很多人对她的强硬立场感到不安,他们也只能问自己,'还有其他选择吗?'"皮勒本人支持奥巴马的观点,即美国应在海外扮演较为谨慎的角色。
奥巴马最亲密的外交政策顾问之一麦克多诺公开宣称,自己非常仰慕克林顿。不过,在有关向叙利亚反对派提供武器的内部讨论中,他却站在了另一边。就像他的老板一样,麦克多诺对美国使用武力的态度十分谨慎。他说,无论发生多么令人痛苦的冲突,"在把国家实力投射到哪里的问题上,你必须保持克制。"
麦克多诺称,"在目前的时代,国家在资源和时间方面已经不会再给总统留有大量余地。再过很长一段时间,美国的总统才会重新拥有布什总统曾经享有的那种空间。"
Mark Landler自华盛顿、Amy Chozick自纽约报道。
本文最初发表于2014年4月17日。
翻译:黄铮、王湛


【附录】

和奥巴马谈美国外交政策

托马斯·弗里德曼 2014年08月12日
这些日子,奥巴马总统的白发肯定更多了,而且毫无疑问,这些白发中至少一半是因为要在一个混乱日益加剧的世界里努力管理外交政策才变白的。(茶党造成了另一半。)周五傍晚,我有幸在白宫地图室里,与他一起花一个小时的时间纵览全球局势。我发现,奥巴马总统显然对这个世界有自己的看法,而这些看法源自过去六年里的许多教训。对于其外交政策的所有批评者,他也能给出有力的答案。
奥巴马明确表示,他会让美国更深地介入中东等地的事务,但程度仅限于促使那里的不同族群,同意建立一种既没有赢家也没有输家的包容性的政治秩序。美国不会为伊拉克什叶派,或其他任何派别扮演空军的角色。他告诫称,尽管受到了西方的制裁,但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在任何时候都"可能入侵"乌克兰,而如果他真要入侵,"在我剩下的任期里,尝试找到一个途径,与俄罗斯恢复一种尚可运转的合作关系,就会变得更加困难。"奥巴马称,在利比亚实施干预,防止大屠杀的发生是正确的,但是没有在利比亚当地安排充足的后续措施,引导利比亚向更民主的政治体制转变,或许是他在外交政策上最大的遗憾。
  • 托马斯·L·弗里德曼
    Josh Haner/The New York Times
    托马斯·L·弗里德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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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tt Dorfman
    奥巴马若有所思地说道,总而言之,美国面对的最大威胁,也是唯一真正能削弱我们的力量,就是我们自己。作为一个国家,我们在很多方面的情况都不错,从新能源到创新,再到经济发展。但是他说,除非美国的两党也能做到我们对什叶派、逊尼派和库尔德人,以及以色列人和巴勒斯坦人所提出的要求——摒弃胜败之争,开始通力合作——否则我们永远都无法完全实现自己的潜力。
    "我们的政治有些运转不良,"奥巴马说,我们应该用中东可怕的分裂局面来"提醒自己:如果各政治派系采取极端的立场,社会就将无法正常运转。一个国家越多元化,就越不可能去采取极端激进的立场。"
    奥巴马指责,共和党极右势力的崛起让很多本可能达成的妥协泡了汤,不过他也承认,选区重新划分之争、新闻媒体的两极分化,以及政界中不受控制的金钱运作——我们如今这个政治体制的真髓——正在削弱我们一起面对巨大挑战的能力,而这种影响远甚于任何外敌。"越来越多的情况是,政界人士由于支持了最出位的极端立场,从而获得了回报,"他说,"这迟早会让我们尝到苦果。"
    我的第一个问题是,如果说前国务卿迪安·艾奇逊(Dean Acheson)如他自己所写,"亲历了"二战后秩序的创建,那么奥巴马是否觉得自己在亲历它的"分崩离析"呢?
    "首先,我认为整个世界不能一概而论,因为有不少地方喜讯频传。"比如亚洲,他说,像印尼这样的国家,还有智利等很多拉美国家,都是这样。"但我的确认为,"他说,"在中东和北非部分地区,可以追溯到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秩序开始松动了。"
    但是,如果我们一早就为世俗派的叙利亚反政府团体提供装备,或者在伊拉克驻留一些美军,状况会不会更好呢?奥巴马回答,假如人口

    占优的什叶派的没有"挥霍"与逊尼派和库尔德人分享权力的机会的话,就根本没有必要在伊拉克驻留美军。"如果什叶派多数抓住机会,以更加行之有效的方式主动接触逊尼派和库尔德人,[而不是]通过清除复兴党之类的立法的话",那里就不需要驻留外界部队。奥巴马认为,若是他们自己都没有这么做的意愿,我们的军队迟早会陷入夹缝之中。
    奥巴马表示,"至于叙利亚",为反对派提供武器就会产生效果的想法"是一种幻想。有人认为,我们可以为基本上由曾经的医生、农民和药剂师等人组成的反对派提供一些轻武器,或者什么更加精密的武器,这样他们就将不仅足以对付装备精良的政府,而且还是一个有俄罗斯、伊朗及久经沙场的真主党(Hezbollah)支持的装备精良的政府——这样的好事永远都不可能发生。"
    奥巴马表示,即便到现在,美国政府也很难识别、培训及武装足够多的叙利亚世俗反对派:"他们的本事没有大家希望的那么大。"
    "我们需要着眼的宏观层面是,"他还表示,"在伊拉克问题中,人口占少数的逊尼派感到不满,在叙利亚问题中,人口占优的逊尼派感到不满,基本上是从巴格达延伸到大马士革……除非我们能提供一个满足民众诉求的方案,否则我们不可避免会遇到问题……遗憾的是,伊拉克的什叶派多数在一段时间内并没有完全认识到这一点。他们现在开始认识到了。很不幸,我们如今还要面对'伊拉克与黎凡特伊斯兰国'(Islamic State of Iraq and the Levant,缩写ISIL)。我认为,他们对普通的逊尼派并没有多少吸引力。"但"他们在填补真空,而对于我们来说,问题不只是如何在军事上对抗他们那么简单,还有如何回应在该地区占多数的逊尼派的诉求……目前,这一地区与全球经济脱节。"
    伊朗是在发挥正面作用吗?"我认为伊朗人所做的是,"总统说,"终于认识到,从长远来看,伊拉克什叶派的极端立场站不住脚。顺便说一句,这对各个国家来说都是一个适用范围更广的教训:你想要100%的胜利,赢者通吃,揽下所有战利品。但这样的政府早晚会崩溃。"
    我曾经说过,突尼斯等状况比较良好的国家,之所以能取得如此成绩,是因为各派别摈弃了胜败之争。一旦做到这一点,就不需要外界的帮助。
    "我们不能替别人做那些他们自己不愿做的事情,"提到伊拉克的派系矛盾时,奥巴马说。"我们的军队非常强大,如果把所有力量都投入进去,我们能暂时掩盖住问题。但对于一个长期运转的社会来说,民众自身需要决定如何共处,如何照顾彼此的利益,如何妥协。涉及腐败等问题时,民众及领导人需要担负起自己的责任,改变这样的文化……我们可以帮助他们,与他们一起走过每一步。但我们不能代替他们。"
    因此,我问道,能解释一下利用武力保护ISIL (ISIS)和库尔德斯坦难民的决定吗?库尔德斯坦自治区是伊拉克境内真正的世外桃源。
    奥巴马说,"我们看到了一种特殊情况,一个国家面临种族灭绝威胁,而且愿意让我们出手干预;我们也看到,国际上形成了需要保护这些人的强烈共识,而我们又有能力做到这一点;那么,我们有义务这么做。"鉴于库尔德人建成了一个世外桃源,他还指出,我们需要考虑的不仅是"如何击退ISIL,还有如何为伊拉克国内的最佳推动力保留空间。这个问题占据了我的大脑,我一直在思考。"
    "库尔德人利用了美军在伊拉克的牺牲带来的那段时间,"奥巴马表示。"他们很好地利用了那段时间,库尔德地区正在按照我们希望的方式正常运转。该地区宽容地对待其他教派和宗教,我们希望其他地方也能如此。因此,我们的确认为确保这片土地得到保护是非常重要的。但在更大的层面上,我所表明的是,我不希望充当伊拉克的空军力量。同样,如果当地人民没有承诺齐心协力,采取必要的政治手段,开始保护自己,对抗ISIL,我也不希望充当库尔德的空军力量。"
    总统表示,"我们没有在ISIL开始攻击的时候对伊拉克各地展开空袭,因为这会消除努里·卡迈勒·马利基(Nuri Kamal al-Maliki)总理的压力。"他表示,这只会促使马利基及其他什叶派教徒这么想:"'我们实际上不需要做出妥协。我们不需要做任何决定。我们不需要历经一个艰难的过程,搞清楚我们过去做错了什么。我们所需要做的就是让美国人再次帮助我们脱离困境。而我们可以一切照旧。'"
    奥巴马说,他想告诉伊拉克各个派别的是:"我们可以成为你们的伙伴,但是我们不是你们的救星。我们不会为了控制事态的发展而派大量美国军队回到伊拉克。你们必须向我们证明,你们愿意且设法维持一个建立在和解基础上的统一的伊拉克政府,且为此做好了准备。你们愿意继续打造一支对文官政府负责的、没有教派倾向、能够发挥作用的安全部队。击退ISIL确实符合我们的战略利益。我们不会容许他们通过叙利亚和伊拉克建立什么哈里发王国,但是,只有确信我们的伙伴能够填补这个空白,我们才能做到这一点。因此如果我们要帮助逊尼派部落,如果我们帮助地方的统治者和领袖,他们必须明白,他们是在争取什么。"否则,奥巴马说,"我们可以让他们[ISIL]在一段时间内消失,但我们的飞机一走,他们立刻就会卷土重来。"
    我问奥巴马,是否担心以色列的局势。
    "以色列过去几十年的成就让人惊讶,"他回答说。"从一片不毛之地建立起这样一个充满活力、成功、富裕和强大的国家,这证明了犹太人的聪明才智、巨大能量和远见卓识。因为以色列在军事上是如此强大,我并不担心以色列的生存……我认为真正的问题是,以色列应该以怎样的方式生存。如何建立一个保持其民主和文明传统的以色列国。作为一个犹太国家,如何将以色列开国者的最佳价值观反映出来。而且我一直认为,为了做到这一点,你必须找到一种与巴勒斯坦和平共处的方式……你必须认识到,他们有合法诉求,这也是他们的土地和居住地。"
    在被问到是否应该更积极地推动以色列总理本雅明·内塔尼亚胡和巴勒斯坦民族权力机构(Palestinian Authority)主席马哈茂德·阿巴斯(Mahmoud Abbas,又名阿布·马赞[Abu Mazen])达成以土地换和平协议的问题时,奥巴马说,这件事得看他们自己的意愿。内塔尼亚胡总理的"支持率比我高多了",而且"受到了加沙战争的极大提振,"奥巴马说,"而且,如果他不感受到一些内部压力,他就很难做出一些非常艰难的让步,包括开始转移定居点。这件事很难办到。对于阿布·马赞来说,问题稍微有些不同。本雅明·内塔尼亚胡在某些方面太强大,而阿布·马赞在某些方面太软弱,因此无法坐到一起,做出萨达特(Sadat)或贝京(Begin)或拉宾(Rabin)愿意做出的那种大胆的决定。它需要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领导人把目光放得更长远……对政治家来说,以长远眼光看待事物是最难能可贵的。"
    显然,奥巴马对伊拉克问题的很多观点,源自于利比亚的动荡带给他的教训。北约(NATO)推翻穆阿迈尔·卡扎菲上校(Col.Muammar el-Qaddafi),但却没有组织足够的后续国际援助来帮助他们建立相关机制,这引发了利比亚的动荡。无论是在重返伊拉克还是插手叙利亚的问题上,奥巴马总是在问自己:我是否在当地或国际上拥有合作伙伴,能够让我们所策划的改变具备自我持续性?
    "我给你举个例子,这件事让我得到了教训,而且至今仍在产生影响,"奥巴马说。"那就是我们加入了在利比亚推翻卡扎菲的联盟。我绝对相信这是正确之举……如果我们没有实施干预,利比亚可能就会变成今天的叙利亚……会有更多人死亡,更多动荡,更多破坏。但也要承认,我们和欧洲的合作伙伴低估了把事情做彻底的必要性。在卡扎菲下台后,所有人都感觉良好,所有人都举着标语,上面写着,'谢谢你,美国。'而在当时,我们应当做的,是以积极得多的行动来重建那些没有任何文明传统的社会……因此,现在每当我思考'我们是否应该军事干预?我们对未来是否有一个解决方案?'的问题时,我都会想起这件事留给我的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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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译:陈亦亭、土土、许欣、王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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