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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7月3日星期四

“李南央状告海关案”跟进报道(二)——演戏还是庭辩?

2014618日,刚要提笔起草第二篇跟进报道文章,收到夏楠律师的邮件,发来了北京市第三中级人民法院的"受理案件通知书"。通知书是那种统一格式,说收到了我的"中华人民共和国首都机场海关行政处罚一案的起诉材料,经审查,符合《中华人民共和国行政诉讼法》规定的受理条件,我院予以受理。特此通知"(楷体为手写,其余为打字)落款日期二0一四年六月十八日。也就是说,我的"状告海关案"618日在三中院正式立案。这一天,距三中院接受我起诉材料的日子——201417日整整162天,超过法定的7天答复期限155天。尽管如此,我和我的律师还是为跨出了这第一步而感到高兴。
三中院行政起诉庭接待人谷先生拖延立案答复的理由始终如一:"我们的领导还未作出决定。"很显然,现在领导终于有了决定。这155天令我和我的律师深感被所谓的人民法院玩于股掌的无奈,接待和接听我和我的律师电话的谷先生的日子也未必好过到哪里。每月一次会被当事人写进文章,在网络上传播,遭人鄙视,总不是件可资享受的事情。这个棘手的案现在终于可以传到承办法官那儿去了,谷先生多半松了一口气吧?
我的估计,三中院的领导终于作出"予以受理"的决定,一定是等到了"上面"对这个案子如何审理、如何判决的指令。接下来的事,承办法官只要按领导的既定方针演好庭审戏就可以了。因此,对于审判结果,我和我的律师不抱乐观态度。但这毕竟给了我和我的律师与被告——北京机场海关同台出场的机会。你演你的戏,我做我的庭辩,且看"法官"先生和海关法律代表的戏如何演允不允许媒体和普通大众旁听庭辩和审判,让不让我的律师在法庭上说完要说的话。
书刚刚被扣时,和后来在无望地等待三中院的立案与否的决定中,先后有一些朋友劝我找一找父亲的旧部或者在朝的关系,疏通海关,将书取回就算了。我曾经有过游移不定。但是在我的律师对海关的处罚通知提出行政复议后,不到两周,海关发出了连所扣书刊名都不出具的行政处罚决定,摆出一付"老子说的就是法"的蛮横嘴脸。此后,随着诉讼的原地踏步和时间的推移,我渐渐理清了思路:这次的扣书案,我必须坚定地穷尽法律程序而不追求结果——在这个案子的起诉过程中绝不去动用"上层资源"。那么多被扣过书的人,有多少人有"上层资源"可以利用?用"上层资源",即使拿回书,又有什么意义?想到父亲李锐在他的《口述》中谈到我的爷爷李积芳,他和黄兴、宋教仁是好朋友,是第一批同盟会员,醉心于在中国推行民主政治、实施宪政。我的父亲李锐追寻其父理想,青年时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因为矢志不移而受尽磨难,晚年唯一忧心:"何时宪政大开张"?如今,我这李家第三代也已年过花甲,爷爷的宪政之梦在中国仍看不到实现的晨曦。如果我不甘心于这个现实,如果我愿意继续追寻爷爷和父亲的宪政之梦,我就不应该只是抱怨而无行动。有位朋友来信对我说:"公益诉讼很难打赢,据说在西方国家也是,因为对手往往是个庞大的利益集团,可以左右法庭,在中国,这个利益集团常常又和政府有关联。特别是您这个具有政治内容的诉讼,直接碰触了利益集团的'核心利益',打赢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是我很同意您所说,有时诉讼行动需要的是这个过程。公益诉讼的结果不以胜败论英雄,即便败诉,也会推动社会发展进步。"更多的朋友鼓励我:"坚持也是胜利!"
有件事很有趣,我的一位德国朋友对我说:你的爷爷根本不像中国人,倒是很像我们西方人。我的女儿怀孕后出现较严重贫血,一查,贫血的属性竟然是"地中海型",一种欧洲人才会有的类型,而不是一般亚洲人的那类贫血。我姑姑曾经告诉我,我们老家湖南平江长寿街李姓家族的人,都是高鼻梁,深眼窝,躯干长,下肢短,脑袋大。典型的犹太人体型。据说犹太人无论分布在世界的哪一角落,都绝不改变宗教信仰和生活习性,有自己的独立群体和互助。只有流入中国的一支被汉民族彻底同化了。我们的中华民族曾经有过多么博大精深的文化,有过多么海纳百川的襟怀!何至于走到今日,居然连一位97岁的老人回忆自己一生经历的著作都不能相容呢?一个党、一个民族、一个国家,消灭敌人的最高智慧是:化敌为友。坚决、彻底、毫不留情地消灭一切"敌人",没有一个个人、没有一个政党、没有一个国家能够做到。美国就是一个最好的明证她投入的以千亿计的资源和数千年轻的生命,历时两任总统的"反恐"战争,至今结果如何呢?美国人民自"911"后,对恐怖分子袭击的担忧减低了半分吗?
我写过纪念李普伯伯的文章,追忆他生前对我说的那句振聋发聩之言:"共产党不亡,天理不容!"那是因为共产党一错再错,不思悔过,越错越大,比他们当年反对的国民党的独裁、专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李普伯伯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要"打倒共产党"。我也曾经问过我的父亲:你不退党,还当共产党员,是不是因为你要靠党发给你的工资生活,要靠党给你的医疗待遇看病?父亲回答我: "不是,是因为留在党内还能够起点作用。"显然地,李锐不是共产党的敌人,他所希望的是共产党能够认真总结经验教训,承认错误,改正错误,领导国家走上宪政的道路。我自己在公开的文章和私下与朋友的交谈中,明确表达的是:我所追求和努力的不是"打倒共产党",只要共产党能够改变一党专制的作法,我拥护共产党执政。如果连李锐这样的、自己党内的民主派的一本回忆录都不能见容;如果连我这样温和、理性,从不参加和致力于什么运动的守法公民都不能兼容;共产党的第五代领导人还有朋友吗?中国那么大、人口那么多、如今的情势已是如此复杂,靠了习主席一个人统领一连串的党、政机构之外的小组,连温和、理性如徐友渔,尊法、敬法如浦志强这样的人都要拘捕,化友为敌,这不是习主席的策略能不能成事儿的问题,而是如此下去,还能支撑多久呢?共产党亡了不要紧,若国家陷入混乱,如何得了!
毛泽东时代尚有彭德怀、黄克诚、张闻天、周小舟、李锐这样的人站出来反对毛泽东的意见,党外还有章乃器、章伯钧和罗隆基这样的大右派,有所谓"反党""让共产党下台的野心"。邓小平时代还有赵紫阳不惜被囚禁至死,坚决反对动用军队对付学生和市民。自江泽民上台始,江、胡、习之权威远不如毛、邓,而在位当政的中共党内、党外众人之中,却再听不到黄钟大吕之声。共产党真是气数已尽! 
尽管如此,我还是期待着那个作出受理决定的"上面"有足够的智慧,不要把李南央状告海关案办成又一场法庭戏,而是让承办法官不受干扰地、独立地公正断案;允许庭辩和审判向媒体开放、向关注此案的民众开放,让这个案子成为真正由法官审理、由审理人负责的中共第五代领导下的、向尊重法制方向迈进的示范案例。以一人、一党的独断、专行是根本无法走出中国目前的困境的,只有倚仗法制的力量,倚仗媒体的力量,倚仗公民的理性,审理贪腐和一切违法的官员,走宪政之路治理国家,我们的民族才有希望。

——原载《争鸣》杂志2014年7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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