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伦 法国赛尔奇・蓬多瓦兹大学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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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国第一夫人此次访华被形容为是一次"不谈政治就唠家常"式的夫人之间交往。 |
周恩来曾言"外交无小事"。奥巴马夫人米歇尔的北京之行，中美双方都刻意冲淡其政治色彩，强调乃是一"教育之旅"。但无可否认，不必夸大意义，毕竟夫人外交也是外交，且是牵涉中美这样两个大国总统的夫人外交，自然就更不是小事。只是，在那柔性的各种访问宴请谈笑的背后，究竟隐含着何样的政治蕴意，要费些曲折来加以解读。
有所作为与夫妇外交
此次米歇尔偕女儿母亲访华，据中国官方的说法是应彭丽媛之邀，也有报道称习近平会见米歇尔时曾提及是他去年在与奥巴马庄园会时做此提议，且不论事实到底如何，总之，在邀请米歇尔访华这一点上，中方为主，美方乐见，大概是可以确定的。去年奥习会，米歇尔缺席，引发各种猜疑和批评，美方显然乐见用这样一个机会弥补先前让彭丽媛独处的缺失；双方都有意营造中美外交一种特殊的和谐氛围，借以冲淡彼此因些结构性的因素造成的系统摩擦以及近来因奥巴马见达赖等事件带来的不快。
对中方来讲，近一二年外交局势在随国势上升的同时，却前所未有地处于一种不利的境地。不仅与周边国家的矛盾频生，在国际上，也是问题重重。在拉美、非洲，依靠经贸强化了中国影响的同时，由于对当地政治、资源、就业等方面带来的各种负面冲击，对中国的排斥和反感也在滋生蔓延。在与西方关系上，过去那种因冷战的考量和对中国作为一发展中国家所具有的友好和关照早已不再，虽保持平衡，但也因各种现实的利益和理念的冲突，摩擦不断。其中，如何与美国这西方世界的领袖、世界头号大国相处，就成为中国外交最重要的课题。
近两年，中方提出建设所谓"新型大国关系"。其公开宣示的目标在避免传统的那种大国崛起引发与既有大国冲突的宿命，但显然也有借此弱化外界的围堵意识，利用西方的市场和技术继续壮大发展的战略意图在其中。这也是为何西方在表示欣赏的同时，亦对此提议有某种保留、警觉的道理所在。中方宣称这种新型大国关系的建设不仅局限于中美，亦包括与俄国、日本、新兴大国等，但核心显见在中美关系。同时，随中国更深地介入全球事务，外交上要"有所作为"提法的出台也正式宣告了以往"韬光养晦"外交路线的终结。
米歇尔访华，显然是服务于中方的这种外交战略，是这种大外交战略中的一环，一种新手段的尝试。中国非常清楚，从整体战略利益上，中国依然有赖于与西方的合作，尤其是与美国的良好关系。这不仅关系到双边，也有助于在中日关系矛盾日深，与南海周边国家摩擦增多之时，尽可能保持对其有利的环境，减少来自美方的压力。利用夫人外交这种软性形式，通过媒体的媒介，展示中方的和平形象，文化和社会的图景，借以冲淡美国社会各界对中国的负面印象，这些显然都在中方的设想之内。
中俄关系虽良好，甚至个别问题上带有些准同盟的味道，却并没有妨碍中国在联合国安理会就乌克兰问题的决议上投票弃权，除中国对因克里米亚遭俄兼并所带来的各种重大利益的损失不快，不希望由此给内部要求分离的力量以鼓舞外，一个重要的原因显然是习近平即将出访欧洲，在荷兰峰会上会见奥巴马以及各国西方领袖。可以说，米歇尔的到访是给新的习奥会的预热，而习彭夫妇这一两周的夫妇外交，都是这种"有所作为"外交路线的一种具体实现。
习近平和彭丽媛在钓鱼台国宾馆会晤了米歇尔一家。
夫人外交与内政
不过，在笔者看来，米歇尔访华所传达出的意涵，不仅是外事的，或许有一个重要的内政面向，值得注意：它从一个侧面显示，习在利用一切手段塑造其作为中国独一无二的强势领袖的形象；夫人外交，是其中应有之意，也显示出其不同以往领导人的强势作风。
在现代中国历史上，真正扮演过重要政治角色的首脑夫人只有两位，一是宋美龄，二为江青。但谈到夫人外交，那就只是前者独领风骚。妻以夫荣，夫以妻显，两位第一夫人都依各自丈夫的地位，有过显赫的身份和重要的影响；而她们各自的丈夫也通过她们传达信息，贯彻内政和外交上的政治意图。如果说夫人参政在内政上不是新鲜之事，那夫人外交则是近代中国现代化，向西方学习与西方打交道的结果。蒋宋结合，象征蒋向西方的靠拢，而宋以其在西方的关系，对西方世界的了解和出色的才华，长袖善舞，为蒋介石在国际事务上赢得重要影响的历史，也是众所周知。
从文革结束，不管是邓时代因邓（小平）陈（云）等彼此之间的相互牵制，到江、胡时代的集体领导结构，中国没有绝对的强人，也因江青的负面前例，领导人夫人多半是低调无声的影随。习接班一年，固权强势，造就一种绝对的权威成为其最重要的考量，所有的政治举措都可从这个角度得到某种解释。夫人外交，凸现其作为国家特殊代表，从另一角度彰显其背后夫君定于一尊的地位，有助于习打破集体领导，树立其个人权威形象。
教育之旅，教育什么?
如果说，中方在米歇尔访华上具有多重考量，自然，对于刚刚脱离危机，在全球事务中面临各种棘手挑战的美国，此次访华也绝不是毫无轻重。与中国维持稳定的关系，争取其在国际事务上的合作，显然是美国极其重要的既定方针。借米歇尔访华示好，保持美国对华多层次、对中国社会尤其是年轻一代的影响力，这大概是美方欲达成的目的。夫人外交从来就是美国外交的一个重要传统，奥巴马此任也不例外。
将一个肩负着两个少女的教育使命的母亲、以关注教育在美国国内著名的总统夫人的访问定义为"教育之旅"，显然是再恰当不过的选题，同时，那也是亿万中国人关切的话题，美国亦是千万中国年轻学子倾心向往的留学之地。中国当然有习近平会见米歇尔时所提及的引以为傲的教育传统，但今天的教育体系来自西方受美国的影响极大也是毫无争议的事实。只是，教育什么？这才是关键。
米歇尔的北大演讲中提及对表达、信仰，信息网络等方面的自由应该是这个星球每个人所具有的普世权利，这大概是此次夫人外交中最具政治色彩的一次表述，也是作为美国总统夫人不能不做的表述――那是美国立国精神及其国际软实力的核心，也是其教育思想的基石。而恰又是中国官媒的有关报道绝口不提的部分。作为黑人后代、父母都没有受过很好教育、没有家庭权贵出身背景的奥巴马及其夫人能站上美国权力的峰巅，仅此一点，就足以让米歇尔成为美国的制度和价值最好的见证者和推销者。而只要一天中国没有在此方面有所突破，国家元首没有令人信服的产生程序，中国就将永远在国家权威的确立、外部软实力和教育的竞争中无法超越美国。无论第一夫人服饰如何华丽，姿态怎样得体，夫人外交的果实恐怕也就终难以与美媲美。
――B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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