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面

2013年6月19日星期三

绵亘的白菊与郁金香 ――六四24周年祭(朱毅 文 / 胡佳、丽娜 摄录)


  • 图序

  • 烟雨鹫峰

  • 啊,木樨地!

  • 无字碑前的方励之周年祭

  • 又是无字碑,又是六四…..

  • 黄昏的中华世纪钟亭

  • 六月.北京.白花.红烛


      

  • 烟雨鹫峰

纪念过萧红102年诞辰,我就又被鹫峰妙灵山庄了。

由不能出门,到必须离家:最为节点的纪念时刻,早早行进中的六四24周年纪念魂程的一切就全被阻断、延宕与遮蔽了。几乎与此同时,胡佳被南方,丁子霖家“一团漆黑”,鲍彤先生被旅游,艾晓明教授遭遇断线断网…….是一双双怎样的巨手,在空前精心而又如此到位地操控着这一切?

鹫峰不再飞雪。雨雾,无昼无夜、无边无涯的雨雾,绵亘着李九莲祭日不能世纪坛祭土的那种悲情。岂止整整四天,烟雨不仅淹没了鹫峰、慈心阁、大觉寺、妙灵山庄……而且弥漫在整个北京,整个北中国;南中国更处处滂沱大雨……

——苍天为我哭英灵!

烟雨中漫步山庄,领监处长并不打听胡佳早晨那通电话,却不住追询方励之、包遵信祭图乃至六月六日预定为王译、华春辉夫妇“北京庆婚”多少人?一边犹疑:那天不正是李旺阳的周年吗?一边不无炫耀:知道我们 “高科技”的神奇与厉害了吧?确乎有点“神”,怎么他们什么都能知道都在防范都要阻遏,不给记忆与精神丁点儿容身之地?!

无怪乎天安门母亲感慨:“希望渐渐消失,绝望渐渐逼近”…...

        

正因如此,我特别感恩十五万香港同胞,感恩维多利亚公园的暴雨中坚守的那一片绵亘了24年的烛光!

感谢艾晓明教授大剪刀与白郁金香的奇妙绵亘与变奏!并不想讳言:直到此刻鹫峰归来,我仍然不忍看更不忍转哪怕沙叶新老人的那个悲愤的五哭帖,却不能不惊羡一个民族沉堕着的底线上飚扬的巾帼正气!不能不仰视鹰击长空!

感谢王译华春辉夫妇——苦命的鸳鸯,搏击的鹰鹫,才会选择在六月,翱翔在北京!当夫妇俩被从北京某地下室簇拥着带走,他们已经为北京的六月两度戴过白花了…….

尤其感念与感恩北京电视科教频道六五之夜黄金时段的特别嘉宾与主题——老鬼:《我的血色青春》!从血色青春,血色广场,到血色天涯…..血色记忆绵亘孕育着文明华夏怎样的精神走向?……联想是纪念。思考也是纪念。而对于恰处幽禁中的我,共赴六四纪念魂程的老鬼此时此际平静而朴实的的叙述,不啻是雄鹰从容回旋在迷蒙的云空……我敢确信:如我在妙灵山庄般面对屏幕始终噙着泪的人们,泪既为老鬼危难中一瓣大蒜、一角月饼、一把瓜子壳而流,更为24年前此时此刻悲悯而英勇的北京市民而流!……

所以,警车蜿蜒六环归途之前,我并不成功的唯一企求是:定格一次鹫峰鹰碑之下展开的双手——

渴望以此,向天安们母亲,向时代之鹰——艾晓明教授、胡佳、老鬼、王译、华春辉们致敬,也致歉:

共赴六四纪念魂程,我却不能在六三之夜将纪念图/文面世!


绵亘的维多利亚烛光。

绵亘的白菊与郁金香——

我们六四24周年祭程清明就开始了:啊,木樨地!

2007.6.3夜,丁子霖、徐珏木樨地祭子

2013六四之夜被封闭的木樨地地铁口

  • 啊,木樨地!

雪白的白菊,雪白的玫瑰,雪白的郁金香,雪白的花篮。

从五年前的十八捧菊瓣,到癸巳清明,从血肉铁甲的二十四年前,到丁子霖又不能路祭的今年六三之夜,啊,木樨地!你缠绵着多少殷红又雪白的哀思?


是的,癸巳清明,我们的第一祭就是木樨地:

这是六四枪声最早响起的地方!

这里为抗争而喋血的六四英烈最年轻,也最多——现在已经确认的就多达十八人!

六四24周年之夜,我们之中,将没有一个人能走近木樨地或走到长安街——即使天安门母亲,去年也只有两个人获准进入六三之夜的木樨地!

而绝不仅仅对于我——年复一年:茂林居到木樨地29号楼、十八捧菊瓣与红袖箍群、路祭的母亲泪与儿子血、消失的和平鸽与少女、暴力与年年加码的软暴力……啊,木樨地!你绵亘着多少哀思与守护,希望与绝望?!


不,岂止绵亘着我的五年来!

坦克与兵车呼啸着开花弹隆隆辗过木樨地桥的那个夜晚,和世界数以亿计的人们一样,我在南国遥远的山镇彻夜未眠,忧心如焚——忧思广场,忧思青春,忧思电视上闪过广场的戴煌恩公,更为神交已久、纪念碑前血祭耀邦的老鬼忧虑……

而24年后的清明,老鬼夫妇就与我相并,与胡佳,李海一道手持白菊,偎依花篮,肃立在木樨地桥前!

最殷红的碧血,最纯洁的哀思——花篮是我们的献祭。

大捧大捧的白菊是为天安门母亲的献祭!



  • 无字碑前的方励之周年祭


从木樨地直驱天山陵园。

并列的花篮。马思聪《思乡曲》终于在刘宾雁无字碑上悠婉地响起。

其实,直到今天仍然不忍告诉李淑娴先生,六四一代的精神导师方励之先生溘然长眠整整一年的时刻,就在方励之北京追思会开始的地方,就在因六四流徙天涯的刘宾雁无字碑前,我们为方先生做了庄严的周年祭,同时为刘宾雁、为四个月前去世的许良英先生做了清明祭:

这是领潮八十年代的三位前辈天国重逢后的第一个清明。

八个月前,天安门母亲之友的许良英先生,第一次肃立注目紫晶磨光却空无一字的刘宾雁墓碑;我立于碑旁;小雁搀扶着许伯伯,喃喃着父亲拟定却被禁刻在碑上的墓志铭:——“长眠于此的这个中国人,做了他应该做的事,说了他应该说的话”——八十年代三剑客终于在天山陵园的天地之间拥吻了,如此深情,如此庄严:在我们此起彼伏的群诵之中,方励之先生的《�宾雁》成为了方先生的自诔,成为了方励之北京追思之序曲。

一切历历犹昨,岂料仅仅四个月后,竟然又是我含泪遥遥禀告李淑娴先生,在许良英先生的告别灵堂,我们又将方励之先生亲译亲录的一首诗,作为李淑娴先生祭挽许王夫妇的悼词,也作为方先生的自祭:

把那渴望呼吸到自由的人,给我吧!
 把一切无家可归沦落天涯的人,给我吧!
         译自《一个女神的脚下》  方励之
                 ——李淑娴

依然是我站在无字碑前主祭。我的祭语,只是向终于重聚在天国的三位人权导师简叙了这缠绵又绵亘着的一切。


照例是丽娜代胡佳等所有参祭者宣誓告慰前辈。

誓词——林昭《灵耦絮语》第一部结束语(1965年最后一天子夜林昭挂在牢房铁门上的一张“血的告白”):“不要作梦!绝不可能!——却也是一种缠绵,一种执着,一种绵亘:

啊哈,原来你们是这样的!

绝不可能!

不要作梦!绝不可能!

在这血的年份里我凭着自己的血再一次向你们确切地——最后地宣告:

绝不可能!

   …………”


中央党校教授杜光先生在随后的电话连线中,深情回忆与高度评价了方励之先生引领时代、献身科学和民主的一生。他特别强调方励之先生的民主思想与人权观念对于八十年代学生运动的巨大感召,最后以继承方励之先生未竟的民主大业自励与共勉。

已经清明祭奠过的刘小雁,也通过电话连线再祭慰父亲,感谢人们清明对父亲的祭奠。


老鬼、李海酒祭包遵信先生
右下:也代鲍彤先生祭谒包遵信墓的丽娜

  • 又是无字碑,又是六四…..


再驱万佛陵园,已经是法定清明最后假日的最后时辰了:丽娜央告之后拦道路杆才提起放行。

又是万佛高处:西峰自此逶迤,潭柘九峰在望。

又是腊梅簇拥晶莹如镜的紫灰色无字碑,连同碑体正面展开的页面及道道竖线,无不象征未曾涅�的凤凰,在召唤与期待大历史完成庄严的书写。碑下的书卷与笔,无疑是包先生生平志业未来丛书的形象定格。

包遵信先生落葬后的第一个清明,甘粹先生、老鬼夫妇与我们一家就曾相约这万佛陵园高处。那天老鬼把五粮液送到了无字碑上的包遵信唇边,三巡之后,甘粹先生与我南祭灵岩——林昭,老鬼与我南祭青光岭——李九莲…….


癸巳清明,出狱年余的萨哈洛夫人权奖中国得主胡佳,主祭包遵信无字碑。

碑体上下前后擦拭一净,无字碑上才响起了大提琴《殇》时而哀婉悠长时而悲壮磅礴的旋律。深深三鞠躬之后,是欧阳小戎诵读林昭:《不要作梦,绝不可能》

“…………..

试探不能得到任何实际的效果,除了加强仆人的警觉:绝不可能!

绝不可能!血要求它的代价!

绝不可能!主人已作了允许!

 

绝不可能!再说一遍:绝不可能!”


随即丽娜说:鲍彤先生也委托我今天代他看望您!祝你天国快乐!

然后,小戎匍匐在地三叩——为自己、也代严正学夫妇及其台州故旧向包遵信先生叩首致敬!

祭酒是意外加倍的两瓶京酒——因杨妈妈电告杨佳墓已重警封锁决然去不了,备祭杨佳的那瓶也都被两位热血广场的北大人——老鬼与李海——统统洒祭在包遵信无字碑上了。

       

十五岁就行进在声援广场大哥哥大姐姐队列里的、连续十年六四都没有人身自由的胡佳,久久凝视着碑体上端的包遵信先生雕像,抚摸着碑体,哀思如潮

“铁幕未开,世无清明,每清明之际,总有无颜见逝友之虑。今日我与诸前辈及同仁伫立于无字碑前,来看望和缅怀包遵信先生。先生拓展之走向未来之路,乃洞开观大千世界之窗,乃助井底之人生翅翱翔于天。虽屡遇洪流、落石、塌陷,几成小径,但终将突万难,走出山坳。
  “人心变则江山易。无字碑前,尽在不言,启蒙似无声之惊雷。先生一直走在前面,那身影仍在地平线。我们跟上来了,接过烛火,点燃火炬,执起万千火炬,映染天边,汇成黎明之朝霞,今天的公民就是让历史破晓的旭日。
   “我们相信未来,我们走向未来。”


—— 5月29日胡佳即被放逐京外,到达广州,却被大批广东国保拦截,不容与艾晓明教授共祭六四。



老鬼、胡佳在世纪钟亭洒祭青光岭——李九莲就义地红土


●黄昏的中华世纪钟亭

那天到达世纪坛,已经是黄昏时分了。

“啸看三尺雪,亭立九寒中!”从李九莲被杀一个星期监狱新年墙报上如此冒死“咏梅”,到李九莲35祭日我被西山鹫峰,整整35年过去了。镶嵌着李九莲工作证、洒满钱理群、杜光们追思花瓣的青光岭——李九莲就义地的红土,直到癸巳清明次日的黄昏时刻,才洒入中华世纪钟亭周边的八个长青树坛!

万分感谢胡佳、老鬼、丽娜、李海,小戎们!

我们在世纪钟亭前簇拥过的花篮之花瓣,原计划晚饭后巡行十里长安街之后复返木樨地,洒入桥下水渠,以祭奠所有的六四亡灵……

雇佣司机的电话骤然响了……我们最后的清明——六四24周年祭奠议程,在最后时分流产了。

缘由天山陵园宾雁墓的摄像头?

还是胡佳与杨妈妈的那个电话?


二十三天之后——

林昭四五忌日,我受甘粹先生酒祭之托却被禁灵岩之行。幸得突围,终于在那天的黄昏时分,与甘粹先生一道来到世纪坛。

   两瓶本应属于灵岩自由碑、属于45年前龙华枪响时分的一品景芝,在夕阳里,被甘粹先生与我,洒在中华世纪钟亭的八个长青树坛了。

文革——六四:绵亘的浩劫!体制的宿命!

可究竟多少大陆青年确切知道:甘粹先生长歌当哭的《北大魂》如此呕心沥血悲心独具:对林昭深挚而沉痛的细节回顾,逐日逐日贯穿着四一五到六四的风云与血泪!

而谁能否认:六四枪声就是龙华枪声的绵亘?!



  • 六月.北京.白花.红烛


“推特党”的共同徵号就是8964.。与王译、华春辉在推特相知,却在北京相遇,原只为六月,只为白花!

——北京六月的白花!

是的,这对苦命的鸳鸯岂止承载着推特第一劳教劫?北京六月的白花,灵岩四月的玫瑰,无涯的摧折,不尽的流徙……无非明证:无非绵亘的哀思与磨难…….

所以一瓶四十年红瓶白酒,书瑶先生一口没喝,巴望着华春辉夫妇对饮、多喝。

那样动容!令我真想在一个从容的时刻,燃亮一双北京的红烛,专场为这对流徙的鸳鸯庆婚。原商定了一个美丽传统的日子:六月六日,其实当时并未深想:那也就是六四志士李旺阳的祭日!

我们又失败了:失败于“高科技”,更失败于万无一漏的维稳联想。纪念萧红诞辰回来,门岗已经升级为海军中校,六一也属于手执大剪刀的艾晓明教授了!不忍看也不忍转,却凝眸着苏雨桐的一条推讯:啊!竟然两度为六月的“白花”之后,北京地下室里的鸳鸯——就在无锡锦豪视觉酒店里,不容同居一个房间了……

又成飘渺的北京红烛!

想起赴灵岩前艾晓明教授“我只能带着眼晴去啊”的寄语,女教授大剪刀与郁金香的变奏,更响遏行云!便翻检起照片来。一张定格着我与华春辉、王译夫妇的“告别”,背景却是中国监狱……

啊,至今仍然身系监狱六四囚徒还有多少?!


此刻的心头,一如那天在世纪坛,一边给甘粹先生斟着酒,一边喃喃着林昭铁窗呓语:

唉,死者,我们的死者青春长在!而且他们必将复活!……”

是的,绵亘的白菊和郁金香哀思,是纪念,是祝福,也是每一个自我的价值使命与期待:

什么时候,才能在重铸的中华世纪钟上,刻上每一个六四英烈的名字?


六六鹫峰归来   于北京


                            


没有评论:

发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