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普：从整军、清党、反腐看习近平的“百日新政”

图：习近平2012年12月与广州军区的解放军士兵共同用餐

习近平上任百日，举动频繁。大陆官媒称之为"百日新政"或"百日维新"。同胡锦涛的刻板和乏味相比，习近平的确显出不少新颖之处。照稿讲话变成脱稿讲话，十数菜一汤变成四菜一汤，主旋律换名为"正能量"，出访不再前呼后拥，等等。但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变化充其量也就代表风气的变化，而中国老百姓期盼的重大政治变革在哪儿呢？

习近平显然有他的政治行动时间表。从百日来习的举动来看，除了上述那些鸡毛蒜皮的革新，习在以下几个方面也有重大政治安排：一是整合军心涣散、腐败严重、缺乏战斗力、被前任江和胡分化了的军队；二是清理和整顿醉生梦死、贪渎堕落的共产党队伍；三是大力反腐，使中共免于亡党亡国之危。整军、清党、反腐，在习近平的"百日新政"中，就此拉开序幕。

关于整军。习近平上任后，立即著手整顿军队。去年12月，习颁布了军委"十项规定"，禁止中高层军官送礼、饮酒、办大型宴会，规定军中高官不得随意对外发表涉及重大敏感问题的讲话和文章。习还频繁视察了军区、战区、武警部队、空军基地、二炮部队，习近平强调部队要忠诚于党，要绝对忠诚、绝对纯洁、绝对可靠，要提高战斗力。与此同时，习主导了四大总部和七大军区的军方人事变动。更重要的是，习近平把备战提上了军方日程；习要求"全军和武警部队强化打仗思想"，要有作战的准备，他公开表示"牢记坚决听党指挥是强军之魂，能打仗、打胜仗是强军之要"。

习近平如此重视整军，是有原因的。中日关于钓鱼岛之争越演越烈，战火大有一触即发之势。习近平似乎有意借中日开火收拢军心、党心和民心，这和1979年邓小平靠越南边境战收拢军心、党心和民心，有异曲同工之妙。可是眼下的中国军队腐败严重，战斗力疲弱，山头林立，人心涣散，江泽民和胡锦涛在过去十数年间，从未停止安插忠于自己的人马，这些江系人马和胡系人马，在战火即将燃烧之际，能否听从习近平的指挥，对习近平绝对忠诚？对此，习近平心里并不十分肯定。这就是他屡次重申"党指挥枪"的原因。中国军控与裁军协会高级顾问徐光裕近日表示，历史表明，对军队的领导力量不能分散，必须在高度集中、统一领导下，军队才能更好地履行使命。其话中之话，自然不难体味。

习近平重视整军，也是为了实现他的"强军梦"，而他的"强军梦"受到军中鹰派，特别是太子党鹰派的热烈拥护。他们宣称，中国应该使用现代军事力量威吓周边小国。罗援，这个以强硬著称的军中太子党，最近风头特健。他在微博上公开议政，亮出颇含杀气的口号，"为了我们亲爱的祖国、亲爱的党、亲爱的军队、亲爱的人民，我们应该战斗！"他说，这个"战斗"指的是"外捍国权、内惩国贼、打击腐败、振我中华"。

习近平的"强军梦"现在看可能至少引发三个后果，一是引发军中太子党的分歧公开化。罗援给习吹喇叭，但另一位军中太子党刘源似乎在给他泼冷水，刘源刊于《环球时报》网的文章《确保战略机遇期，战争是最后选项》一文中与习和罗唱反调，其中一句话"没人打得了你，除内部不争气"，更是意味深长。刘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了解军队之腐败已积重难返，如真打，必然失败。

第二个后果，在即将到来的"两会"上，中国军费肯定又要大增特增了。罗援近日接受中新社记者采访时说，中国国防和军事现代化发展当前还存在不少"欠账"，现代化程度与一些发达国家相比尚有不小的差距；要加强现代武器装备建设，逐渐缩小与世界军事强国之差距，云云。这就为军费增长埋下了伏笔。

另一个后果是，习近平的强军梦，等于向国际社会公开宣示，中国正式告别邓小平的"韬光养晦"的对外政策。这个宣示引发国际社会的警惕，"中国威胁论"再次成为讨论的热点。而习在"新南巡"讲话中对苏军面对苏共解体而无所作为的批评，已经引发外界毛骨悚然的联想，倘若再发生六四一类的事件，习近平是否会做挺身而出的"好男儿"，悍然命令开枪。

关于清党。在"百日新政"中，习近平在几个不同的场合谈到清党，包括"从严治党"、"清洗党内不良分子"、"及时处置不合格党员"、"保持党员队伍适度规模"、"提高发展党员质量"，云云。

1月28日，习近平主持政治局会议，布置清党整党工作，再次提出要强化党员管理，严明党的纪律，及时清理不合格党员。北京方面有消息说，这个清党运动即将开始，其涉及面之广、打查力度之大、持续时间之长，都将是中共党史罕见。

什么叫"不合格党员"？习近平的屡次讲话涉及到这个问题。他指的是，入党只是为了升官发财、理想信念动摇、宗旨意识淡薄、组织纪律不强、思想蜕变、腐化堕落、背离党纲党章、危害党的事业等。习近平说，"对那些无可救药的蜕化变质分子、腐败分子要坚决从党的队伍中清除出去"。可是按照习近平的"不合格党员"标准，中共八千万党员有多少是合格的呢？有网友估计，合格党员恐怕只有10%。难道习近平能清除多达90%的"不合格党员"吗？

而一些地方政府的"不合格党员"标准，显然和习近平的不一样。广东省在2月推出8个处理"不合格党员"的试点单位，各单位分别制定了"不合格党员"标准。其中，"非法上访"、"非法集会"和"不配合拆迁"赫然在列。清新县、禾云镇、三坑镇等单位，都将"上访情况"列入党员考核标准，而禾云镇的方案更是细到将"煽动或参与集体上访和越级上访，组织群众闹事、非法集会，造成不良影响"作为"不合格党员"的主要表现之一。东莞市寮步镇则把"本人或其家庭成员组织、煽动或参与非法上访"和"本人或其家庭成员在征地拆迁中，不配合工作、阻碍工作的开展"作为"不合格党员"的标准，一经查实，一票否决。

广东处理"不合格党员"的试点一经披露，民间舆论哗然。网易、新浪、搜狐、滕讯、中华网的网友们，几乎一边倒地口诛笔伐。有的说，这就是"中国特色"，如此清党，再无人敢为民众利益出头，剩下的就是一群只为政府说好话的无耻政客。有的则调侃说，这种办法让党员退党比法轮功促退的效果更好。有的则对清党彻底失望，说贪官时代即将转变为霸官时代。

一些党建专家也认为广东部分试点"跑偏"了，干部仍持"敌对思维"。那么这些"跑偏"了的"敌对思维"是如何出台的呢？广东省党校教授梁道刚参与了清新县试点方案的制定，他是这样解释的：这是按照民主集中制的原则制定的，下级应当服从上级；他还表示，参与集体上访、越级上访等行为的党员"本来也不多，微乎其微"。而寮步镇的解释是，有干部说，他们在农村征地拆迁工作中，受到很大阻力，因而建议将党员及家庭成员不配合拆迁纳入"不合格"标准。

广东的清党试点和网民的反应告诉我们：第一，如此荒腔走板的清党，将使习近平理想中的合格党员越来越少。本来尚有良知、坚持正义、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党员，经过若干年腐败的大浪淘沙，早已所剩不多，这么一搞，"微乎其微"的合格党员，或被清理，或自动退党，好党员退出，坏党员坚守，这个党还有希望吗？

第二，以清党的名义排除异己，清理门户。中共的历次路线斗争，都有利用清党处理异己的先例，这一次即将到来的大规模清党，也难逃其窠臼。广东试点显示，一些地方党组织早就希望有机会铲除让他们头痛的党员，而习近平的清党运动，正逢其时。因此，清党可能会成为中共打击党内进步力量和正派力量的武器。

第三，习近平的清党，闹不好又是一个"政策出不了中南海"。中共基层党组织对清党的态度是，你上有政策，我下有对策，岂能玩真的！入党不就是为了升官，升官不就是为了发财吗？不让人入党，或者撕了人家的党票，不就是断了人家的财路，断了人家的财路不就是断了自己的财路吗？这笔帐，谁算不过来呢？

习近平似乎对自己的清党运动信心满满，但大陆老百姓和网友却并不看好。到头来，只怕习近平播下的是龙钟，收获的是跳蚤。

关于反腐。习近平现在面临的反腐形势极为严峻，这是胡锦涛"击鼓传花"传给他的一项沉重的政治负债。一方面，习近平必须还"债"；另一方面，习近平必须考虑其政治后果而不能不对还"债"有所顾虑。

习近平反腐有几大顾虑。一是重大反腐政策出台的时机相当不利。中共腐败已经到了极为严重的地步。从江泽民时代睁眼闭眼、纵容贪腐，到胡锦涛时代腐败严重失控，整个腐败态势，已积重难返。而主流贪官们从这些年中共反腐的经验中，看出了中共反腐的门道，贪官被整肃，大多是因为后台不够强硬，或者是因为政治上不幸站错了队；只要他们后台强硬，政治可靠，就可以有恃无恐，继续贪腐。这种状况导致任何重大反腐政策的出台，都有可能震动中共统治本身。

二是反腐面临的挑战愈发严峻，大多数知识分子和老百姓对习近平反腐持观望甚至不信任态度。社会财富严重倾斜于少数权贵，贫富空前对立，民众空前不信任政府。老百姓早已对胡温反腐非常失望，知识分子对中共执政的合法性越发置疑。而迄今为止，习近平反腐并没有端出能够治标又治本的好办法，因此越来越多的人对习近平反腐不看好。

此外，习近平反腐面临的阻力发生了不利于高层决策者的变化。在反腐的关键政策上，原是主要阻力的中共广大官员现在改变了态度，把政策的难题，像踢皮球一样踢给了高层决策者。而高层决策者却左右为难。

习近平反腐在面临的时机、挑战和阻力方面，都发生了不利的变化。官员财产申报与公示制度至今出不了台，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这项制度是一个可以事先防治腐败的有效制度，历来是两会讨论的话题。早在1988年，全国人大就曾提出立法动议，1994年，全国人大将《财产收入申报法》正式列入五年立法规划。全国人大代表、重庆律师韩德云连续7年提交"公务员财产申报法"议案，但迄今20多年过去，所有这些动议均不了了之。

在这个制度出台的时机上，反腐专家和学者认为，从国外财产公示的情况来看，各国推出财产公示制度时，基本上腐败都还不算很严重。而中共腐败已经到了最严重时刻，中共无疑已经错过了最佳时机。特别是，中共高层及其亲属几乎无一例外的因权致富，更拖拽了这个制度的出台时机。

而目前中国经济增长放缓和老百姓广泛不信任，对这个制度出台形成挑战。多位反腐学者认为，在经济形势放缓的大背景下，目前全国出台官员财产申报制度可能性很小。去年在王岐山主持的中纪委会议上，反腐学者希望中央在公务员财产申报制度上，尽快给老百姓一个明确的时间表，但他们显然并不乐观。有人甚至认为，5年之内可能才会有说法。

而最诡异的变化是，官员对财产申报和公示制度的态度变了。在胡温执政期间，几个调查结果显示，官员中的大多数，反对将自己的财产向社会公布。2008年两会期间，人大代表、体制改革专家王全杰表示，他曾作过一项关于官员财产申报调查，称接受调查的官员97%对官员财产申报持反对意见。到了习李时代，官员阶层对财产申报的态度发生了变化。2013年两会期间，《南方日报》记者就官员财产公开问题随机采访了40位省人大代表，有35名代表表示"赞成"，占87.5%，无人反对，另外5名代表则称不置可否。

官员对财产申报的态度为何变了？一个可能的解释是，习近平的整党清党似乎起了威慑作用。上述官员赞同财产申报时都众口一词地说，只要上级或中央决定，他们就会支持。在清党的压力下，官员们把财产公布的"球"踢向了新上任的习近平党中央。

习近平接到这个"球"会如何呢？习很可能会按住"球"不放。因为如果他同意即刻推出这项制度，他会立即面对意想不到的麻烦和难以控制的后果。这些后果是：绝大多数巨富官员根本无法解释他们的数额巨大的财产及其来源；会披露中共高层与利益集团千丝万缕的关系：会进一步引发民愤和社会震荡，等等。

于是，习近平新领导班子，便成了官员财产申报与公示制度出台的最大阻力。

（自由亚洲电台粤语部评论 http://www.rfa.org/cantonese/commentari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