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龙：中国特色到了喊自信的时候

政治漫画：习近平咋走？

当今的困境不是我们在哪条路上或该为它取何名字，语云条条道路通罗马嘛！而条条道路也可以告别罗马永离罗马，如果你背过身去的话；不巧我们正在背过身去，不断强调特色加强特色，已经从百年前后的中国特色退到中共特色……

       人无信不立，那“信”是诚信的信。其实人无自信，也立不起来。初生婴儿刚入妈妈怀抱，小嘴就冲着她的乳头坚决勇敢地一口咬定吸入乳汁，而不计是否会挨巴掌或被斗争，否则他就长不大了。这就是自信，“吃奶自信”。人类从此开始，总是凭着生活自信生活、做事自信做事。不过一如婴儿一样，从不先想先喊他很自信。人到了要先想先喊“我自信”的时候，大底情况不妙了。例如走路，如果“我们走在大路上”，白日青天车水马龙，一定无须想好更无须喊出他有“道路自信”才出门。只有到了月黑风高坟山重重荒烟野蔓荆棘纵横的境地，才不由自已地默念或大喊“没有鬼没有鬼！我不怕我不怕！”这是常识。

   眼下又在呐喊自信了。闭幕不久的中共十八大报告里，在许诺“一定能在中国共产党成立一百年时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就一定能在新中国成立一百年时建成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时，号召全党坚定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过了不久，这“三个自信”又为新任总书记向本届中央委员宣布：“我们的道路必将越走越宽广。我们就是要有这样的道路自信、理论自信、制度自信，真正做到‘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并经官媒传达给全国人民。一连不断地呼喊自信，我看不算好兆头。

        回顾历史，中共建政六十几年间，绝对自信的时候有两次，两次都不仅不喊自信，而作相反的事。一次是1949年建立中华人民共和国时，全国上下意气风发，甚至已有文人欢呼那时才算“时间开始了”；而那时的联合政府“顶层设计”居然把警告“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的歌曲定为国歌，表现出胜利之师完全无须自吹自擂自我打气的高度自信和高度警觉。另一次是粉粹五人帮以后到中共十一届六中全会时期，中共依靠人民的力量获得再生，也坚决摒弃某些文人对于“英明领袖”的肉麻吹捧，严肃认真地总结建政以来的严重挫折和深刻教训，开始了针对“前三十年”的道路、理论和制度实行改革的历史进程。与这两个时期的表现相反，从上到下高喊自信则有三次，三次都是党国面临甚至陷入极大困境的时候。1956年苏共二十次大会揭露和批判斯大林主义，宣告中共坚持“一边倒”全面奉行苏联模式的破产，到次年整风中引出全国知识分子对它的广泛批评，当局乃于突然变脸发动反右派运动之际，天天播送“社会主义好，右派分子想反也反不掉”的自信歌曲，此为首次。第二次为1959年到1961年的三年人造灾难时期，左倾冒进的“大跃进”造成三四千万人民死于饥馑，为了死不认错继续坚持“三面红旗”，就有“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三面红旗迎风飘扬”的歌曲传唱全国。第三次则在文革后期，全面专政，天下无声，百业凋敝，民不聊生，朝野分崩离析，“亲密战友”跑了。此时就由“文化大革命就是好！就是好呀就是好来就是好”近乎狂叫的红歌宣示自信了。三次自信宣示，主观上性质都同“没有鬼！我不怕！”而客观环境却非虚幻的鬼影憧憧，而是货真价实灾难在前了。现在出现的第四次自信呐喊，应当就是它所指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理论和制度” 危机的反映吧。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道路、理论和制度”在中国实行几十年，竟然造成等级森严贪腐横行道德沦丧民怨沸腾的全球最有特色却最无“社会”主义的残酷现实，哪里是喊声“自信”能够掩盖得了的！自信的主体即最高当局开个大会居然调动百万武装层层设防，封锁道路管制菜刀禁飞玩具飞机，又哪里看得出一点自信的样子！

        现在能够感到它的危机，自然可嘉。可是叫喊自信的办法却非摆脱危机之道，就如前三次高唱自信差点把人民并党国拖入深渊一样.且说“三个自信”里最被看中的“道路自信”，据说它是关系“事业成败的第一位的问题”。可是根据鄙人的经验，认为那个所谓“第一位的”道路问题之上，还有更要紧的问题不可忽视。记得当年我首次进入大上海，某日想去南京东路外滩看热闹，也相信道路问题是第一位的问题，找准南京路才上公共汽车，不想它越走街景越荒凉，最后走到徐汇区。原来我的道路虽对，方向却反了。现在我们无疑是在“中国特色”的道路上，可是方向对了吗？须知自古以来所有的地域特色都形成于人类的彼此隔绝，随着交往的扩大，“特色”的范围也持续扩张，内容也不断发展，包容着越来越多人群的制度风俗道德文化，从部落特色家族特色逐步发展，到中国特色也才是近百年的事——严格说现有的还不是“中国”特色，只是“中共特色”；中国还有台湾和港澳，它们都是中国，但有各自的特色，与现在所谓中国特色毫不相干。不过这些特色互相交流取长补短的结果，形成真正的中国特色，则是迟早的事。这就是“特色”发展的方向、随着人类交往的扩大而不断取舍不断扬弃不断融合不断进步的方向，也叫“世界潮流”。当今的困境不是我们在哪条路上或该为它取何名字，语云条条道路通罗马嘛！而条条道路也可以告别罗马永离罗马，如果你背过身去的话；不巧我们正在背过身去，不断强调特色加强特色，已经从百年前后的中国特色退到中共特色，同时开始突显A总特色B老特色C家特色D部特色，全国上下每个“一元化领导”一把手都有自己的特色对付上下，从政令不出中南海到不出省府县府乡政府，那就不仅害民，也害执政当局了呢。“自信”加在这样的方向上，我们真想回到部落特色丛林特色去吗？

2013年2月22日于深圳，3月12日改定。

——原载《动向》杂志2013年3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