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戴北：胡錦濤正在輸掉十八大

仅仅半年之前，那是何等气势：薄熙来被拿下，舆论鼓噪改革，好像胡锦涛执政还有回光返照的可能，结果春梦一场。雷声薄熙来，雨点十八大，可以看作是对于胡锦涛十年的一个象征性的总结。

　　與往年相比，北京今年夏天沒有熱起來，甚至還時不時讓人感覺冷兮兮的。這與海內外媒體熱炒中共十八大的那股火爆勁兒，很有落差。可不是嗎，一晃十年過去，這是胡錦濤主政的最後一個夏天了。官方說這是「黃金十年」，可是民間盛傳中共還有十年壽命。胡錦濤其實走得淒淒涼涼，連老天爺都可憐他了，也相應擺出一副秋風蕭瑟的嘴臉。

　　就在這樣的氛圍中，南方的安徽上演審判薄谷開來的一場鬧劇，北方的北戴河展開一系列討價還價的你爭我奪。兩者之間的聯繫，胡錦濤心裡最明白，不外乎一聲長歎：沒有辦法了，只能這個樣子了！

　　僅僅半年之前，那是何等氣勢：風雲突變，薄熙來被拿下，雷聲隆隆，輿論鼓噪改革，好像胡錦濤執政還有回光返照的可能，十八大上要人事、路線一把全勝。結果這被證明，就像胡錦濤這十年，不過是春夢一場。現在，北戴河開完了，十八大大體定盤了，「太子黨」與「上海幫」雙雙大勝，胡錦濤輸得還剩下了一件小褲頭遮羞。這就難怪合肥是那樣潦草地審理谷開來一案了，秘密在於：就因為胡錦濤不得不同意放薄熙來一馬，他才最後剩了個小褲頭，否則連這個體面也沒有了。雷聲薄熙來，雨點十八大，可以看作是對於胡錦濤十年的一個象徵性的總結。

　　十八大人事格局「太子黨」大勝

　　北戴河會議之後傳出的十八大人事安排，是這個樣子的：第一，政治局常委九變七，成員包括：習近平（總書記、國家主席、軍委主席），李克強（總理），張德江（人大委員長），俞正聲（政協主席），李源潮（書記處常務書記、國家副主席），王岐山（常務副總理），張高麗（中紀委書記）。其中，真正所謂「團派」人馬，就是李克強、李源潮兩個，而且李源潮還身兼「太子黨」和「上海幫」成員，得按三分之一計。「太子黨」呢，有習近平、俞正聲、李源潮（三分之一）、王岐山。廣義的「上海幫」，包括江澤民親信和曾慶紅親信這兩個分支，前者有張德江（他雖然沒有在上海任過職，但卻是江澤民信任的人，當年在浙江任職地理上也算上海外圍吧），後者有張高麗（張高麗同時也是江所信任的人），此外還要加上習近平、俞正聲這前後兩任上海市委書記，和出身上海的李源潮。總算一下，可以說是「太子黨」二又三分之一，「上海幫」三又三分之一，「團派」一又三分之一，合計為七。就算對其中一些人的政治背景有不同看法，比如不認為張德江是「上海幫」，但無論如何也不能把他計入「團派」或胡錦濤手下的其他派系。「團派」對其他派系，總歸是百分之二十對百分之八十的格局。就算把李源潮全部算成「團派」，胡錦濤的人馬在下屆政治局常委中滿打滿算也不過七分之二。

　　這個格局的最大特點，其實是曾慶紅的親信佔據主導地位。習、俞、王這些「太子黨」，都遵奉曾為龍頭老大；李源潮與曾的淵源更深，從父輩的新四軍共事經歷，到兩個人之間的上海聯繫。加上張高麗，這就在七個人之中佔了五個。就算王岐山可能與曾慶紅之間的關係沒有那麼密切，可是張德江也不能說與曾完全沾不上邊。這樣一來一去，還是同樣的算術。這樣看，下屆常委背後的「鄧小平」是誰？那就很清楚了。既然曾慶紅是「太子黨」的大哥大，那就得說十八大人事格局其實是「太子黨」大勝。

　　「團派」還在力爭常委最後一席

　　當然，胡錦濤絕不甘心接受這樣的格局，他還在作新的努力。努力的目標，是改變最後一席常委的人選，即擠掉張高麗，最好換上汪洋，實在做不到的話，哪怕換上劉雲山也行。劉雲山是兩屆政治局委員，而且早在一九八五年的中共全國代表會議上就曾經當選中央候補委員──這個資歷與吳邦國相等，比溫家寶還深：吳邦國也是那次當選中央候補委員的，溫家寶則要等到兩年之後的十三大才第一次進入中央委員會。劉和支持他的人現在就拿這兩項說事，希望能夠借此克服他沒有地方主政資歷的缺陷。劉雖然當年跟江澤民跟得很緊，但畢竟有共青團的經歷，而且是胡錦濤任職共青團時候的老經歷，據說十六大進入政治局就是胡錦濤提名的（消息說，當年胡錦濤提名了兩位政治局委員，除了劉雲山，還有一個是王樂泉），所以其實是胡的親信。如果胡能用劉拼掉張高麗，那麼下屆政治局常委的構成就可以成為三個二又三分之一，即「團派」、「太子黨」和「上海幫」各佔二又三分之一。

　　當然，還有一個可能，就是保持九席常委。這樣，本來在爭最後一席的劉雲山、張高麗、汪洋，可以全數上車，「團派」淨增兩席，三方格局變為「團派」三又三分之一，「太子黨」還是二又三分之一，「上海幫」三又三分之一，這對胡錦濤來說可能比較理想。但是，問題在於，一旦實行九席制，還有一個人也會加入戰團，並且很可能會在江澤民與曾慶紅的聯手支持下拼掉汪洋，這個人，就是貌似「團派」的劉延東。她與江、曾的淵源，深到如同一家人。還有人記得今年三月「兩會」期間，有一位人大代表高調主張政治局常委中應該有「女同志」嗎？這麼敏感的問題，誰這麼大膽敢對媒體如此侃侃而談？沒錯，那位人大代表是曾慶紅的妹妹。她說這個話的意涵，聾子也聽得出來是幫劉延東。如果劉延東擠掉汪洋而進入九人常委，這個算術題的結果就又變了。先不去說在團中央的時候作為二把手的劉延東與一把手的胡錦濤如何不對付，也不去說劉延東對於胡錦濤反對她接任一把手如何憤憤不平，就算把劉延東也計為三分之一個「團派」、三分之一個「太子黨」和三分之一個「上海幫」吧（她當然從未在上海工作過，這裡指的是她和江澤民的密切關係），那個格局也是：「團派」二又三分之二，「太子黨」二又三分之二，「上海幫」三又三分之二。贏的還是「上海幫」。如果單看曾慶紅的影響，則這樣在九常委中至少有六個親信，還是照當「鄧小平」。

　　劉延東之外，曾慶紅手裡還有一匹「黑馬」，一旦常委實行九席制，此人也有一番競爭力，特別是在胡錦濤的底牌令計劃已經沒有希望的情況下，這個人是孟建柱。如果汪洋進不去，而把劉延東換成孟建柱的話，則九人常委中「上海幫」的比例更大。

　　軍委的事情更難辦

　　第二個人事安排，更是胡錦濤的滑鐵盧。那就是：胡錦濤在十八大上卸任中央軍委主席，習近平一把全接黨政軍三個最高位子。當然，這中間，還有一個延續到明年三月全國人大的過渡期，但這是個小問題，已經計入十八大的一攬子權力轉移計劃之中。所以，對方馬上放出風聲，連胡的身體問題和他太太得了乳腺癌這樣的黨國頂級絕密加個人私密都放了出來，說胡不想再幹了。當然，也給他戴了戴高帽（實際上是製造進一步的壓力），說他不想學江澤民，而是更開明、不戀權，云云。

　　本來「太子黨」在軍隊高層就很有優勢，而且江澤民對於軍隊的經營一直很上心，所以，十年來胡錦濤對軍隊都沒有真正能夠掌控。這一次「倒薄」，胡錦濤更是直接得罪了軍內那些支持薄熙來的「太子黨」們。但是，這一次人家很聰明，給足了胡錦濤面子，本來是江澤民嫡系的那些軍隊最高層，一個個出面要求部隊「聽從黨中央、中央軍委和胡主席指揮」。也不知道是胡錦濤真的被他們糊弄了呢，還是胡錦濤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反正結果是胡錦濤對這些挺薄將領不僅不敢動他們一根汗毛，反過來還要撫慰他們。等他們穩住陣腳之後，這不，大家在北戴河攤牌了。胡主席，我們聽你的指揮搞倒了我們自己的哥們兒薄熙來，你也聽我們指揮一次吧，請脫光了軍裝退休吧！

　　胡錦濤的掙扎，是要把李克強送進軍委。作為總理，一旦進了軍委，當然就是軍委的第二把手，無論副主席前面掛不掛「第一」二字。胡的智囊們，甚至還出主意，要把他們設想中的中紀委書記汪洋也送進軍委。這倒是個如意算盤，那軍委中就有三名政治局常委了，「團派」佔據其中兩名。可是，算盤歸算盤，現實歸現實，胡錦濤使出喝奶的力氣仍難把汪洋送進政治局常委呢，還說什麼同時也進中央軍委？至於李克強總理的軍委席位，恐怕也接近異想天開。周恩來是中共軍隊的真正締造者，可是一九四九年之後從來沒有在軍委任過任何職務。當然，周恩來對於軍委有很大的權力，甚至在林彪和軍委權力達到頂峰的時候也是這樣。可是那不光是因為周的職位，別的總理你來試試？話又說回來，即使周恩來那樣對軍委有權力，他也沒能在軍委當個副主席啊。看吧，也許胡錦濤有特殊的能耐，也許李克強比周恩來更有本事。這個還是不要說死吧，誰敢保證中國政治會發生什麼事情呢？

　　令計劃壞了胡錦濤大事？

　　可是，無論發生什麼事情，「團派」本屆入常的頭匹「黑馬」，已經徹底沒戲了。本來，排在從習近平到汪洋這十位留任政治局委員之後的第十一名競爭者，是現任中央書記處書記、原中央辦公廳主任令計劃。由於他是胡錦濤的頭號親信，所以，講競爭力，他還要遠超第十一名，可能比劉延東、劉雲山、汪洋、張高麗等這幾個人一點兒也不差。如果能把令計劃搞進十八大常委會，那光憑令的年齡優勢，將來不得了，胡錦濤就算贏得了十九大乃至二十大。

　　然而，令計劃今年栽在了北戴河。北戴河會議的再一個決定，是馬上開始安排最高權力的交接，首先是圍繞這一交接調整關鍵人事。第一炮，就是更換中共中央辦公廳主任。新人栗戰書，倒成了名副其實的「黑馬」，誰也沒有想到是他來接這個位置，而且還將由此進入十八屆中央書記處。他的年齡也是一個原因：如果不進書記處，僅僅是個正部級的中辦主任，已經六十二歲的栗，三年之後就必須退休，進了書記處，就至少可以幹滿一屆。五年之後，如果還是「七上八下」的規矩，屆時六十七歲的栗戰書還不到退休的年齡呢。

　　問題是，栗戰書究竟是誰的人？沒錯，他當過共青團河北省委書記，而且幹了四年半。那個時候，團中央第一書記是宋德福，那是胡錦濤的政治盟友。可是，栗戰書的官場經歷有些蹊蹺，本來他算得上少年得志，三十五歲就當上了正局級的地方主管，八年之後也就是四十三歲進入省委常委──那是一九九三年，令計劃當時還是個副廳級幹部，早就當了政治局委員、現在要爭政治局常委的張高麗、汪洋，也是那年成為省委常委的。可是，從那之後栗戰書就宦途蹉跎了。他的後任們紛紛升官，但他調來調去官級總是原地踏步。真可謂「不怕慢，只怕站」，栗戰書一「站」十五年，當年仕途領先的他，當上全國最窮的貴州省一把手的時候，已經接近正部級幹部的退休年齡了。

　　栗戰書突然時來運轉奧秘何在

　　在過去二十年裡，這位二十多年前的團省委書記，為什麼沒有搭上「團派」官員升遷的快車？這是一個秘密，官場上一定有人知道，但是我不知道。不曉得栗戰書本人是不是知道？不過，我可以推斷的是，在最近十多年裡，栗戰書心中一定有很多的不平。在看到那些本來比自己資歷淺很多的前共青團同道紛紛超車高升的時候，他會不會暗自抱怨呢？他又會抱怨誰呢？而現在，在這個最高權力轉移的當口，他卻突然時來運轉，命運一把把他推上快車道。栗戰書不會感謝上帝，但他對於這位終於出現的恩人感激不盡。他會感謝誰呢？解答了這樣兩個問題，也就可以很容易地判斷栗戰書的派系歸屬了。

　　更重要的線索在於令計劃的新職。現在他以中央書記處書記的身份兼任中共中央統戰部長。原先傳言的中組部長、廣東書記、北京書記，都是篤定的下屆政治局委員身份，令計劃都沒有得到。當然，誰也不敢說統戰部長就不可能進入政治局，但是，問題的關鍵不在於令計劃能不能進入十八屆政治局，而在於他的仕途走勢。他本來是十八屆政治局常委職位的競爭者之一，更被看作十九屆政治局常委板上釘釘的領跑者。現在，連能不能進入十八屆政治局都成了懸念，那說明了什麼？

　　只能說明胡錦濤正在輸掉十八大。是胡錦濤壞了令計劃的前途，還是令計劃壞了胡錦濤的大計？只有他們兩個人心裡明白。據說令計劃「倒薄」是頭功。現在這個功臣的光環正在黯淡下去，看上去其中的邏輯好像是這樣的：胡錦濤在拿掉薄熙來之後即連連犯錯屢屢失利，結果要輸掉「倒薄」這場戰爭；而借助對於「倒薄」的反彈和胡錦濤息事寧人的綏靖心理，更抓住了令計劃驕橫、腐敗的痛腳，「太子黨」、「上海幫」等多種力量強勢進攻，看來正在打得胡錦濤節節敗退，就要輸掉十八大這場戰役。時間不多了，胡錦濤還有絕地反攻的機會和能力嗎？我看，懸。現在，風聲已經放了出來，說薄熙來會「軟著陸」，不會判刑，甚至不會開除黨籍。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就齊了：胡錦濤為此讓步而在八月北戴河還剩下的小褲頭兒，到十八大舉行的時候恐怕也就乾脆一併脫下來算了。「裸退」好，裸體也好；前者引導中共政治「進步」，後者娛樂全國人民幸福開心。十八大開成「是扒大」，精彩！「扒」什麼？「扒」褲頭啊。

――原载《动向》杂志2012年9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