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劼：朝李旺阳鞠躬，向香港人致敬

每年的六四纪念日，香港维园始终是一道最为庄严、最为明亮的人权风景线。今年的六四纪念日，香港人不仅在维园点亮了与繁星交相辉映的烛光，而且为内地的六四义士李旺阳讨回公道，示威游行。来自三十多个不同团体的成千上万香港民众向残酷屠杀六四义士的维稳当局，发出了惊天动地的怒吼：交出杀人凶手！

李旺阳，湖南邵阳人氏。六四当年，是无数个为争自由、求民主挺身而出的普通中国人之一；六四过后，又是无数个默默无闻地坐牢、遭受极其残酷迫害而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的无名义士之一。这样的无名义士，不仅在官府眼里不过一介屁民，在六四学运一些出自京城广场的领袖心目中，也同样属于可以忽略不计的群众基数，只有为领袖添分增光的义务而绝对没有只有领袖才能享受的风光。当领袖们一个一个地被香港民众不惜一切代价地接济到西方世界，在国际媒体的照耀下慷慨激昂、极尽英雄造型的时候，李旺阳只能与不计其数的六四无名参与者一样，被毫无声息地关进黑牢。在中央电视台上被通缉的著名领袖不过几年的徒刑，而李旺阳在黑牢里一坐，就是二十二年。当领袖们或者在华尔街赚钱、接着又眉开眼笑地与踩着六四鲜血一路和谐过来的大陆官府做生意的时候，或者在美国著名学府庆祝获得博士学位的时候，或者与美国富商兼政界活跃人士喜结连理、生儿育女从而幸福得不行的时候，李旺阳却只能像无数个默默无闻的被迫害者一样，被关入"棺材仓"、戴重脚镣、忍受虐待毒打，最后双目失明、双耳失聪、全身肌肉萎缩致残。但李旺阳并不屈服。接受香港媒体采访之际，李旺阳誓言如斯："我就是砍头也不回头"！铁骨铮铮呵。真正的硬汉，在这里。

六四过后的第二十三个年头降临之际，刑满释放的李旺阳，非但没有迎来云开日出的那一天，而且被维稳恶警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地被自杀了！几乎是与此同时，那个傍了美国世俗大款又傍了叫做上帝的精神大款的前学运领袖向全世界大声宣布，原谅六四屠夫！李旺阳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要不是香港民众拍案而起，李旺阳只能成为又一个默默无闻的死难者，就像当年诸多倒在血泊中的无名烈士一样。因为李旺阳既没有与华尔街股神谈钱论股的本事，又没有与国会议员和白宫主人沟通的能力。李旺阳只能如同无数个被虐杀的遇难者一样，默默地倒下，消失。

但香港毕竟不是北京，北京城里各种面孔都懂得如何玩政治、如何炒名声，但香港民众有的，却是实实在在的良心良知。当年京城里的学运领袖有难，香港民众不计代价地救领袖；如今湖南默默无闻的义士被自杀，香港民众高举义士画像讨公道。香港民众没有京城里的势利眼和虚荣心，从而朴素得犹如九千六百方平方公里的土地一般，实在。香港民众既有广东人与生俱来似的不以洋人目光为转移的傲骨，又有西方文明一百多年的潜移默化。香港民众本然地懂得，什么叫做言论自由，什么叫做人的尊严。当台湾的国民党人在民主、自由与专制因袭、专制人格之间左右为难之际，香港民众却已经习得了民主是什么样的程序，自由是什么样的涵义。当台湾的国民党人在六四面前支支吾吾之际，香港民众毫不犹豫地与六四受难者站在一起，为六四义士伸张正义。因此，世人既为李旺阳那样的六四义士惊叹：伟哉，无名义士！世人又为香港民众力挺六四义士喝彩：壮哉，香港民众！

区区不才，自知微薄。谨以此小文，朝义士李旺阳鞠躬，向香港民众致敬。

二0一二年六月十四日写于纽约

――原载《争鸣》杂志2012年7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