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溫執政初期的開明假象, 令部分傾向自由主義的知识分子和媒体盲目套用西方經驗, 忽視了中國問題的艱巨性,对專制体制的强大和頑固程度估计不足。 中国知識份子自我中心的精英心態,閉門造車、盲目樂觀, 會畫地為牢,與實際相背。
刘晓波等与北京法律工作者2006年1月2日的合影。前排:高智晟、郭飞雄、范亚峰、李柏光、陈永苗。后排:王光泽、俞梅荪、刘晓波、莫少平、王怡、浦志强、滕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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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人振奮的概念
最早提出「政法系的崛起」, 是時任中國社科院法學所副研究員的范亞峰。他在《二○○四: 政法系主導社會轉型》、《政法系和中國憲政之路》等文提出, 經過二十多年的發展, 包括公檢法工作人員和法學學者與律師等在內,可以稱作「政法系」 的人才日益成為一支重要的力量。他們能夠遵循憲政邏輯管理社會, 將為中國政治帶來活力,將主導中國社會轉型的進程。
當時著名的青年法律學者王怡認為,在當前中國現實中, 政治問題不允許公開談論,但可以談法律問題。「法治話語」 是從官府到民間都最具合法性的話語。一方面, 一批具有法律背景的學者、 律師和自由撰稿人成為民間維權運動的生力軍。另一方面,所謂「 政法系」學者進入體制,在傳統的團系、軍系、秘書系、政工系、 企業系和理工系之外,成為初露端倪的一派人事勢力。「政法系」 的崛起可能給未來的民主化帶來一個機會, 即持不同政見的廟堂與江湖可以彼此聽懂, 能用同一套邏輯和話語使對話有起碼的理性。
自由派理論家陳子明認為,「政法系」有一種獨特的社會功能, 它本身既是新興的公民社會的一個指標性團體, 又通過自己的活動推動公民社會其他組成部份萌生和成熟。 它是公民社會的催化劑和加速器, 在向公民時代的演進中承擔不可推卸的歷史使命。
不僅學者這樣認為,當時很多媒體也採納了這一提法。例如《 南方週末》有篇熱情洋溢的《中國政法系崛起, 人權保護延伸到軍隊》。流風所及,甚至連具有體制背景的刊物如《 瞭望東方週刊》也有《政法系推動社會轉型》這樣的報道。 可見這的確是當時的一種共識。
大相徑庭的現實
這種提法有一定的事實基礎。近二三十年,法科專業持續熱門。 國家司法考試是取得法官、檢察官、 律師等職業資格必須跨越的門檻,有「天下第一考」之稱, 舉辦十年來有超過五十萬人通過這項考試。 中國律師已經超過二十萬人。 法院和檢察院在政治生活中的地位相對過去有所提升, 公安部門在權力體系中一馬當先。 體制內官員包括高層領導中具有法律學科背景的人有增多的趨勢。 各級政府無不標榜依法治國、依法行政,「法治話語」 成為政治正確。
但這不過是表面現象。實際是「政法委」在崛起,而非「政法系」 崛起。政法委在近二三十年特別近十年地位迅速躥升, 政法委負責人躋身權力核心圈,這是有目共睹的事實。政法委對「 政法系統」赤裸裸地干涉操縱,是扭曲法治的最大黑手。 各種社會不公正,大大小小的冤假錯案,幾乎都有政法委的身影。 體制內的「政法系統」聽命於政法委,體制外的律師、 學者同樣受制當局,何曾有獨立發展的空間?真正堅持正義、 無怨無悔的法律人,在體制內外都是極少數。他們何曾「崛起」?
法律人參政的確多了一些,但在體制內仍屬於極少數。 況且政權中點綴一些法律背景的人才,並不保證朝向憲政民主前進。 一個典型例子是被稱作胡錦濤「智囊」的夏勇。 他是以研究人權法出名的法學教授,英雄入彀, 擔任國家保密局局長,成為胡錦濤政權的大員,位高權重, 卻未見對社會進步有何貢獻。被視為接班熱門人選的習近平、 李克強等人,由於具有法科教育背景,似乎也應該屬於「政法系」, 但他們能帶來不同於其他人的改變嗎?從言行上尚看不出來。 體制的強大同化力量不可低估。至於有人設想「體制內外的『 政法系』由於分享同一套理念與邏輯, 因此可以彼此聽懂甚至形成合力」, 現在看來是得不到事實支持的善良願望。
警惕盲目樂觀和虛假期望
進一步說,「政法系」概念本身就成問題, 目前並不存在一個分享共同信念的法律職業共同體。 大陸的法律教育往往只是在傳授法條,而不是培育法律精神, 進入體制內的法律人大量被體制同化。不止如此,體制外的法律人, 也往往在權貴資本主義壓迫下為五斗米折腰。 體制內外都談不上存在系統的「政法系」力量。 近年來湧現了很多維權律師、良心學者,但他們更多是個人的自覺。 他們英勇奮鬥為法律人爭光,為生民造福, 是社會進步的重要支持力量。 但他們遭受的壓力乃至迫害也超乎尋常。如去年「茉莉花」, 白色恐怖之下近年來活躍的維權人士幾乎被一網打盡。 他們在所有具備法律學科或職業背景的人中佔的比例還太小。 許多具有法律背景的人士,並沒有崇高和堅定的憲政民主信念。 如果把這些人稱為「政法系」,看不出他們「崛起」 會推動和主導社會進步, 他們只不過是在既有的壓迫剝削秩序下牟取利益罷了。
「政法系的崛起」的提出,與胡溫執政初期的開明假象有關。 部分傾向自由主義的知識分子和媒體看到一些值得樂觀的現象, 但盲目套用西方經驗,忽視了中國問題的艱巨性, 對專制體制的強大和頑固程度估計不足。 事實證明胡溫並未在政治改革上做出任何突破, 而是繼續維持僵化腐朽的統治,甚至變本加厲。 寄希望於個別體制內精英的良知,一廂情願設想所謂內外合力、 朝野合作,這是天真幼稚和虛假期望。「政法系的崛起」 之說的失敗,驗證了這一點。
——原载《动向》杂志2012年5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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