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和新：王立軍定盤十八大

胡锦涛没有看到，一旦他把最高权力交出去，而且是交给了“太子党”，那他胡锦涛本人对这个党来说就没有多大的政治价值了。如果有，恐怕就是要为党当牺牲品…… 

龍年是中國的凶年，而這個龍年，對中共來說，則是「悠悠萬事，惟十八大為大」的一年。本來這個十八大就是個很麻煩的事情，麻煩就麻煩在最高層的權力再分配不容易搞定。不承想，新春伊始，突然出來了一個「王立軍事件」。「打黑英雄」、現任重慶市副市長、剛剛免兼重慶市公安局局長三天的王立軍，驅車三百公里逃進美國駐成都領事館，一時間震驚朝野。王是重慶市委書記、現任中央政治局委員、人稱「西南王」的薄熙來手下第一幹將，這兩年為「打黑」出力巨多，是「重慶模式」的最大台柱子人才之一。王立軍出走，背後黑幕重重，但是有一條是肯定的，那就是他與薄熙來翻臉了。現在，王立軍在北京掌握之中；據老夫所知，其實就是在胡錦濤的人馬掌握之中，其保安級別甚至超過了胡錦濤本人的保安級別，全中國目前僅有賴昌星的保安級別可以和王立軍相提並論。誰都知道，王立軍這件事情，直接衝擊中共十八大最高層的權力格局。問題是，究竟如何衝擊？又會衝擊出個什麼樣的結果來？目前看，胡錦濤優柔寡斷，很可能失去這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本來一箭定江山的機會反而要被對手所利用。下面，根據老夫在京城所瞭解到的一些邊邊角角情況，加上某些分析，綜合出一些看法來，供大家參考。

　　十八大是「團派」的難關

　　十八大最高人事難定，難就難在胡錦濤很難搞成一個「胡記」多數的十八屆政治局常委會，而如果不能組成這樣一個常委會，胡錦濤交班之後就會「人走茶涼」，以後的那些什麼「第六代」等等的盤算全都會成為泡影，搞不好連胡錦濤本人都可能成為「太子黨」上台之後實行所謂「新政」的替罪羊──這個苗頭，從很有來頭的張木生去年就公開指責胡錦濤對中共政權不負責任、「抱著定時炸彈擊鼓傳花」等等這些言論裡，已經可以嗅到明確的味道了。張木生本來曾在西藏任職行署專員，那個時候正是胡錦濤本人在當西藏的黨委書記，兩人有過交集。可是，張木生根本不買胡錦濤的帳。北京流傳的笑話說，前兩年某一年的春節，胡錦濤拿出當年在貴州「尊老愛幼」的傳統，給張木生的母親打電話──這倒不是因為老太太是張木生的母親，而是因為張木生的父親曾是中共情治部門高官，公開職務則包括曾經出任「文革」前的國家經委副主任，資格也是很老的。據說，電話裡，胡錦濤先報家門：「我是胡錦濤啊。」稀裡糊塗的老太太回答說：「哪個胡錦濤啊？」胡錦濤對待老幹部是以和藹、耐心、周到、細緻著稱的，於是補充自我介紹：「中南海的胡錦濤啊！」老太太這回是這樣回答的：「噢，我不認識你啊！」這個段子是真是假，外人無法知道；如果不是段子中的某人或其家人說出來，這種故事外界就是要編也無從編起。至少，怎麼就單單編排到了張家老太太身上呢？能把這種段子傳出去，其對胡錦濤的那種不屑與輕蔑可謂溢於言表了。

　　可是，胡錦濤不甘心。就像有人文章裡所指出的，如果胡錦濤交了班而又不能組成一個胡記多數的下屆政治局常委會，從歷史眼光來看，胡錦濤其實等於給江澤民和太子黨們當了十年出力不討好的臨時管家。具有中共高層經歷（包括共青團高層經歷）、曾在英國劍橋大學任教的胡少江（筆名）也說，「團派」將在胡錦濤之後很快走下坡路，其原因也應該是看到了十八大胡系力量一旦出現斷層，以後就不可能接得上茬了。胡錦濤對此應該比誰都明白，當然也比誰都著急。所以，不管別人提出什麼樣的下屆政治局常委組成方案，胡錦濤都不接受，因為其中頂多四位胡系人馬：李克強、李源潮、劉雲山、汪洋，剩下的五席都是別人的。胡錦濤在等待機會，希望找到一個辦法，可以把令計劃加進去。這樣一來，十八屆政治局常委會可以是胡系五席佔據簡單多數的形勢，而十九屆政治局常委會則更將是李克強、汪洋、令計劃三人留任對上習近平一人留任的格局。那個時候，把常委減為七席，新晉三個常委很容易就能做到「團派」二席，總起來就是胡系在十九大將佔據政治局常委會的絕對多數（七分之五），完全可以保證胡春華成為「第六代」核心。可以說，胡系最難的關口，就在十八大；只要十八大這一局在政治局常委會問題上不輸，時間就在「團派」一邊，江系和太子黨未來都將十分黯淡。

　　胡、賀聯手，劍指重慶

　　有人會說，在第一把手最大的中共政治中，政治局常委會的多數這個問題，有那麼重要嗎？這就是不懂得「六四」之後最高層運作的新規範了。一九八九年天安門之變，對高層來說，出現了兩條新東西：一條是鄧小平說的，常委不出問題──也就是說，常委出了非政治問題也不會追究。這就等於說，進了常委就是進了政治保險箱，所以每一位常委也都有恃無恐，強勢起來。另一條恰恰反過來：以前的第一把手，胡耀邦也好，趙紫陽也好，那都是同輩之中出類拔萃者，能力、政績、品德、修養都遠遠高於其他的同輩常委；而自江澤民開始，那就純粹是交關好運才當上這個第一把手了。當然，第一把手有很多便利，權力還是比其他常委大得多；但是，常委們各管一攤、自說自話的傾向越來越強化了，於是，「集體決策」、討價還價的現象也就越來越突出了。到了胡錦濤這裡，面對兩屆（十六、十七）都是江澤民人馬佔據多數的常委會，實在是太瞭解這個貓膩了。就是目前面對下屆政治局常委的組成問題，也包括面對薄熙來目無中央、自行其是的問題，胡錦濤一樣也在政治局常委多數的掣肘之下。

　　胡的辦法是，選擇個別問題，實行各個擊破。在爭取下屆政治局常委席位上，薄熙來跳得最高，因此也得罪人最多、爭議最大，胡錦濤早就盯上了他。而薄熙來得罪的人之中，首推曾任重慶市委書記、現任中央政治局常委和中紀委第一書記的賀國強。還是李克強當遼寧省委書記的時候，他就已經在胡錦濤的授意下搜集了不少薄熙來的材料，包括薄熙來手下第一打手王立軍違法亂紀的罪證。當這些材料塞進了賀國強的公文包裡的時候，賀國強心知肚明，曉得自己報仇的機會來了。胡、賀各有所需，一拍即合，他們先在遼寧鐵嶺動手，那裡是王立軍當了多年公安局長的地方。目標當然不止王立軍──中共黨史上，「批薄（一波）射劉（少奇）」、「批陳（伯達）整風」（目標針對林彪），這都是耳熟能詳的例子了，哪個不懂這個奧妙？所以，這就是胡錦濤、賀國強聯手收拾薄熙來的信號。

　　胡錦濤「加減乘除」如意算盤

　　收拾薄熙來幹什麼呢？這個問題就外行了。答案很簡單：對賀國強來說，是要報一箭之仇；對胡錦濤來說，就是要主導十八大政治局常委的安排。為什麼搞了薄熙來就能增加胡錦濤的這個主導能力呢？「這裡有個『加減乘除』的如意算盤。」

　　第一是減法，就是減去下屆政治局常委的一個強有力競爭者，而這個競爭者不是胡錦濤這一派的人。第二是乘法，藉此立威，就是把搞掉薄熙來的權威效應加倍放大。這樣一來，就可以震懾那些不服胡錦濤主導的人物，等於告訴他們：薄熙來這麼張揚猖狂、不可一世，我都能把他拿得下來，你們自個兒掂量掂量，是不是還要和我頂牛？你們哪個敢說自己的屁股上沒屎？趁早都給我老實點兒！這個權威一立，下面還有除法跟著：借此東風，胡錦濤就要改變政治局的退休年齡規則了。他已經策劃了要把「七上八下」改為「六上七下」，這樣一下子就把年滿六十七歲的另外兩位強有力的常委競爭者排除出去了。這兩位，都是「太子黨」，就是出生於一九四五年的俞正聲和劉延東。俞正聲不用說了，那個劉延東，雖然出身團中央，但是，當年在胡錦濤手下當團中央第二把手的時候，就和胡錦濤面和心不和。所以，胡錦濤卸任團中央第一書記的時候，根本不向中央推薦劉延東接任，而是推薦了當時在團中央書記中排名最後一位的宋德福。結果，宋德福接了胡錦濤的團中央第一書記，劉延東不得不在宋的手下繼續當二把手。她心裡那個窩火，就不用提了。直到江澤民上台，劉延東這才時來運轉：老江要吹噓自己的紅色後代背景，於是大肆宣傳養父江上青，而劉延東的父親、前農業部副部長劉瑞龍，正是江上青當年的戰友。劉延東一下子靠上了江，但凡江家紀念江上青的活動，她沒有缺席過，身份就相當於江澤民的妹妹了。這個關係，非同一般。

　　上述這套運算方程做下來，就可以搞掉薄熙來、俞正聲、劉延東三個「太子黨」人物。這樣一來，本來還有九個現任政治局委員在年齡杠杠以內，一下子只剩六個了。就算全都進常委，加上習近平、李克強，才夠八個，還有一席空位，可供胡錦濤繼續撥打他的如意算盤的「加法」：把令計劃順理成章地塞進十八大政治局常委。於是乎，這就一舉扭轉劣勢，實現夢想，安然度過十八大的難關，就等十九大把個「團派」江山「胡記」天下鞏固起來了。

　　習近平撿了便宜賣了乖

　　可是，這個如意算盤，還缺一個關鍵的算盤珠兒。胡錦濤、溫家寶、李克強，這三個本來就是不待見薄熙來的，加上一個賀國強，僅僅才是四個現任政治局常委，還是過不了半數。這個不怕，胡錦濤早就像好了，那第五個就是習近平。薄熙來對習近平一直不放在眼裡，早有不臣之心。按道理，搞掉薄熙來，等於為習近平將來當一把手拔掉了一根釘子，這小習還能不配合？可是，王立軍事件出來之後，這個胖子習近平不吭不哈，表面上說是先不要干擾了下一步訪美的國家大事，可是誰知道他肚子裡賣的什麼藥？於是，趁他訪美，乾脆通過老美給他上上勁兒，就說薄熙來有計劃將來搞掉習近平，這是王立軍招供的。等習近平也表態嚴辦薄熙來，那就萬事俱備，連東風也不欠缺了。

　　胡錦濤沒有想到，習近平從美國回來之後，竟然表態要低調處理王立軍事件，盡量不要牽扯薄熙來。習近平的立足點還很高，他說：境內外敵對勢力都在試圖利用這件事情，我們不能上這個當；就想當年小平同志所說的，我們黨的領導層的團結，是我們立於不敗之地的保障。他還說：再說，重慶的很多事情，做的還是得民心的，探索了不少有益的經驗，雖然某些具體的做法可以更穩妥一些。不過，改革過程中有一些瑕疵，也比什麼都不幹強，比根本不改革強。好他個習近平，這樣一來，倒是他最有政治眼光、最顧大局、最改革、也最能團結人了。一下子把個胡錦濤晾到了那裡。

　　有了習近平這一番話，挺薄力量馬上來了精神，好像薄熙來在王立軍事件之後不僅沒有問題，而且進常委更不在話下了似的。不過，這就是「醉死不認這壺酒錢」了。據知，在這個問題上，習近平說了個含糊話。他說，薄熙來是不是進入下屆常委，這個恐怕就要多考慮一下了。這個傾向，是不讓他進的意思，但是留下了將來改變主意的餘地。胡錦濤那一邊呢，心知肚明這次是被習近平撿了便宜賣了乖，但有苦一時說不出。據明眼人分析，習近平就是看透了胡錦濤的「加減乘除」方程式，不想在十八大之後做「胡錦濤第二」，還讓垂簾聽政的胡錦濤多方牽制──要知道，如果「加減乘除」做通了，胡錦濤那個時候就將是「江澤民第二」了。「太子黨」本來人馬就不算多，儘管相互勾心鬥角，各有瑜亮情結，但習近平明白，大局是不能讓胡錦濤的人馬佔據主導地位。現在這麼一手，可謂漂亮，上能同時打起改革和毛派的左右兩面大旗，中能不動聲色地破掉胡錦濤的局，下能不費吹灰之力地收服薄熙來。哈哈，別提習近平有多得意了。

　　打不到黃鼠狼，反惹一身臊

　　不是說「王立軍定盤十八大」嗎，怎麼說了半天沒怎麼說到王立軍的事情？其實是說到了，現在不妨挑明：如果抓住王立軍事件深查薄熙來，十八大的盤子就將是胡錦濤所主導；反過來，那當然就不是了。一句話，有沒有力量拿王立軍做文章，按照原來的戰略設想直擊薄熙來，將決定胡錦濤和整個「團派」、「胡系」十八大的政治命運，也就將決定他們未來的整個政治前途。現在的情況是，胡錦濤首鼠兩端，舉棋不定，優柔寡斷，投鼠忌器，結果把本來是自己掌握主動權的這個王立軍事件，反而變成了好像一個沉重的政治包袱。不錯，王立軍事件，對於整個中共政權來說，不能不說是一個政治包袱，胡錦濤作為黨的總書記，站在整個中共的立場上考慮問題，也是可以理解的。但是，胡錦濤沒有看到，一旦他把最高權力交出去，而且是交給了「太子黨」，那他胡錦濤本人對這個黨來說就沒有多大的政治價值了。如果有，恐怕就是要為黨當犧牲品──此話怎講？

　　頗有論者在討論薄熙來問題時說到陳希同、陳良宇，但是，大家似乎都忘記了，江澤民當年並不單單是拿下了陳希同而立威。江澤民當年反腐之劍是直接指到了鄧小平的兒子鄧質方鼻子上的。當然，那個時候，江澤民不可能把鄧質方送進監牢。可是，反過來說，如果江澤民有這個力量，他就會那麼幹的。江澤民當年能把目標對準鄧小平的兒子，這說明了中共權力繼承的背後，那個角力實在是驚心動魄。而這也正是江澤民死死抓住權力不放的最為根本的原因──他能這樣對待老鄧的兒子，後人也就能這樣對待他老江的兒子。何況，老江明白自己遠遠比不上老鄧，當然也就明白自己的兒子會面臨比老鄧的兒子大得多的危險。那麼，現在，輪到了胡錦濤頭上。「太子黨」尚未上台，就已經說了，要大開殺戒，殺貪官以謝天下。會不會殺到胡錦濤兒子的頭上？這個誰敢保證？還是胡錦濤自己去掂量掂量吧。

　　如果沒有要搞薄熙來的打算，也許這場權力鬥爭還不至於這樣劍拔弩張、腥風血雨。可是，不管你怎麼說，薄熙來一定是認為胡錦濤在那裡搞他。事情搞到半截，習近平居然又若明若暗地好像站到了薄熙來的一邊。這樣看來，生活在特級保安也就是特級監禁之中的王立軍，還真的成了胡錦濤的一個燙手山芋。沒有打到黃鼠狼，反惹一身臊。如果是去打狼打虎而沒有打到呢？那恐怕就不光是臊不臊的問題了。當然，胡錦濤黨性強，也許會為了黨的大局而寧願冒將來犧牲自己兒子的險。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但願中國共產黨全黨世世代代對胡錦濤會像對毛澤東那樣有感恩、崇拜之心吧。

于2012年2月28日

——原载《动向》杂志2012年3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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