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二：《軍人永勝》——前解放軍總參謀長黃永勝將軍前傳封面（新世紀出版及傳媒有限公司于 2010年11月14日發行）
【一九八一年一月二十五日，在受審判退場結束時，我們有機會互相看了一眼。萬萬沒有想到，這竟是在我們「自己」法庭上永別！過去，共同戰壕的戰友，今天竟成了共同受審的冤犯。】
一九八三年五月十日，路光從北京來的電報中說：「冬父四月二十六日在青島逝世了。」噩耗傳來，令人心碎，老英雄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了！
政治生命同年同月同日「死」
黃永勝同志關了十年，患了肝癌，他留在人世的時間不會很長了，這我是能想到的。我異想天開地想過：希望他去世之前，我們還是能見一面！對黃永勝同志 之死，只有淚水為悼了！我同黃永勝是同一個戰壕的戰友。當然，我們不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我們的政治生命都是同年，同月，同日，同刻而「死」的。從政 治生命來說，歷史上劉、關、張希望同時而死，未曾實現，我們可實現了！這樣的戰友，確實是少有的。「四人幫」認定黃永勝、吳法憲、李作鵬、邱會作是林彪的 「四大金剛」，後來鄧小平又決定，黃、吳、李、邱是「林彪反革命集團四大主犯」。不管金剛也好，主犯也好，苦難兄弟也好，革命戰友也好，黃永勝都是處於 「大哥」地位的。
我同黃永勝先後七次共事。我們之間，從共事開始，到同時關起來，同時投進監獄，同時受審，同時在鬼域世界度日，都是親密戰友。現在，黃永勝成了一個冤鬼，我還是一個活著的冤犯。我應該留下一篇哪怕是很蹩腳的文字，也要來悼念我親愛的戰友，以表我的哀思！
黃永勝同志是一個有很多優點的領導幹部。擇其要來說，他是一個有領導能力，軍事指揮才能很高的高級指揮員，是一個軍政雙全的高級領導幹部。在這裏，我對他不能做全面的評述，只能談幾個主要問題。
他自願參加革命，英勇奮鬥。黃永勝同志一九二七年就到武昌的國民革命政府警衛團當兵。警衛團是共產黨人很多的部隊，他去當兵是為了謀生，但從當兵開 始就受到了共產黨的教育，到了警衛團就成了革命戰士。一九二七年秋，武漢國民政府警衛團，參加了秋收起義並上了井岡山，成了中國工農紅軍最早的部隊之一。 警衛團出了一大批高級幹部，黃永勝也是「井岡山的同志們」之中的高級幹部之一。
上井岡山的時候，黃永勝還是一個班長。後來在中央蘇區幾年的鬥爭中，他由班長、排長、連長、營長、團長，一步不缺地當到了師長。黃永勝在江西瑞金， 還當過中央警衛營（應為軍委特務營——筆者注）營長（宋裕和任政委），保衛中央，日夜與毛主席相處，很年青的時候就得到了毛主席的親自教導。
中央蘇區的部隊並不很大，當過師長的也不多。黃永勝當然是紅軍中最為先進、最有能力的人物之一了，否則就不能成為年青的師長的。
黃永勝上井岡山的時候，武昌的形勢是比較混亂的。他是湖北咸寧人，離家不遠，地理人情都很熟悉。如果沒有自願革命，自願上井岡山，自願當紅軍，他是很容易溜回家的。在當時情況下，他能夠走上革命道路是十分可貴的。他革命的世界觀，在年青的時候就確定了。
林彪冤案要犯：18年有期徒刑
在革命隊伍中，黃永勝努力學習。他參加革命後，能夠得到黨的器重，固然有時勢造英雄的一面，但與自己的努力是分不開的。六十年代初，羅榮桓元帥在同 許多高級幹部閒談到高級幹部的優缺點時，其中就說到了黃永勝同志。羅說：「黃永勝是武漢警衛團的，我們一起上井岡山。這個人有很多的優點，其中最主要的 是：對工作很努力，不甘落後，打仗勇敢，同群眾關係很密切。當然，他也是有缺點的人，沒有缺點不是更好嗎？這是不可能的。沒有缺點的人是沒有的。」羅對黃 永勝同志的評價是正確的。
黃永勝當團長時，有名師長率一個多團的部隊投降國民黨軍隊。黃得知情況後，即帶自己的團全力追趕，經過緊急追趕之後，追上了叛徒。經過艱苦工作，被 師長欺騙的部隊都爭取回來了，只有師長單人匹馬投敵了。為此他得到了紅星獎章一枚。當時。能得到這種獎章的人是很少的，這是黃永勝同志歷史上的重大光榮。 據說這種獎章不僅榮譽很高，而且還可能「保命」。當時有不成文的規定：獲獎的人，如果犯了殺頭之罪可以降罪一等。一九五五年黃永勝授上將軍銜後，得到紅軍 時期一級八一勳章，抗日戰爭時期一級獨立自由勳章，解放戰爭時期一級解放勳章。這是黨和人民給他的最高榮譽。可是在林彪反革命集團的冤案中，黃永勝所得到 的是十八年有期徒刑！
他是傑出的軍事指揮員，我軍的名將。黃永勝同志是真正身經百戰的指揮員。在他一生的戰鬥生活中，打過的大小仗是數以千計的（不是形容詞）。他的指揮才能是全軍聞名的，熟悉他的人都稱呼他「黃忠老將」。
黃永勝同志，除了是一個好的指揮員之外，也是個好的領導幹部。例如，他組織觀念很強，特別是對毛主席、林副主席感情很深，對人誠懇熱情，堅持原則，不怕打擊。
在文化大革命中，黃永勝同志堅持原則，堅持鬥爭，頂住了一次又一次惡流，特別是「四人幫」下了決心要把他打倒。黃永勝剛來北京不久，江青就說：總長 選錯了。他任軍委辦事組組長期間和在總參謀長的崗位上，對軍隊的文化大革命和穩定軍隊，加強戰備都做出了很大的貢獻。過去奪取政權的「武戰」他是英雄、戰 將，立了很大的戰功；現在為建設社會主義的「文戰」，又立了新功。在半個多世紀的革命鬥爭中，他是一個立下了很大功勞的高級領導幹部。
在我們「自己」法庭上永別
在反毛主席的惡浪中，少數別有用心的人把黃永勝同志推上了反毛主席的審判臺。他在這一場特殊的鎮壓中，頭腦是清醒的，看透了問題的本質，沒有被法庭利用為反毛主席的工具，寧願自己認，也不往毛主席、周總理身上推。他在法庭上做了很好的鬥爭，我對他甚為佩服和尊敬。
一九八一年一月二十五日，在北京公安部禮堂，在受審判退場結束時，我們有機會互相看了一眼。我看見黃永勝同志走路都很困難，背是駝的，小步向前走， 真是可憐極了。可是他精神很好，沒有被壓倒。當我們兩個人的視線相交時，他的表情還是同當年一樣：先微笑後說話。不過這次我們互相「說」的話，沒有聲音就 是了。但萬萬沒有想到，這次竟是我們最後一次眼見！在我們「自己」法庭上永別！過去，共同戰壕的戰友，今天竟成了共同受審的冤犯。
老戰友，親愛的黃永勝同志，你是帶著傷疤，又是光著「身子」去見閻王的。
半個多世紀革命的光榮歷史一筆勾消了，什麼也沒有了，連勳章、獎章也被取消了。但歷史是任何人都勾消不了的，人民會永遠紀念你！
老戰友，親愛的黃永勝同志，你死了是「默默」無聞的。老革命，老幹部，老功臣為革命而死了，什麼也沒有得著，不僅是報紙上沒有得到「立錐」之地，連花圈也沒有得到一個。但人民在讚頌你一生的功績。
老戰友，親愛的黃永勝同志，你是自己「走路」去見馬克思的，沒有人給你「送行」 ，也沒有人給你發一個錢的「路費」。這不要緊，你所經過的地方，人民會熱情歡迎你的，很好招待你的。你到「家」時，你的老戰友，老同志，老上級會熱烈歡迎 你的，毛主席、周總理、林副主席一定會同過去一樣，立即接見你的！
安息吧！親愛的黃永勝同志。我永遠悼念我的老戰友黃永勝同志！
一九八三年五月十五日晚於西安
注：邱會作（1914—2002）江西興國人，曾任總後勤部部長，副總參謀長，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1955年授中將軍銜。
——原载《动向》杂志2010年11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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