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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5月11日星期二

祭园守园人―― 野草.苍根.山之骨:告别朱厚泽





                                  庄严、安谧沉睡的朱厚泽

 

 

                              老鬼、崔卫平肃立灵床前致哀
 

     野草.苍根.山之骨:告别朱厚泽

 

素菊悲潮的北京医院西门告别室。遗像上一条黑色的横幅:“厚泽我们永远和您在一起。”白玫瑰海澜般的簇拥之中,朱厚泽庄严、安谧地睡着。大厅反复回荡着关牧春那浑厚的歌声“我深情地爱着您,这多情的土地……

吊唁处不停散发着一幅野草、一帧苍根、一篇《山之骨》的绝世讣告。

一大早就起床,拣出素色的服装,不再沉湎于依然未竟的经典追魂林昭系列……只为早早穿过北京医院一片正在施工的工地,早早来到这里,早早走近这野草、苍根、山之骨,走近一个生命终点上大历史、大悲悯、大人性的至境——

只为陌生、素朴、倾情地告别与拥紧一次——

永远告别与拥紧我从未拜谒过的一位长者、仁者、睿者——更是勇者:朱厚泽。

 

从九日以来,到刚刚来的一路之上,耳畔原来不绝萦回着的,是春节道别前戴煌恩公那逼视着的瞩望:

记住——“炎黄春秋春节团拜会上,朱厚泽面对200多人大声疾呼:不批毛,中国绝无希望与出路……

仁者、睿者——更是勇者的疾呼!

可今天还是来迟了么?已是黑压压的人群。有人告诉我,我的戴煌恩公已来过,告别过,走了。

不,我来得正是时候——老鬼问候着的李锐,姚监复引荐着的赵紫阳秘书与王雁南夫妇,去年4.15在共青城富华山南麓狭路相逢的胡德平,坐着轮椅的李普、驱车来去的胡启立与乘公交赶来的戴晴,等着最后送别的熟悉的杜光、崔卫平、铁流们和黑压压的陌生者,陪伴我们直到午后的李慎之的儿子和女儿…….

一一被我的数码定格着。

是的,多少野草、苍根、山之骨凝蕴、支撑、回应着朱厚泽先生大历史的疾呼!

批毛祛左的大历史疾呼,与普世与共、民主、宪政、法制、公民社会的大华夏瞩望:那永与天地同在的野草、苍根,那“乘时代的大潮被卷入风暴漩涡”的“山之骨”啊,这是否就是您永远沉睡时不暝的遗愿或瞩望?

 

于是,在吊唁簿上题签了我的感恩:“厚德接天,泽延及海。”

于是,接过一支黄菊。

接过一份小小的“讣告——

华夏精神史会记住这份十六开对折的小小“讣告——那是一个生命尽头旷世难再、无比璀璨的精神风景:没有一字官衔,没有一文履历,没有一语辉煌,没有一痕顿挫,更无一言伤感、祈愿乃至祝福,妻儿子孙归骨家乡山野的一语交代与对亲朋好友的一声衷谢之外,一幅劲草,一幅苍根,一篇《山之骨》短文而已!

于是我的送别——我走近灵堂卑微却真诚的顶礼与誓志的深处,更充满了对一个陌生人的感恩。是啊,就是朱厚泽以历史大视野入主中宣部长的一年多,虽然我依然陷溺在羁縻过李九莲的大湖深处,但李九莲、钟海源与我们那远非文学所能包容的悲剧,就不仅已在老鬼、戴晴们的追寻中了,而且已经朦胧成《胡平:历史沉思录——井冈山红卫兵大串连二十周年祭》中的“黎莲”了。就是朱厚泽那宽容、宽厚、宽松“小阳春”的大环境里,“唯明”在《收获》上倾吐出《寻觅回来的哀痛》,第一次公开、大声地悲呼着李九莲!我深信,至今也蹊跷着的我的再度“无罪”,与这一切连同胡耀邦曾经一再的关注,绝然密切相关!而报告文学得以先于它的悲剧人物的罕见“自由”,又该是被怎样的大历史观、大人性悲悯支撑着?

读朱厚泽全面改革的痛思也罢,参悟他对毛泽东新民主义论的穿透也罢,最深刻、最动人的,不就是这种超乎阶级、党派、集团与时代局限的大历史观?!不就是这种超乎党性的纯粹的大人性——那“野气未消,钙性难移”的大悲悯?!
                            

                     右起:姚监复与胡耀邦长子胡德平在送别朱厚泽现场




                                与戴晴大姐摄于告别厅

于是,即使一个姑娘真诚陪伴着我分别在朱厚泽灵前、灵床右侧、遗像前三番深深三鞠躬之后,我依然流连灵堂,频频回首那沉睡中苍白、�削却无比坦然的遗容。真不忍两三个时辰之后,无情的火化炉就将这庄严的一切化归永恒的山野啊!

——我让正摄录着的史义军先生用我的数码机,定格了我流连的一瞬。

就在这时候,老鬼与满脸泪痕的崔卫平向灵床走来。

于是,我定格着他们悲戚、真诚的送别。

 

终于站在了告别室前。

等待最后的送别。

直到这时,我仍然未向站在身边的崔卫平女士追问,据云她传闻的朱老逝世时雷雨大作、满地白花的天人感应,自谁传来?.....

崔卫平却悄悄对我感慨起来:“怎么一部警车都不见啊?——倒习惯了警察、警车陪伴(精神活动)的常态。”

“他们该想到在这里遭遇胡启立、胡德平、王亚南、李锐们的尴尬吧!”我回答。

“他们从来都不是蠢得不顾一切的么?”崔卫平又说。

顾不得与崔卫平继续探讨了——朱厚泽灵柩从灵堂向灵车抬过来了,我的数码急于记录这北京医院属于他的最后的瞬间…….

与离尘绝扰者的告别,与山之骨、山之魂的拥紧。

直到我用笔定格着白天的一切的此刻,思绪才回到上午我与崔卫平讨论的问题上来。我的一个思路是,这个难得没有警车的精神时空,与那份绝对反复讨论过、争辩过、送审过、终于不着红尘一字的小小讣告怕是大有关系:党旗覆盖下的遗体,其仅仅属于野草、苍根之最后愿望,其终归故乡山野之骨,是不该被亵渎、被惊扰、被和谐的……

——更何况那无法亵渎、无法惊扰也无法和谐的大历史人格,与山之骨、山之魂!

 

 

2010/5/11子夜于北京

 

 

 

                                                 送殡 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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