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尔仁尼琴
帕斯捷尔纳克
一些思絮：关于帕斯捷尔纳克与索尔仁尼琴
萧瀚
1、帕斯捷尔纳克(1890～1960，Борис Леонидович Пастернак，拉丁语：Pasternak，Boris Leonidovich)，是1958年度的诺奖作家，索尔仁尼琴（俄语：Александр Исаевич Солженицын，拉丁语：Aleksandr Isayevich Solzhenitsyn；1918年12月11日－2008年8月3日），是1970年度的诺奖作家。他们都因为获奖而遭到苏联当局的进一步迫害。
2、帕出身于艺术世家，父母亲都有很高的艺术修养，年轻时曾立志成为音乐家，大学时读的是法律，随后转读哲学历史系；索成长于单亲家庭，父亲早亡，最初读的大学是物理数学系，后来入军队，被劳教8年。
3、帕以诗人的身份登上文坛，少年成名；索以现实主义作家登上文坛，那时他已经44岁，帕已在此前两年去世。
4、两人都被苏联作协开除，这是除了诺奖之外，苏联本国颁给他们的又一特殊荣誉。
5、帕获奖的时候，赫鲁晓夫说你要去领奖就别回来了，帕不愿被流放，只好拒绝领奖，在苏联的迫害下，郁郁终老于祖国；索接受奖金，但同样因环境险恶，拒绝去领奖，发表《古拉格群岛》之后，被苏联当局赶出国境，直到1994年才载誉而归，死后哀荣备至。
6、帕建构了一个美和人道主义的精神世界，索建构了一个真和人道主义的精神世界，他们都让苏联人在极权暴政之下，保存理想主义与人道主义的希望。
7、帕最集中地表现在用美和丑的反差，表达对这个世界的困惑；索的力量最集中地表现在用真和假的反差，表达对极权暴政的反抗。
8、帕和索都极力强调了善的力量、说真话的力量，以及愛的力量。
9、帕是个诗人，忧世伤生的艺术家；而索是个军人，永不言败的战斗家。
10、帕对美的热愛无意中成了政权的敌人，索则是以对真的追求，明确做极权主义的敌人。
11、帕的诗歌、散文、小说，处处可见其艺术家的细腻与忧伤，还有艺术的美，他是普希金、托尔斯泰、蒲宁的传人；索的小说、自传，处处是经过了提炼与艺术化的残酷现实，震撼人心，他是果戈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传人。
12、帕的诗歌、散文、小说让人赏心悦目，索的小说让人如坐针毡。
13、帕以艺术维护一个美善的世界，索以真话反对一个丑恶的世界。
14、帕的笔下有一个美丽的俄罗斯，她在被践踏，他因此百倍地努力，提醒人们俄罗斯的美丽；索的笔下有一个丑恶的苏联，他因此以百倍的努力要反对它。（上图是帕的家）
15、帕在无言地批判，索在有声地抗议。
16、于苏联，帕是个持不同美见者，索是个持不同政见者。
17、 帕看上去似乎很脆弱，实则有其热愛美的坚持，他的作品散发的魅力是永恒的，不随时代变迁而被淡忘，他翻译的莎士比亚、歌德至今还是俄语中的经典译本；索很 勇敢，但因其战士的姿态，战斗的生活伤害了他生活的丰富性，导致其与极权相似的一面，其晚年的大俄罗斯情结与极权时代的苏联不谋而合，可谓悲哉。索氏千篇 一律的文学主题：劳改营，是他文学成就中的一个致命弱点，作为一个勇士，他是不朽的，但他的文学作品，是否会因其艺术本身的魅力而不朽，就不好说了。
18、索很看不起帕不敢领奖，他觉得帕太胆小了，很丢人，而帕从来没想过当勇士，他尤其觉得离开俄罗斯——不是苏联！于他而言，活着没有意义；但索不会这么想，所以当诺奖被作为具有高度公共性的事件时，索处理得很精彩。
19、 在《牛犊顶橡树》里，索提到1958年的诺奖时，他替帕设计了一个勇士的姿态，而且他后来非常渴望这项殊荣也能够哪天落到自己头上，但目的是为了能够利用 这项荣誉作为战斗的武器。严格地说，索在一定程度上也染上了极权政治的思维方式，将艺术政治化。然而，文学奖不是和平奖，不是给道德良知颁奖，而是给艺术 颁奖。
20、帕有很丰富的感情生活，这是艺术家最容易发生的事情——因丑陋的现实而逃向异性的怀抱；索的感情似乎没有过什么报道，不知道具体情况，不过他后来的生活，似乎表明和妻子感情甚笃。
21、诺奖委员会给帕的授奖理由是： “for his important achievement both in contemporary lyrical poetry and in the field of the great Russian epic tradition”（他因在当代抒情诗和俄罗斯伟大史诗传统两大领域中的重要成就而获奖）给索的授奖理由是：“for the ethical force with which he has pursued the indispensable traditions of Russian literature”（他以道德力量继承了俄罗斯文学不可分割的传统而获奖），于此可以清晰地见出诺奖确实准确地道出了两位巨人的差异。
22、诺奖史上的一大遗憾是未能听到帕的声音，但能够听到索氏沉重而缓慢苍凉的俄语（1974年补），（不过，我觉得最值得阅读和倾听的是1987年度的诺奖俄裔美籍作家布罗茨基的演讲）。
23、索在提交给诺奖颁奖典礼的演讲辞中，有两句他引用的名言很有价值，一句是陀思妥耶夫斯基说的：“Beauty will save the world”（美能够拯救世界），还有一句是：“ONE WORD OF TRUTH SHALL OUTWEIGH THE WHOLE WORLD”（一句真话的分量重于整个世界）。
24、帕有一首很著名的英文诗：“Winter Night”，且引其第一节，感受其诗意中的忧伤与浪漫：
It snowed and snowed ,the whole world over,
Snow swept the world from end to end.
A candle burned on the table;
A candle burned.
Ivan Shishkin. In the Wilds of the North.
2008年8月10日於追遠堂
附录：
Boris Pasternak： Winter Night
It snowed and snowed ,the whole world over,
Snow swept the world from end to end.
A candle burned on the table;
A candle burned.
As during summer midges swarm
To beat their wings against a flame
Out in the yard the snowflakes swarmed
To beat against the window pane
The blizzard sculptured on the glass
Designs of arrows and of whorls.
A candle burned on the table;
A candle burned.
Distorted shadows fell
Upon the lighted ceiling:
Shadows of crossed arms,of crossed legs-
Of crossed destiny.
Two tiny shoes fell to the floor
And thudded.
A candle on a nightstand shed wax tears
Upon a dress.
All things vanished within
The snowy murk-white,hoary.
A candle burned on the table;
A candle burned.
A corner draft fluttered the flame
And the white fever of temptation
Upswept its angel wings that cast
A cruciform shadow
It snowed hard throughout the month
Of February, and almost constantly
A candle burned on the table;
A candle burned.
冬夜
大地一片白茫茫，
无边无际。
桌上的蜡烛在燃烧，
蜡烛在燃烧。
就像夏天的蚊虫，
一群群飞向灯光，
如今外面的飞雪，
一阵阵扑向玻璃窗。
风雪在玻璃窗上
画着圈圈和杠杠。
桌上的蜡烛在燃烧，
蜡烛在燃烧。
顶棚被烛光照亮，
影子投在顶棚上：
有交叉的胳膊和腿，
还有命运的交会。
两只女鞋砰砰两声
落在地板上。
扑簌簌几滴烛泪
滴在衣服上。
一切都沉入雪海里，
白茫茫，灰蒙蒙。
桌上的蜡烛在燃烧，
蜡烛在燃烧。
一股风扑在蜡烛上
一颗芳心荡漾，
就像天使一样，
张开两只翅膀。
二月里到处一片白，
夜晚常常是这样。
桌上的蜡烛在燃烧，
蜡烛在燃烧。
（力冈 译）——转自追远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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