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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4月21日星期一

灵岩高处自由风:林昭与谭天荣

祭园守园人 (2008-04-22 )

“我就是!”

电话那端谭天荣先生干干脆脆又清清脆脆的一声,着实吓了我一跳:

这就是毛泽东半个世纪前钦点的北大右派学生领袖——当年毛年轻的小老乡?!这就是曾与林昭患难苗圃、倾心相吸、天涯复天地的知己“弟弟”?

!这就是昨天我还在天益首页《十月革命的历史教训》中细细摩娑的“原上草”?

林昭是我们朝夕相处的同学,更是我们的英雄、我们的良心、勇气和骄傲”——这就是四年前林昭的骨灰的下葬仪式上,飘荡又永远刻录在灵岩中的那个声音吗?

如沐灵岩高处自由、年轻的风!而前不久我才刚刚祈祝过林昭的75冥诞呢!是的,任是“春风野火”,还是胡杰的影像,都禁不住我这一声惊问:

“咦——谭先生,您的声音怎么这样年轻?”

仍是一阵天马行空的蹄音:

“呵呵,退休了,一个人的家自由自在,身体第一!得活得好好的嘛!——我正做着理疗呢”……就住在青岛大学里面!”

“怎么?先生也与沈泽宜先生一样还是单身?读您那么多文字,可读不出这一点来啊!”

“读得出来岂不成征婚广告了么?”谭先生诙谐极了:

“呵呵,诗人嘛,自然追寻浪漫、年轻…..他(沈泽宜)单身的理由可与我不同……”

电话里第一次和张元勋、沈泽宜先生对话,多是我说,而他们的应答简约得不能再简约。同样彼此陌生着谭天荣先生呢,我打过去的电话,却不息奔腾着他的话语, 还不住挑刺着我:“住那么久北京,(甘粹住的)老虎洞都不知道?那老舍写的龙须沟知道不知道?!”“我1935年生,你呢?……那怕就还算不上是两代人 嘛!” 依然年轻的真挚、率性与诙谐!依然的年轻!与年轻一道掠过脑际的,是23岁的谭天荣与26岁的林昭在苗圃里消解着苦难的青春的厮守与撞击,是他在 《寻找林昭的灵魂》中面对胡杰的:“我同林昭,是两种不同的思维类型……”

通话氛围中始终浸润着一种大哥哥似的亲切……

  

是啊,算起来至少五、六年了吧,与胡杰《追寻林昭的灵魂》中的音容相比,影像中的张元勋先生谈到当年谭天荣的“第一株……第六株毒草”时,左手不住地往复 上戳:那是火炬手对火炬手形象忘情的再现,那是张先生回顾中依然燃烧着的“五.一九”激情,那也是一个七旬老人昂扬着的生命力啊——至少在我看来,比起胡 杰影像中痴痴看着笼中鹦鹉唤“小姐”的甘粹来,五、六年前张先生可精神多了——尽管甘粹又思恋又无奈的神情里,沉淀着同一个血肉的林昭与巨大的历史沧桑; 可前天电话中的张元勋先生,声调里却透出一种揪心的苍老与疲弱——尤令我不安的是,张先生也许是在床上接听我的电话的啊。

即使在胡杰摄影机前,谭先生又何曾有过丝毫矜持?而此刻一边做着理疗、一边接着电话的他,连话语的节奏,都是那样年轻,那样奔突,那样充盈着独往独来生命的活力!

感染得我也终有一次逮住了记忆,索性插问起毛泽东钦点的另一个(人民大学右派学生领袖——林希翎来:《圣诞之夜:林希翎大姐——您好!》我的姊妹篇只上网 一篇,据传中国这最后一个大右派就流落美国、贫卧医院,竟翼安乐死!好不揪心!“不知是否回了法国?先生知道她的近况吗?”

谭先生说他也不清楚。

“谭先生,好像陈(奉孝)先生回忆文章中提到过,林希翎特地到青岛来探看过您的,还......?”

我心里想的却是:在野百合花开着的延安,毛泽东盯紧的只是一个王实味,百花齐放的1957,毛泽东左盯北大的谭天荣,右盯人大的林希翎,可伟大的阳谋家又何曾料到,五十五万中的桀骜之极竟会是红楼里纤弱的林妹妹!

并为学界骄子、五七双雄!谭先生对我关于林希翎提问的回答,却简练得几近“敷衍”,以致更使我直感岀林昭在他的心头之重。谭先生甚至坦告:“实对你说了 吧,只有两个人最了解林昭,除了我,就是林昭苏南新专的同学倪竞雄!可是她的电话我连同一个电子记事本一道丢了,我宁肯丢几千块钱也不愿丢那个本子!”

想来谭先生的“年轻”,正是折射着青春如此沉重的铭刻啊……

  

就是极其自然的了:谭先生最“年轻”的所在,还是在于他“五.一九”执着至今那种一以贯之的青春而叛逆的探索中!

如果说,五四属于叛逆的青春,而五一九的火种来自五.四,那么,五.四89年了,五.一九也51年了,73岁的谭先生依然在独往独来着五四年轻的叛逆!这是一矩依然燃烧着的五.四——五.一九的青春之火!

为慰藉林昭的第四十个祭日,我怎能不走近这样的光焰?!

“他日若遂凌云志,敢笑黄巢不丈夫。”四年前,谭先生在灵岩山上这样礼赞着林昭:

“你是女中丈夫,你是巾帼英雄。你是剑,你是火焰。你是新时代的秋瑾,你是体制外的张志新。不!你就是林昭,你是无与伦比的林昭。”

其实,在对林昭这样的礼赞的深处,也能听出一个血性、理性又韧性的男子汉的誓志——他用沸血的语言,在灵岩高处,告诉中国:他毕竟也无愧是她的弟弟;他们 属于同一个沸血与风的故事——同一阵自由的风,永恒的自由风!林昭不是这样呐喊着走向普世与基督的生命涅媻的吗?——“‘五一九’的旗帜决不容其颠倒! ‘五一九’的传统决不容其中伤!‘五一九’的火种决不容其熄灭!只要有一个人,战斗就将继续下去,而且将继续到他的最后一息!”

这个人至少是她的这个弟弟!

看!沉淀着没有情节的生命之痛的谭天荣先生,依然五一九般执着于“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五一九般执拗于他“1895年否定”之再否定的跨世纪求索—— 探索世界震荡、中国特色与生命际遇,探索皇权、贵族、与暴君统治下人人平等的“继续革命”乌托邦。是的,与其说他在辨析王若水的价值疑阵,与其视他的《十 月革命的历史教训》为争锋谢韬,不如说这是一阵自由风——自来自五四、吹向未来历史深处更深处的自由风!……

  

谭先生以《第四株毒草》宣告“‘五.一九运动结束了”的时候,是22岁。那篇悲怆宣言的结句,是雪莱的诗句:

“冬天如果到来,春天还会远吗?”

看似谭先生与谢韬见解迥异,其实,白发的纠缠中,正是冬天里青春而叛逆的探索与翘望在延伸——在这样的意义上,‘五.一九运动没有也不会结束,对于110 年北大与5000年的帝奴中国,五四——五一九依然“可叹可悲”的年轻着,依然在白发苍苍的谭先生与谢韬老师们朝气蓬勃的拓进中——像谭先生笃信与执着的 恩格斯的自然辩证法那样永远年轻!

也是在这样的意义上——既然正如谭先生四年前在灵岩高处所感叹的,冬天的退却,“还很慢很慢”,春天的降临“还很远很远”,既然五.四——五.一九炬光里 所有的探索都归结于科学、民主、人性与正义,那谭先生就可以也应该自慰——他是一个孤独、狂傲、执着而永远年轻的探索与守望者;他所有没有情节的故事本 身,其实就是一个最鲜明的理想主义情节:作为五四火种——五一九火炬手执拗的年经。

“登山千条路,同仰一月高”:消融极权与奴性浓黑而血腥的阴影的,必是同一轮春天的月亮!所以还是在雪莱的诗韵里,谭先生未必同意,我却要说,他与谢韬在学术争锋中所抵近的,正是林昭在提篮桥浓黑的铁窗里所翘盼与呐喊着的同一个“春天”!

  

就是为了这同一个春天,

就是为雪莱诗韵里春天的慰藉——

在龙华开着桃花、灵岩山安息公墓为第四十个林昭祭日装着摄像头的日子里,我寻找而贴近着林昭的挚友们、同学们——永远“年轻”的前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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