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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4月1日星期二

周郎: 强硬的民族政策应该改弦更张了

两会期间,有两个关系到民族矛盾的重大事件值得关注。一个是西藏僧侣为纪念“西藏抗暴日”49周年发起的示威,成为近二十年来藏人最大规模的示威,不但蔓延到青海、甘肃等有藏人居住的省份,还在拉萨酿成了多人死伤暴力事件。二是中国政府宣布3月7日挫败了一起企图在民航客机上制造空难的恐怖活动,一名来自新疆库车的19岁维吾尔族女子将汽油带到飞机上,想要制造一起机毁人亡的恐怖事件,这让人联系到车臣 黑寡妇”的冷酷无情。这两起事件,给所谓努力构建的和谐社会”,罩上一层深重的阴影,也凸显出中国国内民族矛盾的日益不满和扩大,内中所隐藏的危机,决不是官方一句“藏独、疆独分裂分子的图谋”所能涵盖的,严格说来,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民族矛盾非但不见缓解,反倒激化到今天的现状,与中共执行的张而不弛的民族政策是有直接关系的。

无法转圜的强硬政策

毛泽东经常引用的一句话是:“文武之道,一张一弛。”纵观历代王朝与少数民族的关系,也是张弛有度的,是既有胡萝卜又有大棒的。建国后的前几年,为了笼络少数民族的人心,中共的民族政策还算是有张有弛,如1951年5月西藏和平解放办法的十七条协议,作为强势集团的中央政府还是做出了很大让步。到了西藏平叛之后,代之而来的是日益强硬的民族政策,六十年代,另一个藏人的精神领袖班禅额尔德尼担写出《七万言书》,一针见血地指出共产党的民族政策就是要灭族灭教,为此,班禅还坐了9年零8个月的监牢。到了文革期间,作为无神论的中共对三大宗教的摧残与荼毒,可能是中国有史书记载以来最为惨烈无道的大法难,这些都是有目共睹、罄竹难书的历史,不再赘述了。

及至所谓的改革开放新时期,胡耀邦执政期间,才认识到以德服人的重要性,中国的宗教政策得以改善。可惜好景不长,直到今天,还有人把西藏出现的乱局归结于胡耀邦当年的怀柔政策,认为是他太多的软弱与让步才给藏独有了喘息的机会。比如,八十年代,胡耀邦曾建议并着手组成班子,准备让十世班禅担任西藏自治区主席,可到了邓小平那里,一句话:他去当主席,那是不是还要恢复政教合一的制度呢?”就把这件事情给否决了。如此看来,千载之下,把自己的女儿(名义上的)嫁给吐蕃王松赞干布换来的几十年和平相处的唐太宗,不是更软弱无能了吗?

自苏东波事件后,世界上不少弱小民族相继独立,包括不久前刚刚宣布独立的阿族国家科索沃。面对这股潮流,力主“稳定压倒一切”的中共当局所执行民族政策越发强硬,一点和解转圜的空间都不给,认为一让步就会麻烦无穷。像达赖喇嘛,其实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全世界公认的非暴力主义者,这样一个诺贝尔和平奖的得主,屡次向中共发出和解信号,说只要能回国,就当一介平民,不附加任何条件,不搞任何形式的藏独。达赖的底线,甚至已经低于当年的十七条协议了,但是还是没有得到中共的善意回应。中共现在是一条强硬路线走到底了,无论达赖做什么姿态,说什么话,都被千篇一律视为“分裂行为”,和解的大门被紧紧地关死了。

谁强硬,谁升官

据说,胡锦涛之所以能成为邓小平隔代钦点的第四代领导核心,与他1989年3月在西藏的戒严有直接关系,就是小胡那一张头戴钢盔、英气勃勃的照片,让邓小平觉得放心。邓是力主“两手都要硬的”,该出手时就出手,拉萨戒严的成功,让邓大人三个月后在北京又如法炮制,酿成了震惊中外的“六四”血案。再之后,才有了十五大上邓小平一手拉着江、一手拉着胡说,你是第三代,他是第四代。

胡接班以后,强硬的民族政策可以说是变本加厉,更为升级,具体的表现就是公开把是不是支援过西藏来作为考核干部和决定升迁的标准,按照胡的说法,就是“不能让这些人在政治上吃亏”,像现在在中国政坛走红、步步高升的郭金龙,张庆黎,杨传堂(因病提前结束西藏自治区书记的任期)等人,都是有过西藏工作“一手硬”的经历。再如被称为“新疆王王乐泉,虽然年龄到了,但该退不退,继续留任,也是强硬路线的具体措施。曾看过王的一个电视讲话,此人真用满脸横肉、杀机腾腾来形容,一口一个:“疆独一露苗头就打,狠狠地打,决不心慈手软。”与当年的“新疆王”王震是一个腔调。按理说,六十年过去了,已经到了以人为本”和构建和谐社会”的今天,执政者为什么就不能换一种思路想想,日子好过了,这藏独”与疆独”为啥还会露头?症结究竟在什么地方?是不是还有更好的化解民族矛盾的方式?

上有好者,下必甚焉”。在越强硬越能体现党性和原则性、越能博得上峰赏识的这样一个政治环境里,中共的民族政策,从上到下,除去“狠狠地打”之外,已经别无他策了。既然没有了政策上的弹性和伸缩性,一遇到如拉萨这样在西方看来很常见的表达不同意愿的抗议行动,迎面上来的就是暴力相向了,看看这次西藏政府发布的公告,简直就是十九年前北京市 六四”戒严时的翻版,一张口就是“有组织、有蓄谋、精心策划和煽动的”,连引而不发,跃如也”这样的政治智慧,都不要了。

三大宗教 独尊佛教

中国民族矛盾的乱局,是与现任宗教局长叶小文十多年来所执行的宗教政策分不开的。今年58岁的叶小文,可以说是中共官员里面最会作秀的人了,为炫耀自己的博学,曾自称敲破了好几台手提电脑(当然是公款购买的)了。别看前总书记江泽民对法轮功耿耿于怀、无情打压,可他自己却对佛教大感兴趣,北京红螺寺有一年的第一柱香,是他烧得;九华山新铸大佛,是他剪彩的;连前不久网上流传的一张他与众美女的合影,也是在武汉归元寺拍摄的。

为了投江总书记之所好,身为宗教局长叶小文自然也就有所偏爱了,他经常在公开场合上大谈什么佛法禅理,弘扬佛法。有报道说他认为宗教也可以帮助建立和谐社会,建议中共利用宗教来加强自身统治。不过,叶小文所说的宗教,是汉传佛教,是自家土生土长的(其实也是舶来的,后经中国人改造的)宗教,这样的信众不会闹事;而天主教、基督教、伊斯兰和藏传佛教就不好说了,都在他们的严密控制之中。

按理说,在人类面前,宗教应该是平等的才对。以三大宗教来说,他们都有自己的宗教基础和基本教义,应该互相平等才对。不过,在当下的中国,凡属佛教的名刹胜迹,都是当地政府出钱维修的,有的还被当成旅游胜地的摇钱树,少林寺据说就要上市了。可你到河北、河南农村看看,当地的天主教堂或是基督教堂,都是教友自己捐资修建的。现在,骗人钱财的假和尚满大街都是,无人过问。可是基督徒的家庭教会,经常被当地公安骚扰。国内有个宗教出版社,出版的几乎是清一色的佛教书籍,书店里宣传佛法的书籍比比皆是,多得快成垃圾了,而《可兰经》、《圣经》,你是见不到也买不到的。内地可以随意自费印刷佛经,而去年一个自费印刷圣经的人,却被政府以非法营利判了刑。前几年,连帮助许家屯叛逃美国的星云法师,也取得了中共的谅解,又建立联系紧紧地抱在一起了。

无怪乎有人发问,中共天天对地下教会、藏独、疆独进行的无情打压,五个自治区的印把子,都牢牢掌握在汉人手里。可那同是汉人的陈水扁在台湾天天喊独立,搞分裂,中共为何坐视不管?为何不能依照《反分裂法》也进行无情打击?

如此的厚此薄彼,只能让那些藏民、维族产生更深的疏离感。

压而不服、一放就乱的僵硬怪圈

与毛泽东所言“共产党的哲学就是斗争的哲学”相比,拿中共建党以来的血腥争斗的历史来验证,可以说任何一个宗教的教义宣讲的都是宽恕宽容和仁慈仁爱,都能起到净化灵魂、让人行善的作用,都要比共产党的自身教义要好;信众所崇拜的偶像,也远远要比中共手上沾血的老毛、老邓更圣洁更伟大,起码达赖喇嘛没有像胡锦涛那样头戴钢盔、威风凛凛吧。共产党总是认为自身法力无边,不但可以隔代钦点第四代、第五代接班人,连十世班禅的接班人都钦点上了。仅此一点,就极大伤害了藏民同胞的感情和自尊心。

中共无论对人权、对民族自治权,都是拿“生存权”的标准来衡量的,让你活着,就得听我的,也就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听不得一点反对意见。如西藏,中央每年的投入都是几十亿,有人计算过,八九十年代每个藏民即便是啥事不干,政府所补贴的平均款项,也比内地农民辛辛苦苦一年的所得还要多。尽管如此,人家还是不买账,还要走上街头,这是为什么?因为人活着不仅仅是像猪狗一样的“生存”而已,还要有精神和宗教层面的需求。正如法国以马内利修女自传中所说的,哲学只能解释世界,只有宗教才能抚慰心灵的忧伤。

藏传佛教是平和的,凡是去过西藏的人旅客,都不会忘记藏人那见人就笑的善意模样,哪里像毫无诚信的内地汉人,信奉的是别人就是地狱”,人与人之间一个个跟防贼似的。还有远志明先生前些年在内地所拍的长达6小时的反映国内地下教会的纪录片《十字架下》,让我们这些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一个个看得泪流满面,止不住的唏嘘感喟。曾听到河北省的一个地方干部说,地方上社会治安最好的地方,也是地下教会人数最多的地方,就是因为宗教能净化心灵,抑制人类欲望的恶魔。

应该反思的是,当年,中共把阶级斗争的这根弦绷得紧紧的,伤害过无数好人。现在,中共民族政策的这根弦也是绷得紧紧的,动辄就以“敌对势力、“分裂势力”为籍口,坦克枪炮的跟进,“六四”的梦魇,继续上演着。怕得是,这根弦一旦上的太紧了,绷断了,前苏联解体后民族积怨的总爆发,就是一个前车之鉴。

中共的逻辑,可以说好多都是站不住脚的,如企图在飞机上制造恐怖事件的新闻曝光后,新疆反恐问题研究专家潘志平对《环球时报》记者说,“蒙骗一个19岁的女孩子来充当人体炸弹,这充分暴露了恐怖组织的残忍与残暴”。我们不禁要问,按照中国的现行法律来说,一个19岁的人,是不是已经具有自主选择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了?当年把15岁的刘胡兰送到敌人的铡刀下和把年仅9岁的刘文学送到地主分子的镰刀下的中共行为,又该作何解释?距离“残忍与残暴”又有多远?中东地区包括以色列、伊拉克天天有这样的少女人弹,国内的新闻媒体为何还要连声叫好?

最后,还想再反问一句:一个19岁的花季少女,宁肯不惜牺牲自己的青春和生命来制造恐怖事件,是不是也说明了这张而不弛的强硬民族政策已经失败、应该到了改弦更张的时候了?

(《争鸣》杂志2008年4月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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