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放》杂志编者按：旅居法国的星星画会成员王克平与中共新贵、现上海市委书记俞正声两家为世交。王克平父亲与俞正声父亲黄敬是同学，亦是黄敬入党介绍人，对黄敬身世所知甚多，包括黄敬与江青的同居关系及黄敬发动一二九运动等。
● 上海市委书记俞正声。
喻正声入主上海市，其父黄敬又多被人提及，但有一些误传，仅我所知，略作说明。
我父亲与黄敬是同学、战友与挚友。在青岛大学、上海左联剧社、北平「一二九」运动、冀中抗日战争、天津解放之初等历史时期，都是形影不离。父亲讲的一些事，我还记得。
我父亲介绍黄敬入党
我父亲一九三○年考入国立青岛大学外文系，是梁实秋与闻一多的学生，黄敬是物理系的学生，他们同住一宿舍。我父亲当时是大学共产党地下党支部书记，并介绍黄敬入党。
黄敬原名俞启威，西装革履，俨然一位翩翩公子，但思想左倾，有很强的正义感，早在上海就参加过田汉的「南国剧社」。
大学地下党支部组织了「海鸥剧社」，黄敬是台柱子，但缺少女演员，青大的女生一般不肯粉墨登场，听说图书管理员李云鹤（江青）曾在山东实验剧院干过，就请她来剧社演出。
青大地下党支部两年发动了三次大罢课斗争，遭到国民党南京教育部的镇压，「明令解散青岛大学」，改名另立「山东大学」。当时臧克家（诗人）也在青大，是「护校队」的学生头目，与校方、警方一起攻击罢课的学生。
后来须在青岛建立地下党的秘密联络站，但那时房主都怕事，没有家眷的男士不租。一天黄敬带着江青扮演一对夫妇，租下了一套住房。以后黄敬与江青同居，并介绍江青入党。
黄敬出身显赫，家系纵横庞杂，学者、高官辈出。祖父俞明震，晚清知名于诗坛与教育界，送鲁迅出国留学。鲁迅在《琐记》中有关于他的描述。黄敬的叔叔俞大 维，留学哈佛大学、柏林大学，研究哲学与数学，哲学博士，长期担任国民党国防部长，其子与蒋家联姻。江青文革中，在群众大会上公然声称「李大章介绍我入 党」，故意要把黄敬从她个人的历史中抹去。
江青与黄敬如何分手，颇引人揣摩， 有不少推断与杜撰。文革中，我看一个小报说，黄敬在上海把江青甩掉。父亲悄悄告诉我：黄敬不是那种人，黄敬为人非常厚道，他们分手时我都在。江青一进俞家 的门，就有很强的自卑感，她有三大弱点让她在俞家永远抬不起头来，一是家世贫寒，没上过大学；二是不会讲英文；三是「解放脚」（少年缠足，后松绑，走路还 看得出来）。一天黄敬的姐姐俞珊的一颗大钻石戒指不见了，闹了一阵，后来又找到了。此事说不清道不白，弄得江青很不自在，很快就离开了俞家，与黄敬各奔前 程。
俞正声之父黄敬为已逝中共元老，江青前夫，母亲范瑾（图）文革时惨遭批斗。
黄敬发动著名的一二九运动
人们谈论黄敬，多注重他与江青的关系，而往往忽略了黄敬一九三五年在北平「一二九」学生运动的历史功绩。我父亲写过〈回忆黄敬同志〉一文，发表在中国青年出版社一九六二年出版的《一二九回忆录》。一九八一年又重印在该社出版的《激流》上。
早在文革前，对历史事件的宣传就都控制在中央官方的口径，不准「突出个人」，一切功劳归于领袖。虽然每年还是隆重纪念「一二九」，但已逐渐抽象化，统称是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已不再提及黄敬等人的名字。
毛泽东一九三九年十二月九日在延安纪念「一二九」大会上发表了长篇热烈赞扬「一二九」的讲话，说「一二九」与「五四」，「我们认为这两者的意义是同样的伟大的」。但这篇讲话却没有收入《毛泽东选集》。一九八五年《红旗》杂志第二十三期将此文刊载。
我父亲说：「一二九」运动主要是黄敬领导的，那时我们是一伙因坐牢或逃避抓捕而失去组织关系的党员，在一起秘密策划发动学生运动时，也曾考虑是否先设法 向党组织请示，但形势紧迫，而且当时特务、叛徒密布，实在无法跟党组织联系。黄敬与大家商讨之后，决定先斩后奏，先把运动发动起来，以后党组织自然会找上 门来。
也就是这一念之差，扭转了历史。当时与黄敬一起秘密策划的还有周小舟、姚依林、宋黎、郭明秋、彭涛和董毓华等。我父亲一直跟从黄敬负责各大学的秘密联络。
据我父亲的回忆，「一二九」的那一天，上午八点多钟，我父亲与黄敬从北大西斋宿舍一同出发，徒步走到新华门，之后与黄敬始终没有离开一步。下午爱国请愿 发展为示威游行，遭警察与便衣用木棍和高压水龙冲散，黄敬振臂高呼：「到北大三院开会去！」学生们群情激昂，在北大三院开了一个「飞行集会」，号召「北平 城同盟罢课」。我父亲与黄敬回到西斋宿舍后，黄敬心情激动而不安地说：「光有号召，如果组织工作跟不上不行！」
「一二．一六」大游行，黄敬是总指挥，声势壮大。各校爱国学生在天桥集合，顺前门大街往正阳门挺进，在正阳门交通门遭警察鸣枪阻拦。双方对峙之时，交通 门内响起汽车喇叭，汽车挂着美国国旗，警察不敢不放行。黄敬抓住机会，带领队游行伍冲进西交通门。汽车上坐着的正是美国记者斯诺，是他故意为游行队伍开 路。冲进城内的游行队伍一路遭警察堵截，最后当局出动大刀队砍杀手无寸铁的爱国学生。
做了共产党高官的黄敬
「一二九」运动很快扩及全国，是抗日战争的全国总动员。黄敬也由此颖脱而出，成为中共出类拔萃、颇有影响的要员，恢复党组织关系后，任中共北平市委宣传部长、北平市委书记。在黄敬的安排下，斯诺来到延安，写出《西行漫记》。
抗日战争爆发后，黄敬始终站在抗战的第一线，历任晋察冀党委书记、冀中区党委书记、冀鲁豫区党委书记、中共中央平原分局书记。
一九四九年黄敬任天津市长，深得天津各界的好评。与当时大批军队干部、农村干部不同，黄敬做城市工作如鱼得水，他跟工人市民打成一片，与知识分子谈笑风 生，和工商资产阶级也是一见如故，社会各阶层的人都把他当作「自己人」。更妙的是，黄敬见甚么地方的人，能说甚么地方的话，见天津人说天津话，见上海人说 上海话，见山东人说山东话，见广东人说广东话，人们把他当上级又当「老乡」。他的领导才能、民主作风、宽厚活跃的个性，在中共高级干部中是很独特的。当时 陈毅任上海市长，陈毅提出：学赶天津。
一九五二年，黄敬调任十分紧要的重工业 部，负责组建了一机部、二机部、三机部 ...... 八机部。一九五八年黄敬时任国家技术委员会主任、国务院科学规划委员会副主任兼第一机械工业部部长，由于要赶写一份中国工业发展的报告，连续几天没睡觉， 疲劳过度至使精神分裂。后摔伤，由于医疗事故而去世。
黄敬英年早逝，也使他躲 过文革一劫。但其夫人范瑾却在文革首当其冲。范瑾出身书香世家，其舅公是大学者范文澜。范瑾是文革前中国少数几位身居要职的女性之一，任北京市副市长、 《北京日报》社长。范瑾在文革中一直关在秦城监狱单人牢房，出狱时已失去言语能力，很长时间才得以恢复。全家文革中的遭难不可细数。
前些日子《开放》杂志分析中共高层时，谈到俞正声「口碑不错」，让我感到欣喜。这年头在中国当官而没有恶名是太难得了。我父亲曾说：「小三（正声）最像 黄敬」。我想黄敬之子是不会忘记「一二九」是甚么日子。而一九三五年的「一二九」与一九八九年的「六四」又何其相似。
天回地转，如今三郎也站在了历史舞台上，是进是退，是上是下，是举旗高歌还是走个过场，也是一念之差。复兴昔日上海「东方明珠」，不是高楼大厦，而是民主与文化。知否、是否、可否？
父母英气不可弃，三兄弹冠三思。
二○○七年十二月九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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