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云飞：国共内战时的人肉炸弹

图：1949-1956年罗荣渠在中苏友协总会工作时留影

冉按： 人肉炸弹，近年来在恐怖主义活动中运用非常多，惹得国际社会很多人的谴责。日常生活中的人肉炸弹，杀伤力与影响力都很大，特别是在非战争环境下，人们没有 防预准备，防范意识淡薄，受伤害者遭受突然袭击，所以其恐怖气氛，具有很大的蔓延性质。这种恐怖气氛对人内心之威胁，从内在伤害及其过程来看，有甚于一枪 结果你的性命。因为你们不知道死亡何时降临，对死亡既没有准备，又不能拯救，更缺少正常情形下的理性预判。所以人肉炸弹式的袭击，在现在受到普遍的批评。

　 　那么在战争中使用人肉炸弹又如何呢？这要看战争的性质。战争的性质，如果由战争贩子们来说，那当然是解民于倒悬，一切为了人民。但很多时候的战争都是该 诅咒的，特别争一党之私利的内战。到美国参观历史及种种纪念馆，我很难忘美国人说起南北战争时那种痛心的表情，虽然他们说为了解放黑奴是应该的，但战争的 确是我们的伤痛。再返过来回想，我们这国家的国民党和共产党，国民党叫“剿匪勘乱”，共产党叫“解放战争”，以至于今天的历史中，他们依旧这样叫。虽说名 者实之宾，但什么样的名称也会混淆其内容实质。国民党与共产党的说法都不可取，准确的说法应该叫“国共内战”。

　　国共内战谁对谁错呢？从维持现 有政体之存在，以盼政府逐渐改良的人来说，国民党勘乱所占的对的成份要大些。但对那些动辄以革命为好尚，以翻身为号召的人来说，要推翻独裁政权才是办法。 但事实究竟如何呢？国民党的勘乱能力当然失败了，共产党赢了“解放”战争。六十年后，我们再来看看中国的老百姓“解放”了没有？这还问吗？从前面赶走一只 老虎，后面进入狼窝，这狼窝更狠毒，遭罪是几千年来未有。从国民党和共产党为私利来说，人肉炸弹当然不可取。共产党把没有训练过的妇女和训练过几天的士兵 就拿到战场上使用，是一种恐怖活动，虽然在战争中，恐怕也应该算一种罪行。一个战争中，不把士兵的生命当回事，这样的战争本身就值得怀疑，因为士兵的生命 完全有价化和工具化，这样才有频繁利用人肉炸弹来攻城拔寨的情形。把士兵当工具化和有价化，才不顾士兵的死活，才把被俘虏当作一种叛变来处理，如“抗联合 国援朝”（我不赞同“抗美援朝”的提法，这掩盖战争的实质）中被俘的中国士兵一旦回了中国，几十年的悲惨不幸经历，就验证了，对待士兵的工具性质之害人非 浅，很多人终其一生还以为在“为国”（其实为一党之私利，因为国受他们之挟制绑架也，成为他们劫掠之私产，非全体国民能享用也），实则为一党争私利卖命 也。你很难得相信别人的军队信条中，有自知力不能敌，寡不敌众，投降以保存生命为最大之要务的条款，同时你也会把“拯救大兵瑞恩”视为天方夜谭。

　 　学者罗荣渠这本日记〈北大岁月〉（商务印书馆2006年版），史料极其丰富。现将他在台湾“二二八”事件发生之当天，与一位军人的对话全录如下，可见彼 时的情形。一是共产党在内战中使用人肉炸弹；二是人民、士兵、学生都不愿意打内战，但两党争私利，争统治权力，争挟持与绑架国家的权力，以国家相号召，得 一党私利之实，于是内战不得不打；三是共产党对待国民党士兵的态度，在战时反而好于和平时期，即在内战时还不违犯日内瓦公约，战后，在国民党已垮台，逃到 台湾，大部分国民党残余势力放下枪的时候，却大开杀戒，清匪反霸中这样误杀的人，包括其中国民党一般职员（非军人），其死亡人数之多，现在依旧是个谜，但 你读五十年代初期共产党官方文件中杀气腾腾的话，就不难对此有一个反向阅读与思考；四是利用日本人打内战，这方面共产党真是个大内行。一方面他们借日本侵 略的国难，发展壮大自己，另一方面在日本投降后，他们很快去“收复”那些已投降的地方，占为己有，从而把日本人中的重机枪手与炮手留下来，逼着他们参与对 国民党军队的剿杀。

　　总之，六十年前的那场国共内战是民族的一场空前的灾难，今天尘埃落定，但事实并不清楚，其中的价值说辞更是紊乱不堪。因此我们研究历史的人，有必要从各种历史细节，来重新梳理这一场至今仍在影响我们生活的民族大浩劫。2007年12月21日8：58分于成都
　　
　　
　　下边全录罗荣渠《北大岁月》中1947年2月28日日记里的“问答”：
　　(其中的下面的下划线为我所加——冉注）
　　下午，有一位军人来找世夫，世夫还未回来，我与他攀谈起来。下面是我们的谈话纪要。
　　问：这几天的战况如何？听说很紧张。
　　答：还好，并不十分紧张，我们的两团人被共军围了。
　　问：你们对于内战怎么看？
　　答：我们也一样的反对内战，但这是上边的命令，我们有什么办法？只有在火线上私自留一手。不过，这 次共军进攻，先派了一些妇女打前锋，每人给她们发一颗手榴弹，可是她们完全没有经过训练，到火线上还是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她们都是小脚，上边却下令开 枪。弟兄们不敢抗命，机枪一动，所有往前走的人全都倒下了，真惨！弟兄们都掉下了眼泪……到底都是中国人呀！自己打自己谁也不愿意，这是为的什么呀？
　　问：共军愿意同你们妥协吗？
　　答：这很难，因为彼此都猜忌得很厉害。双方走近了，两边都喊：‘中国人不打中国人，朋友们，缴械吧！’但是，谁肯轻易把枪缴给对方呢？
　　问：共军的战斗力怎样？
　 　答：我们真佩服共产党军队的精神。他们的人数比我们多，不过大部分是老百姓，经过十几二十天的训练就用来打仗了。同时，他们不像日本军队那样打硬仗。你 来了，他就回避；你走了，他又来了；打游击战，令人头痛。他们的弹药，一部是自造的，一部得自日本人。他们最缺乏炮弹，所以不轻易开炮。所有的炮手和重机 枪手全是日本兵，技术极精，十分准确。
　　问：你们呢？待遇如何？
　　答：大家都不愿意打仗，中国人打中国人谁有劲？不过在枪械方面来说，我们当然比共军好。说起待遇，士兵当然差一些；我们是特种兵，比较好一点。
　　问：老百姓对共军和国军哪一边好一点？
　　答：他们十分糊涂，分不清楚。我们到老百姓家里去借宿，说我们是国军。他们问：日本的国军呢？还是共产党的国军？或者中央的国军？可见老百姓是被内战打得莫明其妙了。
　　问；听说共军占领的地方，实行土地改良，是否有其事？他们对待俘虏怎么样？
　　答：有的。假如是伤兵的话，就把他的伤治好送他回来，送到两军交界的地方，任他回去；假如是没有负伤的士兵，就让做工，如挑水、煮饭、挖土之类的事，慢慢感化他；他被感化以后就拿枪械给他叫他去打仗。
　　说到这里，我说：我们学生是最反对内战的。在昆明，我们有四位同学为反对内战而牺牲了。但是我们只不过是叫喊叫喊而已，主要的，还要士兵们都不打才行。我希望你们有暇，常常写点关于内战的真实报道，投给《大公报》都可以，使全国的同胞都明白内战是怎样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