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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1月25日星期日

文军:卞仲耘与宋彬彬——符号的意义

读罢“祭园守园人”的这篇文字,我顿时无语,心头有点堵,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说起。

卞 仲耘是一个符号,是那个时代“被迫害致死”的符号。这个符号似乎很平淡,既然“要奋斗就会有牺牲,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而且这个死亡并不具有教育意 义,于是媒体本能地加以封锁,而人们对此更是早已麻木不仁了。这个符号不同于张志新,批准杀她的人属于“四人帮”一伙,需要一根棍子打击他们,至少可以算 “再踏上一只脚”吧!也不同于王申酉,他是被“两个凡是”派杀的,于是投鼠忌器般不宜张扬。而卞校长之死,是文革暴力的符号,属于最初的受害者之一,作为 符号,它代表文革中死于非命的成千上万各阶层民众。

“宋要武”则是另一个符号,是“不爱红装爱武装”的符号。这个符号经“伟大领袖”赋予 神圣意义,各种媒体大肆宣传,顿时涂抹上了惊世骇俗的色彩。它一经确立,举国上下都发疯了。要命之处在于,这个符号是在打死卞仲耘之后走红的,说话听音, 锣鼓听声,它意味着“伟大领袖”支持这个暴力,而且还不够,“要武啊!”按照当年“一句顶一万句”的逻辑,这个符号就是掀起杀戮狂潮的符号。

徐唯辛画展上的卞仲耘(左)肖像
两 个符号组成一对矛盾,相反相成,加害与被害的和谐:加害者有恃无恐肆无忌惮,受害者忍气吞声冤沉海底,这种和谐构成了毛时代那种“莺歌燕舞”。其实,又何 止于此?自打“反AB团”开始,受害者自认倒霉,加害者弹冠相庆,已经成了惯例。尤其是那次“反右派”,这个民族最后一点思维能力也被绞杀殆尽,国民全体 堕落成权力的奴婢。本来,倘若改革开放果真如邓公所说是“第二次革命”,那么首当其冲应该彻底清算“反右派”的罪行和它的危害。然而,留下四位死者与一位 生者“不予改正”,不仅证明“第二次革命”只是说说而已之外,还充分显示了权力之傲慢。“扩大化”竟至十一万倍之巨,除了蔑视全人类的智商之外,没有其他 解释。

“死者长已矣”。卞校长被她教育出来的学生一拳一脚地打死,而且凶手都是些花季少女。这是需要足够的兽性的,比本.拉登那些“革命 烈士”瞬间引爆炸药包需要更多兽性,否则不可能对朝夕相处的师长折磨致死。如此教育制度之神威可见一斑,什么样的教育可以使受教育者如此丧失人性呢?当然 只有剿灭人性的教育体制,而这个体制是否受到反思并脱胎换骨?我们只能各执一词了。

“存者且偷生”。没有人去追究“宋要武”的责任,她本 人以及那些同情者都有说道,认为当时的历史条件不应该由她背负一生。这使我想起纳粹头号电影宣传大师里芬斯塔尔那句著名的辩护词:“不要因为我为希特勒工 作了七个月就否定我的一生!”里芬并没有动手杀人,宋彬彬也许同样没有;里芬用她的艺术宣传鼓励杀人犯,宋彬彬则用她的权力纵容了杀人;里芬被盟国军事法 庭判刑四年,“宋要武”则一路青云,享受着绝大多数中国人无缘享受的待遇。里芬是认罪的,虽然只认了七个月的罪。“宋要武”却连一个“对不起”也不用说。

这 个符号的代表意义,我们借韦君宜先生的评述:“有些人把自己的苦写成小说,如梁晓声、阿城、张抗抗、史铁生、叶辛――现在已经成名。但是他们的小说里,都 写了自己如何受苦,却没有一个老实写出当年十六七岁时究竟是怎样响应‘文化大革命’的号召,自己的思想究竟是怎样自愿变作无知的?所有这些老的、中的、少 的,所受的一切委屈,都归之于‘四人帮’,这够了吗?我看还是不够。”当然,所有这些,都不能同学生打死校长的始作俑者相提并论的,但我们是否在选择遗 忘、拒绝反思方面有相同之处呢?

这个符号又是有大环境支撑的。众所周知,当初最高层将文革定性成“十年浩劫”,邓公并明言否定文革之举为 “第二次革命”,可见其深恶痛绝的程度。然而奇妙的是不准探究。我们看见,所有那些遭遇批判的、身陷囹圄的、驱逐出境的文化人,例如最近逝世的包遵信先 生,都是不听禁令深刻反思文革的主。

此次,北师大附属实验中学重新标榜“宋要武”的举动,其实只是国内一系列复辟举动中一朵浪花。若不是 “宋要武”当年太有名气了,简直是震耳欲聋的名气,根本不会引起网上的轰动,不愿意“且偷生”的那些人表示了他们的愤慨。当然只是熟知这个名字的那些人, 对于年轻人而言,谁是宋彬彬,谁是“宋要武”,已经不重要了。

当国家经济取得较快速的发展时,一种复辟的暗流也在涌动,这就是北师大附属 实验中学为“宋要武”立牌坊的缘由。现在看文革,除了批斗老干部属于“浩劫”之外,其余的基本都翻案得差不多了,例如曾经控诉说“举国上下只剩下八个样板 戏”,而今高唱不衰,甚至连国家歌剧院首场试演就是“样板戏”。有些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例如文革时根本不存在的“毛戏”,如今愈演愈烈了。正是有这样的 大环境,“宋要武”也按捺不住浮出水面跻身名人行列,并且不是以她的事后业绩,而是依仗当年的“革命行动”。

多余的话似乎不必再说,我们并无能耐改变什么,只有靠着互联网这个平台,发发牢骚便罢。但这牢骚至少可以抚慰那些亡灵,以及我们自己的良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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