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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年11月24日星期六

张成觉:1957的言罪“可恶”罪及其他

1957的言罪`可恶罪及其他

张成觉

曾任北京大学教授的钱理群先生建议设1957年学,此议甚是。因当年那场运动史无前例,光怪陆离,比如入另册者的原因就五花八门,有的简直不可思议。

如所周知,许多人是在当局信誓旦旦地保证‘言者无罪,闻者足戒’之后,才参与鸣放发言的,不料竟因言获罪。

但也有自始至终未发一言的,照样成为贱民,夹边沟的幸存者`著名美学家高尔泰即其中之一。

高当时身处兰州,他回忆称:

‘甘肃省委召开座谈会,发给了我一个请柬。我没在意,没去,也没答复。’‘洪毅然先生来访。他刚参加了省上那个为期三天的会,特兴奋特高兴。问我为什么没 去,说张仲良(甘肃省委第一书记)托他向我问好。说会开得好极了,大家都讲出了心里话,很畅快。谁说了什么,谁又说了什么,一个比一个尖锐。张仲良说,都 说得很好。能开诚布公,证明大家相信共产党。党和大家打成一片,肝胆相照,才能共同进步。我问,难道你们没看到最近《人民日报》的社论吗?《这是为什 么?》,《工人说话了》,都在讲要反击。北京那些人,鸣放了一阵,已经在挨整了。洪回答说,张仲良说了,那是针对右派的,不是右派就不用怕。毛主席亲自发 表讲话,保证言者无罪,你还不信吗?’

‘不久,报上公布了毛的那个讲话。但已和传达的不同,。。不但北京,地方报刊也开始反右。《甘肃日报》连续多天,以通栏大标题“坚决粉碎资产阶级右派的猖 狂进攻”,整版整版报道在甘肃省委那个座谈会上出现的反动言论,’省政协主席,兰州大学校长,西北师院院长,等都被点名。‘广大工农群众愤怒指出’,这群 右派分子‘是无产阶级的凶恶敌人’。

‘紧接着,兰州市委也召开座谈会,也给我发了一个请柬,会期也是三天。这次我不能不去了,他们派了一辆小汽车来接我……这是我生平第一次坐小汽车,也是这些弯弯曲曲迷宫似的土屋小巷里第一次有小汽车通过。

‘开幕式像听报告。数百人坐在下面,十来个人坐在台上。还是“传达”毛的那个讲话:百花齐放百家争鸣,言者无罪闻者足戒。然后张仲良以省委书记的身份,向 大家保证安全。。。他说,党有主观主义`宗派主义`官僚主义`教条主义等等毛病,请大家来提提意见,帮助我们改正。务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错了也不要 紧,都是好心。我们有则改之,无则加勉。中间他问,高尔泰先生来了没有?(有人答来了),来了,欢迎欢迎。上次邀请你你没来,大家都很遗憾。有意见没处 提,到北京去发表,这说明我们的工作已经很脱离群众了。来了,沟通沟通,隔阂就没了,如是云云,说完就走了。这里继续开会,市委书记(名字忘了)讲话,动 员大家鸣放,打消顾虑,畅所欲言。

‘讨论会气氛热烈,大家发言踊跃,我始终没开口。晚饭后,会散了,他们留下十来个人,包括我,在小会议室开小小会,有牡丹烟,龙井茶,橄榄话梅。市委头儿都来了,。。有股子随和劲儿。书记坐到我的旁边,促膝抚背,热情得像一盘火,要我给党提点儿宝贵意见。

我坚持说我没意见。他说,你在北京发表的意见不是很好嘛!我说那不是意见,那是美学。他说哪里哪里,你太客气了,咱们是一家人哪,说什么也别客气呀。我想不出话来回答,只能一再重复,不不不我没意见,像个傻瓜。

‘学校放暑假时,反右进入高潮……中小学教师鸣放,……到市中心几个学校集中开会。。。但会期不是三天,而是一个月。’

‘在整个鸣放过程中,我自始至终,一言未发,一个字也没写。

‘想不到第一个被揪出来的右派分子,就是我。’(《寻找家园》,花城出版社,2004年,9697-99页)

以上不厌其详地引用高文,因为此乃第一手材料,再现了半世纪前当局的阴谋(毛说是‘阳谋’)。高的对策,俗语叫做:‘就是不开口,神仙难下手。’既无片‘言’,其奈我何?殊不知他早被内定了,铁板钉钉,跑不了。

何故?当局以其早有前科---《论美》是也。没有‘言’,但有‘论’,宣扬反马克思主义的美学观点,这就够了。言论言论,虽未开口,却有文字,离经叛道,蛊惑人心,岂能轻饶?结果是给最重的处分。

针对同情者质疑当局先前作出的保证,御用文人郭沫若在六月二十九日率先站出来,以中国科学院院长之尊解说称:‘无罪者的言者无罪,有罪者的言者还是有罪 的。’(见当日人民日报)紧接着,‘最高’亲撰的《人民日报〉七一社论中,悍然宣判道:‘资产阶级右派就是前面说的反共反人民反社会主义的资产阶级反动派 ’,‘他们是有罪的,“言者无罪”对他们不适用!他们不但是言者,而且是行者。’。如此混淆概念,蛮不讲理,夫复何言?

但有一些人既无出格之言,又无舞文弄墨,却也落网了。‘这是为什么?’

很简单,本单位的党支部书记或掌权者,对之看不顺眼。其人平日虽无大过错,可总是有那么一点说不出来的味道,感觉上似乎不那么恭顺,隐约之间有一点讨嫌, 而又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倘用鲁迅的话,就叫做‘可恶’。于是,便顺理成章地归入另类的名单。对其本人来说,真是冤哉枉也,无妄之灾。

当然,无妄之灾者,还有凑数凑上去的。如青海石油管理局地质研究所的黄治中,刚从北京石油学院进修回来,所领导对他宣布:‘你被划为右派了!’他申辩道: ‘我一张大字报没写,一句话没说呀!’可党委的结论判定其为:‘典型不说话的右派,从骨子里反党。’(丁抒《阳谋》,开放杂志社,20065月,244 页)

最荒唐的是,某小单位摊派到一个右派指标,开会要求互相揭发,大家面面相觑,鸦雀无声。某君久坐内急,上厕所解手。几分钟后回来已成右派,因他不在时有人提他的名,其他人都表态同意。就这么遭了殃。

上述种种,在法制健全的现代民主国家无疑是不可思议的。即使英国殖民地时期的香港,也未闻如此冤案,因为当时香港好歹还实行法治。中国历史上的暴君如秦始 皇,焚书坑儒,偶语弃市,均远不至于如斯无法无天。毛自命为‘马克思加秦始皇’,其实是毫无人性的凶残狡诈的暴君,古今中外再无第二个。他不仅‘超过秦始 皇一百倍’(毛自言),希特勒也难望其项背。希魔治下的法庭,起码还允许著名共产党人季米特洛夫为自己辩护,右派则根本被取消任何开口自辩的权利。发展到 后来文革时,连国家主席刘少奇也给封住嘴巴,不让讲话。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们再不能让万马齐喑的日子重返。重温50年前的言罪`‘可恶’罪等一切非法定罪的事例,以史为鉴,目的是要最终彻 底埋葬造成这些悲剧的制度!这完全有可能采用和平理性的做法,而无需暴力手段。汪兆钧先生所倡议的蓝色行动,就不失为一种可以考虑的举措。众志成城,曙光 在前!

07-1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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