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梅荪：右派的遗产是什么

2007年4至6月，我相继参加北京右派老人的两次聚会，又到美国在普林斯顿大学和加州大学参加两个反右国际研讨会。在反右运动50周年之际，百余位耄耋老人毅然挺身而出聚会，近两千位联署上书中共中央、全国人大、国务院，要求反思历史，引起海内外的广泛关注和响应，不少专家学者长期致力于反右历史的研究，成果卓著，反右问题遂成为当前的一大热点。为此，对我参与反右维权活动给予极大支持的张伟国先生问道：“右派的遗产是什么？”对这样一个天大的问题，我难以回答，思考再三，冒说一二。

如今，全国55万右派分子的幸存者已不足一万人，且已到了其劫难人生的最后时光。年初以来，他们中的一些勇者，不甘于就此沉默，以代表50万难散的冤魂为己任，冲破各种阻力，以其因言获罪的刻骨之痛，呼唤开放言禁和翻案维权，试图推进我国的民主法治。他们每每聚在一起，愤怒声讨反右运动。可谓，半世纪沉思一朝呐喊，五十万魂叩国门。

此事恰逢中共十七大召开和奥运前夕，自然引来当局者的监控打压与严密防范。这些饱经50年沧桑，大都为“二等公民”的老人们，再也没有时间和再也不屑忍顾中共的什么大局了。他们占尽天理国法而大义凛然，破釜沉舟，必其功于一役，毕其生于一呼，致使第三、四代当局者无所适从，防不胜防，又是势不可挡。

回首话当年，那是广大右派分子“为民主建国运动的英勇起义而被残酷镇压”，抑或是“为积极响应中共号召参与整风而被冤枉打压”，见仁见智，兼而有之，殊途同归。

其实，无论是政治家们的言论如：章伯钧提出：“政协、人大、民主党派、人民团体应该是政治上的设计院”；罗隆基提出：“为历次运动受冤屈者平反”；储安平提出：“要改变中共党的家天下局面”。还是广大学生在北京大学5.19争取民主自由的运动中提出：“实行民主办校，要求言论、出版等自由。”抑或是全国各地千千万万基层右派分子纷纷响应中共的号召，为帮助其整顿主观主义、官僚主义和宗派主义，积极提出意见和建议。这一切是五四运动的继续，是当前我国政治体制改革的发展方向，更是符合人类的普世价值。

反右运动以后，我国再也没有民主、自由、法治可言，致使大跃进、文革、四五、六四、法轮功等历次政治运动，无不荒诞离奇，危害无穷，一直祸及今日。民间对我国的民主运动有评论：“六四不如五四，四五令人振奋，五七让人敬佩，五四乃民族之魂。”

――1957年的民主运动，无论是毛泽东亲自发动，还是广大右派分子积极自觉响应，其思想和行动的解放程度，都是后人所远远未能企及的，具有极大的前瞻性。我国未来的民主政治的发展，只需回到1957年的起点，站在五十万魂的肩上，正本清源，才能继续前行。

――近年来，海内外不少右派老人，以司马迁宫刑修史记的精神，纷纷完成其回忆录，留下历史以鉴后人；这些作品均属世界名著《悲惨世界》那样的题材，将丰富我国的当代文学与历史。

――2007年初以来，反右维权的呼声在各地风起云涌，成为我国当前无法回避的社会问题，又将唤起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受难者们的维权意识。50年后，他们再次为开放党禁报禁而以身殉道，将成为撬动我国民主法治之杠杆的支点。

――7月1日，由于受到国内右派老人上书索赔的感召，20余位流亡美国的美籍右派老人及其子女，在洛杉矶的政治庇难者协会聚首，他们以二次大战中的犹太人、慰安妇、劳工等受难者向美国法院起诉德国和日本，取得胜诉为例，联署发起向中共的跨国索赔。

……

虽然，他们自知来日无多，故并不指望能够看到其理想的实现，只是为子孙后代避免重蹈覆辙而尽力；但是，他们为追求民主、反对专制、反对迫害，以其不变的正直，不倒的精神，挺拔的气慨，前赴后继，勇往直前。他们惊天地泣鬼神，如此的悲怆，必能把睡狮震醒，这是推动我国民主政治进程的巨大潜能，必将薪火相传，其遗产是不可估量的。

到此我不由地想起布什总统的名言：“在人类千万年的历史中，最为珍贵的不是令人炫目的科技，不是浩瀚的大师们的经典著作，不是政客们天花乱坠的演讲，而是实现了对统治者的驯服，实现了把他们关在笼子里的梦想。因为只有驯服了他们，把他们关起来，才不会害人。我现在就是站在笼子里向你们讲话。”

右派前辈罗湖南先生对本文的意见：你的文章从维权角度立论很好，既是一种权利的诉求，又是一种民主表达，更是在被奴役被践踏后的觉醒。

于20070806

——原载《动向》2007年8月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