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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年11月30日星期三

白纸革命:不能忘却的新疆,和一点思考

扶霜 Matters 20221130

"不是每一个维吾尔人都是恐怖分子,也不是每一个汉族人都是瞎子。既然我们有眼睛,就应该多看看新疆的遭遇。如果媒体被扼住了喉咙,至少各位能使用键盘;如果出版社不能发行,那就去听去看去记录,去发问,去发声。这场大火本应将新疆的遭遇烧给我们所有人看,所以我不愿它再次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

从11月24日乌鲁木齐天山区吉祥苑小区燃起的这场大火,已经烧了五天五夜,中国各地民众手举白纸抗议不断,警力一再增援。但就如我设置的本文封面一样,"乌鲁木齐中路",这块位于上海的路牌,在政府裁撤之后反而引来了更多的声援。是啊,他们连一块路牌都怕,从此后全中国的"乌鲁木齐",或都将成为敏感词被重点监视(依然是开玩笑的,但万一呢?)

然而,我想请各位注意的是,因大火而不幸去世的遇难者中,流传最广是一位母亲和她四个孩子的照片,且来源为一条英文推特,非国内媒体报道。而对于这一家人背后的故事,我也是在今天才看到CNN记者对于这一家人的视频报道,如果说国内媒体依旧局限于新疆的"敏感性"而无法采编新闻,那么我们自己呢?除了为逝者默哀的声浪,为何我们不多问一句:他们是怎样的一家人?孩子的父亲在哪里?在乌鲁木齐当地是否还有亲属可为他们料理后事?

我们不能只看到新疆今年封控超过一百天这件事。

或者说,如果我们没能问出更多的问题,是否是我们这些汉族人还没能注意到,新疆,在7.5事件以来到底在遭受怎样的待遇?如果说这五天来白纸革命正在如火如荼,当初在乌鲁木齐的深夜走出小区的人们,他们的身影为何很快就被北京、上海、武汉、重庆等等给渐渐冲散?我们不光要继续追问被抓走的学生和勇敢的抗议者,我们更要问:"新疆的人们呢?"

因为我们在新疆议题上缺席太久了,我的朋友们。就如同端传媒报道香港的人们也站出来支持大陆,"政治风险更大了,但'至少种下了希望'。"政治风险更大的不仅仅是香港,也包括新疆。如果说,新疆的非汉族人们去大陆其他省市要被问询出行目的,要被没收护照,不能自由出国,菜市场卖肉的,刀要用铁链拴在桌上……如果我们作为汉族人,到现在还不准备问问这一切的发生到底是为了什么,持续了多久,是否造成了问题的话,我们就真的是一点都不尊重自己,因为我们不尊重人,尊重新疆每一个活生生的人。

如有读者此时质问道,"你知道维吾尔人驾车冲向天安门,在昆明火车站捅人,还有当年的7.5的恐怖吗?当初死的怎么不是你啊?"我会回答说:"谢谢你,如果没有你的提问,这篇文章不会完整。"我们中国大陆人,若是有机会出国旅游,想必乘坐公共交通的时候心里多少都会咯噔一下:诶,我安检口呢?当我们疑虑着是否错过了安检口,跟随着人流哒一下交通卡,随即就能上车时,才能反应过来:哦,没有这种东西。

我不知道多少人在想到国外地铁不用安检的时候,会觉得方便且快速,又有多少人会在国内乘坐地铁时,打开水杯喝一口,打开小包看一眼,有时候拖着行李箱却要被迫搬运上传送台,心里多少有点埋怨。为什么,为什么我们如此习惯于被当作一个"潜在的犯罪分子",然后将自己本应被保护得死紧的隐私大敞,去自证一个"不必要却非得要"的清白。而只是坐地铁也就罢了,新疆人连进出商场都要出示身份证,整一个地区,除了汉人,每个人从生下来起就要被当作一个"潜在的犯罪分子",而这样的时光,他们过了十年多了。朋友们,我不知道是新疆的警察太过羸弱,还是新疆的法律和我们大陆不一样,抓捕犯罪嫌疑人,审判犯罪分子,明明就是警察和法律的事,却偏偏要用这么一个方法来折磨这么多人。是对警察的能力不自信吗?还是对法律的不信任呢?这五天来,我想大家对前者有目共睹,对后者,嗯,倒是可以理解。

但不是每一个维吾尔人都是恐怖分子,也不是每一个汉族人都是瞎子。既然我们有眼睛,就应该多看看新疆的遭遇。如果媒体被扼住了喉咙,至少各位能使用键盘;如果出版社不能发行,那就去听去看去记录,去发问,去发声。这场大火本应将新疆的遭遇烧给我们所有人看,所以我不愿它再次从我们的视线中消失。我知道,即使是真的为了这场大火而上街的人,心中多少也对疆独、新疆再教育营和新疆棉有着不同的看法,但是,如果说为了不承认是自己的错误,而将原因归咎于"部分居民自防自救能力差"的政府粉饰过一次太平,那为什么此前所有的"太平盛世",就真如他们所说呢?

还有那些底层的声音。

相比起我们目前能够看到的抗议活动多发生在985211的校园和一二三线城市内,更多的大学专科院校和小城市小乡村,他们也同样受着"清零政策"之苦,例如那些听从复工复产种了粮食蔬果,到现在烂在地里也卖不出去的"他们",例如面临着更为封闭和一言堂的行政系统的"他们",同样遭受着抑郁之苦的"他们",我该从哪里听到"他们"的声音?是抖音,是快手,还是小红书?这几天,我明显感觉能刷到的微博数量不如从前,社交媒体给我推荐的视频图片也都是一派岁月静好,至多是某些网友正在享受网络赌球的快感,使得我有一种错觉,可能某一时刻我已经戴上了Evelyn(《瞬息全宇宙》)的耳机,两手一按,在多个空间中来回撕扯我的脑子。

除此之外,国内的宣传口也明显开始拐弯,不仅是开始报道核酸企业日进斗金,同时开始国务院发文,大力惩治层层加码,核酸造假。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开始将"资本家"和这三年的苦难划上等号,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又觉得既然官方发文了,那我们就有希望。在此我诚挚地奉劝各位:不要看中共说了什么,要看中共做了什么

资本家可没这个能力指挥各地防疫,资本家也没这个能力给自己批营业执照。既然这个公司能在数次违法的情况下继续存在,显然不是资本家的能力大过天,而是"苍蝇不叮无缝的蛋"。有趣的是,大陆的官僚系统,可比作干掉的"丝瓜络",处处是缝,一点儿不硬,吸了水多少有用,没了水就是垃圾。

陶傑:中國人的宿命……

1976年1月,周恩來死,引發「天安門清明民變」。1989年,胡耀邦死,引發「六四」。適逢今日江澤民逝世了,大陸又遍地白紙運動,醞釀顏色革命邊緣。中國人的宿命,令人稱奇。

中國民間將會出現一股感性泛濫的讃頌風,顧影自憐、意有所指。而不知道這位「長者」展示的「人性」,包括其語言與戲劇文化的崇洋,來自前半生的民國和交通大學的美式教育與揚州的背景。成長時期受到西方海洋文明教化,而不是「文革」加黃土高原的塑造。

中國人盼望有明君統治,可惜「明君」的生命也有盡頭,江澤民先生連談笑風生的英語風采、意大利「我的太陽」之上海特色的帕筏洛提,「悶聲發大財」的治國理論,今日俱無法承傳。無論中共總書記還是香港特首,現任治下的人,總是懷念上一任;而上一任內,人民又懷念再上一任,包括鄧小平的所謂改革導致物價飛漲,大媽又懷念「毛主席」時代糧票分配,豬肉才八分錢一斤。
「艱辛探索」一百年,萬物盡歸「動態清零」,這個奇特的民族受了什麼鬼打牆的蠱咒?



——作者臉書/ 标题转贴所加

蘇暁康:海派

【按:上帖還在講「境外勢力」,今天江澤民死掉了,他執行鄧小平「韜光養晦」政策,與歐美媾合,而令中共巨富並崛起,所以「境外勢力」其實是中共自己,這是看點一;而江核心沒有被習近平弄死,是看點二。中共三十年經濟起飛、大國崛起,絕對倚重上海,期間脈絡,又絕對少不了一個「上海幫」;假如再貫通到近代史上,那裡還有一個「海派」,就連中共歷史上,也有一個「海派」;若再揳進文革十年,那裡還有一個「四人幫」,真是熱鬧非凡。梳理這段歷史,你才知道,為什麼習近平至今鬥不過「上海幫」。】


筆者多次論及,中共對外姿態在1992年前後發生重大轉變,從此前的「韜光養誨」一變而為對東亞咄咄逼人﹕
第一,摹仿「亞洲四小龍」的來料加工型經濟特區,從趙紫陽時代起步,雖先後經歷了三波「沿海開放城市」的「放」與「收」的政治風波,其間還發生1989年「六四」事件後的短暫萎縮,但終因獲利巨大而使「放」成為壓倒趨勢。1992年的進出口貿易額超過1600億美元,比開放前的1987年增長了5.2倍,年均遞增15%;在世界貿易國家的排行,也從32位躍到11位,超過了先前摹仿的「四小龍」當中的三個﹕新加坡、韓國和台灣;其吸收外資用于薄弱的能源、交通、通訊和原材料的基礎建設亦收益極大,僅1992年就有4個鐵路和港口項目上馬,提升了東南沿海的港口吞吐能力,也緩解了華東華北的運輸緊張。外貿部長李嵐清1993年就提出了進入世界十大貿易國行列的目標,這個目標決定了中國大陸將與東亞各工業國遭遇貿易競爭,是遲早的事。
第二,東南沿海開放的重點,又經歷了「先南(廣東)後東(上海)」的轉變,是最耐人尋味的一個微妙政治後果。大陸第一批「特區」四個,三個靠近香港的(深圳、珠海、汕頭)都發展迅速,唯一位于東海的廈門則一直冷落。上述三波「沿海開放城市」的政爭,第一波是1984年的廣東「特區」存廢之爭,以鄧小平突擊再開放12個沿海城市而告終。第三波即去年再度引發的「特區」存廢之爭。
由粵轉滬
其中以第二波最為有趣。「六四」後對外開放曾一度停頓,1991年鄧小平以「南巡」推動「第二次改革」,中共高層曾發生一場爭論,對所謂「第一次改革」中走得最遠的廣東之「開放」經濟效益提出質疑,認為中央逐漸對它失去控制的原因,是廣東的貿易有75%是通過香港來做的,對香港的依賴程度越來越大,廣東的「對外開放」只是「肥」了香港,財富均被香港拿走。
據說鄧小平頗後悔沒有提早開放上海,乃決定「第二次改革」以上海的浦東開發區為重點,並以上海為「龍頭」,帶動長江三角洲、整個長江流域以至中原和西南,把財富截住,不使流向港台。從此上海的各種優惠都超過廣東,在大陸對外開放中的地位一躍而為首位,整個東部沿海也熱鬧起來,紅極一時的珠江三角洲退居于後了。此後又連續開放閩東南地區、環渤海灣地區等東部沿海經濟開發地帶,明顯地將對外開放重心由南東移了。
上海成為重心,另一種解釋認為是以江澤民為首的「上海幫」「攻佔」中南海的結果。
第三,經過十多年對外開放的歷煉,中共的國際競爭意識已漸成熟,他們正在把工業東亞,從「天時、地利、人和」的摹仿對象和投資者,變成經貿競爭對手。他們口頭上歡迎所謂「大中華經濟圈」,骨子里是要當這個經濟圈的龍頭老大,竭力提升上海在國際經濟、金融、貿易上的地位,希望重溫本世紀初上海作為東亞第一大都會的舊夢,已經暗含了這種勢頭。中共對東亞和亞太地區的態度突然強硬起來,不斷升高台灣海峽緊張局勢,在這種背景下,經貿競爭迅速被超經濟的政治需要所左右,全力加速經營大上海,變成遏制台灣,操控東亞,比肩東京的戰略一環。估計九七中共拿回香港後,將充分利用香港的地位,使其成為大上海的犄角,互為呼應。
上海歷來是中國大陸政治經濟的另一個中心,1949年以後雖起起伏伏,地位其實從來不弱于北京。後冷戰時代,中國解除北方威脅,戰略重心東移太平洋,上海地位愈加吃重。中共若著力經營上海,利用外資迅速改善它的基礎建設,它就絕不是一個來料加工型的「經濟特區」,而將恢復其在近代史上曾經具有的容貌,成為國際金融、貿易、信息、航運中心,這對于一水之隔的台灣經營「亞太營運中心」勢必構成嚴重挑戰。今天這個態勢已經非常明顯,不出一二十年便成事實。中華民國的生存發展,都將無法回避一個所謂「大上海」的出現。
「江核心」
「六四」屠杀后,连杨尚昆、王震等老人都出来呼吁不要干扰经济建设;陈云的心腹宋平,也到「上海帮」里去挑选干部了。大家都觉得,还是邓小平的老把式单纯、管用,不管这个江山姓资姓社,只要姓共就好;上上下下都高喊「把经济搞上去就能防止和平演变」,民间的大实话却是:「不改革等死,改革找死。」这又引出晚清故事来,当年慈禧杀了维新党人,又闹出一场「拳乱」,自己竟被八国联军逼出北京。订了奇耻大辱的辛丑条约后,她也想搞变法了,问荣禄如何。荣碌老老实实告诉她:变法能救中国,但救不了大清。当下邓小平找来的两任总书记都栽了,他也只好接受元老们从上海选来的江泽民,但是没有人知道江是块什么料。
隔开三十年距离再来评估,你会发现中共这个制度,猝不及防中产生的接班人,往往是最佳人选。前面的一个例子是华国锋,毛泽东临终指定他「你办事我放心」,他反而决策抓了「四人帮」,大快人心。下一个例子,就是江泽民,他几乎是以一个京剧二丑的模样登场——后毛时代的中共「统治人格」,有一个「祛魅」趋势,从毛到邓,「魅力」一次性大跌损;再从邓小平经由江泽民的「丑角(滑稽)型」,走到胡锦涛的「平庸(唐氏综合症)型」,不期然吻合了」韬光养晦」的权谋,若非精心设计,而是本色如此,皆称得上为骗取天下的大奸。
九〇年代末,民间谣传秋日某晚,在哈同公路佳木斯到桦川路段,有数不清的青蛙跳到公路上,被急速行驶的车辆压死,透过车窗可以看到遍布公路上的青蛙尸体,支离破碎,坊间由此生出一则"蛤蟆精"段子,影射江泽民。当民间弥漫着一种蔑视情绪之际,《南华早报》中国版编辑林和立却指出,江泽民是一位被低估了的政治家,端看他上台后的手段:头一招是借党内民间的"六四"怨气,以"陈希同﹑王宝森"大案,摆平骄横的北京市委;二是针对最具挑战性的乔石﹐否决中纪委关于各级纪委独立于地方党委的方案、反对全国人大提议将"武装力量服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改为"对人大负责"﹐也笼络了军方﹐两招便令乔石势力急剧跌落。
「内外二元分离」
纵观「江核心」时代,这厮干了几件事情,叫中共平顺捱过「六四」危机:
1、让党和国家皆彻底腐败、烂掉,即所谓「闷声发大财」;
2、与西方妥协,绝不跟美国搞对抗;
3、师夷之际,也操弄「义和团」于股掌之上;
4、以民族主义替代马列主义,作为执政的意识形态。
据说,邓小平给江泽民的政治遗嘱是:「绝对不跟西方翻脸」,然而江在国内放纵仇外思潮泛滥,以为平衡;再大举引进外资,又拆除「社会主义」,将中国转型为廉价劳力的世界工厂,重铸政权合法性于「经济起飞」基础之上,打造出一个「软红十丈」的盛世,不可谓不成功。
从上个世纪末起,中国人染上「憎羡交织」的人格分裂心态,始之于江泽民操弄的「内外二元分离」——政府亲美亲西方,却煽动民众仇外仇日。1992年春有一场「反殖民文化运动」,自沈阳至北京、上海、武汉,刮起了一阵拆招牌风,所有带有「媚外」色彩的店名,纷纷换招牌,重办营业执照﹐如「帝王」改为「国旺」,「帝国」改为「祖国」,「路易十三」改成了「英模城」;上海甚至扩展到更换街名,因为「封建主义、殖民主义色彩太浓」。
中国的仇日反美民间活动,多年发展后渐生成为一门数以亿计的爱国宣传生意。「东方好莱坞」,浙江省横店盖了一个规模庞大的影视城,自2016年以来,旅游业的受益达到165亿元人民币。以每年平均计算,单是横店这个影视城就出产了50套抗日电视剧。一个名姓施的临时演员告诉记者,他最忙的一天,需要在8套不同的抗战电视剧里扮演日本鬼子,他当天死了8次。

「天安门时代」结束了

不久中国在「钓鱼岛」端中爆发的反日狂热,表演了由官方操纵的民间「政治参与」模式,令全世界跌破眼镜:中共二十年来、尤其是茉莉花运动以来,最忌讳街头运动,不惜耗费高于国防费的巨额资金来防堵,今天居然肆无忌惮地「自我导演」一场群众抗议、砸店烧车、蔓延一百多个城市,规模空前。他们要向国际社会证明,他们用「民族主义」就可以把人民玩于鼓掌之间。惨不忍睹的是,民间郁积的愤怒,借由「刺刀对外」的官办临时孔道而发泄,人们竟也自得其乐。
美国B-2战略轰炸机投下的五枚钻地弹,由贝尔格莱德中国大使馆地下室发出来的神秘定位信号引导,飞进那里开炸——原来一架被击落的F-117战斗机残骸,隐藏在此,而中国人不知道它的内嵌式电源仍在工作。这个意外给世纪末添了一个大麻烦,剩下就看中美两厢政客怎么擦屁股了。江泽民玩了好一阵子仇外民族主义和亲美政策的平衡,玩得叫老毛老邓都要刮目相看,这个意外如果打破他的平衡,就会把中国拨到另一条道儿上去。政治局紧急开会,竟然同意学生上街游行。学生也是找碴儿上街,北京上海及全国各大城市的学生围攻大使馆、烧汽车,几近暴动,外电称「学生怎么同政府配合得这么默契?」从CNN电视新闻里看,那些游行示威的北京学生,跟十年前的天安门学运,完全是另一代人,感觉「天安门时代」真的结束了。中国的青年,如今是恨死美国,却做梦都想来这个最恨的国度。北京反美怒潮第四天突然收场,显示中共可放可收,已然成为拥有宗教式狂热拥戴的东方强权,与伊斯兰互为轩轾了。
江泽民似已稳住大局,上海帮很得势,感觉有一个「海派」在中国崛起。近代中国说「海派」,专指「上海滩」,晚清开埠,通商口岸,华洋杂处,十里洋场,既是江浙财团的大本营,也是国民党的大都市,乃中国「现代性」开场之地;中共历来也有「海派」,早期在「白区」的周恩来陈云,都有旅欧留苏、受训于第三国际的背景,也对毛邓均有驾驭的技术,都是不倒翁;文革中,又有「四人帮」发迹于上海,横行一时,天怒人怨,留下螃蟹「三公一母」之谈。

历史之诡谲

1996年初,正是我带瘫痪妻子疯狂求医之际,常常跑纽约曼哈顿和法拉盛找针灸医生,有一次偶遇舊友,就聊了几句,听他大讲一通怪论。他说,国内民族主义情绪极高,百分之九十五的人愿「为祖国而战」;江泽民是中共历史上最亲美的领袖,但内部对他压力极大,李登辉访美成功后,全国各省通电批评江软弱;中共欲与美国一战,而美国军方算过帐,同中国开战需花七千亿,没有这笔钱;李登辉向日本承认「拖美国下水」与中国一战,此乃日本削弱美国之谋算,中美之战后日本便天下无敌。这套怪论正在中国流行。
师夷之际,又操纵「仇外」,乃是晚清以来的一个传统,最著名的事件,即西太后找来义和团「扶清灭洋」,闹出「庚子之乱」,引来「八国联军」,否则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所谓「外辱」根源都在「内扰」,当时慈禧要废光绪,而民间又一个「反清复明」的地下组织,清廷将其转化为仇外工具,初始好像很聪明,哪里知道不堪一击,结果《辛丑条约》赔得更大。但是后来列强大多退款,尤其美国设「庚款奖学金」,第二批留学生中便有胡适、赵元任、竺可桢,他们后来开启了「五四」时代。这个变局,让我们看到的,不是人事,而是一股趋势,无可阻挡。此历史之诡谲。

——作者臉書

顏純鈎:江澤民死了,中國人醒了,中共涼了!

江澤民死了,在中共面臨空前執政危機的今日,江澤民之死真是應景之至。
江澤民是借鎮壓六四學運上台的,鄧小平親手斷送了他挑選的改革開放左臂右膀,一個胡耀邦,一個趙紫陽,最後證明他「選錯了」接班人。
毛澤東選錯了林彪﹑王洪文和華國鋒,鄧小平選錯了胡耀邦和趙紫陽,六四後全國一片亂局,鄧小平在黨內一言九鼎的地位產生動搖,老鄧只好作出讓步,接受陳雲與李先念青睞的江澤民,江便冷手執個熱煎堆。
江澤民何德何能居此高位?只能說他運氣到了擋都擋不住。此人性格浮誇,好賣弄,內外都是花架子,本無領袖之德才,但時也命也,讓他在中國改革開放初中期,扮演了一個角色。
江澤民「死人好命」,偏偏他又得到朱鎔基的輔佐。江執政十年,中國經濟大有起色,加入世貿﹑國企改革﹑分稅制都在朱鎔基手上完成。江澤民一天到晚遊山玩水拜菩薩背詩詞罵記者,到死海曬肚皮,先讓自己的家族富起來,一個政壇丑角居然風生水起,只能說上天不睜眼睛。
江澤民死了,胡錦濤在二十大被人強行架離會場,一條老命凶多吉少,到今日,只剩習近平面對危危乎的共產江山,斯人獨憔悴。整個中國,從黨內到黨外,從政府到民間,呈現一派敗壞傾圮的末世景象,中國果真到了大變前夕了。
白紙革命之後,中共有幾樣事情「玩完」。一是習近平的領袖形象垮了,中國搞成今日這個死樣子,習近平還有什麼面目見人?一個愚笨之人,偏偏又生性偏執,英明偉大只成笑談。之前表面繁榮,政府管控到位,還能關起門來自嗨,現在千瘡百孔搖搖欲墜,無暇自救之際,還能把自己吹上天?
二是中國模式也垮了。中國的經濟成就﹑社會管控﹑動態清零,一度都是中國模式的標籤,現在中國一片亂象,民不聊生,官民衝突已到暴力程度,在全世界面前,展現一副共產帝國的腐敗景象。中國模式只是失敗模式,不但西方民主國家不屑一顧,即使是中小窮國,也不會再視為老大了。
三是中國經濟也垮了。二十大後本以為經濟會有新招救命,結果動態清零欲放又收,惹怒了大學生和城市居民,白紙革命一鬧,中共更自救無方,往後就是讓步或鎮壓的事了。救命大過天,經濟只有望天打卦,經濟一垮,性命自也難保。
四是維穩架構也垮了。中共動用武警軍隊,或可將白紙革命壓下去,但好死唔死,中共為減少城市壓力,把大學生遣送回鄉,以為利用鄉村政權把大學生收伏,可惜這一招又將惹來更大麻煩。中共的武力大多集中在城市,鄉村顧不上,大學生回鄉,把自己的思想見識帶回去,再加上失業回鄉的農民工,這一大批社會反抗力量,足以踩死區區幾個村官。往後不是村民害怕村官,是村官害怕村民了。於是從鄉村開始,中共的官僚架構往上逐層崩壞,直至習近平心不能使臂,臂不能使指﹑那便是中共的死期。
五是外交局面也垮了。二十大後,中共還想重啟外交,頻密邀請外國領袖來訪,習近平到國際場合現身,但白紙革命一來,中共對人民下毒手,全世界看在眼裡,誰還敢與中共「行埋」?英國新首相發表外交政策,視中共為主要敵人,德國總理訪華後又擺出冷面孔,至於美國,簡直心涼之至,正氣定神閒飲紅酒看熱鬧。其餘中小國家,見到中共如此「熊樣」,或避之則吉,或落井下石。
更重要的是,經白紙革命一役,中國人徹底醒來了,初時醒的人少,慢慢民情民意發酵,有樣學樣,明白自己的厄運不是生活問題,也不是經濟問題,也不是政治問題,根本就是中共的體制問題。
關鍵還不是中共面臨了多少難題,關鍵是所有難題都無解。欲解決民生難題,要先解決經濟難題,欲解決經濟難題,要先解決政治難題,欲解決政治難題,唯有解決體制難題。體制無解,一切均無解,一切都無解,中共豈有活路?
白紙革命會不會被鎮壓,中國人會不會被收買被威嚇就回家去,回答這個問題的不是你或我,是中國人自己。今次不翻身,等下一次再來,又是三十年後的事了,一代人又老去,新的一代再被洗腦,中國人永遠都要做奴隸,那就是中國人自己的事了。
若結局如此,香港人又會怎麼樣?香港當然變成中國的一個城市,中國人現在面對的所有苦難,一一會落到香港人身上。想及此,不知道那些對白紙革命冷嘲熱諷的香港人,會不會有一點自省?

——作者臉書

吴国光: 权利、共情、勇气 —— 对“白纸革命”的三点初步观察

 美国之音 20221128

北京民众走上街头举起白纸游行抗议当局严厉的防疫封控措施。(2022年11月27日)

举起一张白纸,就是一场革命!这不是虚夸或幻想,而是几天来正在中国发生的社会抗议浪潮的一个醒目标志。自2022年11月25日起,从乌鲁木齐到上海,从武汉到北京,大面积的民众抗议在中国全国多地出现。在短短的两三天里,抗议已经席卷全国至少三分之一的省份。许多青年人手举一张白纸,站到公共场所,这就展示了不屈的抗议姿态!因此,有舆论称这场抗议为“白纸革命”。

抗议刚刚开始,事态仍在发展中,时刻都会出现新情况。但是,“白纸革命”的历史意义已经无可怀疑。因为这是1989年天安门镇压之后三十多年来中国第一次出现这样广泛的民众抗议,也因为在抗议中已经有民众喊出了“共产党下台,习近平下台”这样震撼人心的口号,还因为抗议直接针对三年来中国当局不惜一切代价而残暴推行到十四亿中国居民每一个人的头上的所谓防疫措施。海内海外,华文外文,全世界的舆论都在关心这场抗议,也在揪心地担忧中共当局冒天下之大不韪而对民众实行血腥镇压。这里,我想对这次“白纸革命”提出三点初步观察,以此参加到对于中国事态的关心之中。

第一,我看到,这次“白纸革命”是中国民众争取最低限度人身权利的抗争。

我们知道,这次抗议活动的直接起因,是11月24日乌鲁木齐吉祥苑小区不幸发生火灾,但居民楼却被当局的新冠疫情清零封控举措锁死了逃生通道,致使至少 10位居民在火灾中丧生。三年来,中共当局在“防疫”的名目下,肆意践踏中国民众的基本权利,几乎剥夺了所有公民的最低限度的人身自由——这些权利和自由,甚至连“基本人权”都算不上,而是人之作为生物体的那些最低限度的生存自由,比如为一天三餐买菜买粮的自由,比如生了病去医院就诊的自由,比如随时打开自己的大门到街上走一走的自由。在正常的人类社会中,哪怕是在一般的政治专制主义的统治下,这些担心甚至很难用“自由”或“权利”来概括,因为鲜有公共权力会禁止所有居民的这类活动——除非对于监狱里的罪犯。三年来,中国正是成了这样一个大监狱,所有居民都成了罪犯。乌鲁木齐一把火,终于点燃了民众对这种人人普遍过监狱生活的怒火!

三年来全世界都有过防疫的经历,为什么单单中国要实行“大监狱”防疫举措?这背后,自然是中共专制体制的特定逻辑在运作,是中共最高专制者习近平的“亲自决策、亲自指挥”在作用。民众的怒火指向习与共,也就毫不奇怪了。事实上,抗议“大监狱”防疫体系与举措,与抗议中共及习近平专制,二者绝不是相互对立的。不需要为了抗议专制而贬低对“大监狱”的抗议——正是后者在激发民众的大面积抗议;只要是争取权利,那就是反专制。同样,也不必为了担心授予当局以镇压的口实而只抗议防疫不抗议专制——中共的历史记录表明,即使你跪着给它磕头,只要它觉着你不顺眼,照样砍你的头。

第二,我感觉,“白纸革命”之所以迅速在全国蔓延,最大的原因在于民众相互之间的共情。

成千上万的抗议者,对事情的认识角度、深度肯定有不同,他们的生活感受、个人性格等也肯定有不同,因此在抗议活动中口号有别,这是完全正常的。谁也不需要指责谁,谁也不需要贬低谁。相反,我感到,他们之中有一种强烈的共情,或曰同情心和同理心:不仅是相互之间有这种同情心和同理心,而且对全国的民众都抱持了这种同情心和同理心。“我不仅在贵州的大巴上,我还在馒头掉地上捡起来继续吃的西藏方舱,在封了九个月只剩几万人的广西东兴,在蔬菜腐烂入户消杀干部免职又复用的上海,在孕妇坐在椅子上流产的西安医院门口,在几天没吃饭外出买菜结果被刑拘的警车上……” 抗议活动中,这样的语句随处可见。

人们清清楚楚地意识到,大家相互之间是一个命运共同体:昨天落在乌鲁木齐吉祥苑小区居民头上的悲剧,今天或明天就可能在成都、在上海、在广州、在中国的所有地方重复、再重复!不需要组织,也不需要动员;当人们有了这种同情心和同理心的时候,中国人就自觉地站到了街头相互呼应、相互支持,从乌鲁木齐到上海的万里之遥不是距离!

第三,我认为,“白纸革命”到目前为止的最大意义在于中国民众打破了恐惧心理,勇敢地站了出来。

参加抗议的人们,不是不知道自己所要面临的危险,但是他/她们还是站了出来。是的,勇敢不是没有恐惧,勇敢在于能够克服恐惧。那些正当青春年华的女大学生和她们的男同学们,她们/他们的人生未来还很长,但是这没有成为她们/他们的“软肋”,反而也许鼓舞了她们/他们参加抗议:你不去抗议,你不去改变现实,你的长长的未来只能是长长的黑暗!看哪,年老的人在流泪,年轻的人在唱歌;泪水是温暖但软弱的,歌声是勇敢而自由的!

现实地说,不能期望“白纸革命”风暴般摧古拉朽地就完成了革命的使命。但是,“白纸革命”的这种勇敢却一定会改写中国的未来。有人不是在说“更无一个是男儿”吗?因此他似乎就可以予取予夺、为所欲为,就可以践踏众生、残民以逞。现在,初起的“白纸革命”已经宣告:中华大地有千千万万个勇敢的女儿和男儿,做事、掌权要问他们答应不答应!


馬世芳:我有什麼資格寫李怡呢?

馬世芳 Matters 20221128

我有什麼資格寫李怡呢?我與先生素未謀面。追讀他的文章,也是很晚很晚的事:大概是 2017年之後吧,從他在香港《蘋果日報》的「世道人生」專欄,到網上《失敗者回憶錄》的連載,我一期不漏,一直追到最末篇。

2022 年 9 月 15 日,《失敗者回憶錄》198 回「想忘記,又不能忘記的過去」,先生寫反送中運動。他提醒我們不要忘記:2020 年 3 月為止,香港共有超過七千人被捕。2019 年 6 月到 9 月,有 256 宗自殺案,和 2537 具「屍體發現案」。

他寫道:「(反送中)的結局是一個悲劇,但誰能料到它不會成為未來的生機?......強權可以壓制覺醒了的人的行為,但壓制不了這種覺醒。」

《失敗者回憶錄》連載至此中斷。先生在臉書表示「暫停數天,無大礙,不勞各位朋友牽掛」,沒想到,這便是他最後的公開留言了。

10 月初,先生在台灣的老同事邱近思女士輾轉聯繫上我,在手機留了話。我看到訊息的時候已是深夜,不敢打擾長輩。隔天午後回電,那頭人聲雜遝,邱女士第一句話是:「哎呀,你這時候打電話來......。」接著她靜定地說:「李怡今天早上往生了,我在禮儀公司處理後事。」我哎呀失聲,邱女士壓抑情緒,告訴我:先生說他欣賞我這個年輕人(先生長我三十五歲),想讓我在《失敗者回憶錄》出版的時候寫幾句話。她又說:本來希望能讓先生看到這本書出版,現在沒有辦法了。

我非常意外。畢竟除了追看先生文章,不時在臉書轉發,我和他的交流,僅止於幾次網上留言致意。沒有想到,他竟記住了我。

2021 年,先生移居台灣。我相信,他是到了不能不走的時刻,才告別畢生心繫的香港,在暮年成為流亡者。臉書看到他坐火車在台灣旅遊的照片,覺得他離我一下子近了,卻始終沒想過要見先生一面。他的心情,我只能想像。

我有什麼資格寫李怡呢?他主持《七十年代》、《九十年代》雜誌的時代,我還太年輕。先生自謂論政生涯可分為上半場與下半場,以 1998 年《九十年代》結束為界。這麼說來,我首先是他「下半場」最後階段的受益者。但仔細一想,又不只如此。

先生回憶錄以「失敗者」為題,是因為他自謂「一生所主張所推動的事情,社會總是朝相反趨向發展的,無論是閱讀,獨立思考,或民主自由,都如是。」斯言斯語,沈痛可知。然而他又說:「但也有例外,那就是台灣。《七十年代》、《九十年代》在言論上推動台灣民主化,台灣終於解除戒嚴,開放黨禁報禁。」

台灣解嚴那年,我十六歲。台灣民主化、告別威權的過程,深深影響我們這一輩人的生命。是當時言論最自由的香港,還有李怡先生這樣的媒體人,讓台灣政治異議者有了「外轉內」的發聲管道,方能「裡應外合」,鬆動黨國統治的基礎。所以,我們也都間接受惠於先生的「上半場」,只是當時未必明白。

先生出身左派陣營,曾是死心塌地的愛國愛黨者。他說:拋棄愛國主義思想,是一生心路歷程最大的轉變。拋棄信仰,等於否定曾經的自己,甚至被昔日同志目為「自毀前途」。他自謂「從認同到重新認識中國」,並讓《七十年代》成為真正獨立媒體的過程,也是──套用他引用過的黃偉文歌詞──自身「從頭溶掉我多災的信仰」的過程。

但他說:唯有如此,纔能「恢復正常生活的能力,展現真正的我」

極權之可怖,不只從上而下的規制和迫害,還有深入骨髓靈魂,對人性的摧折和扭曲。先生在回憶錄歷數中國一場場政治運動帶來的精神凌辱,「成為正常的人」竟往往成為亂世中艱難的奢望。先生大半生的著述、奔走,也不過就是爭取、維護「成為正常的人」的權利,如此而已。

正因先生的左派出身,早早洞悉專制政治的本質。他寫文革帶給全中國人的最深刻教訓:「一旦失去權力,就連生存的權利都沒有了,因此一旦回朝掌權,就不要那麼天真去『為人民服務』了,最重要就是掌握權力,為自己服務。權力就是一切,『有權不用,逾期作廢』是專權體制的最高法則......這也是隨後帶來的幾十年經濟政治體制變化發展的主要原因。」

他寫香港六七暴動,最終雷大雨小,中共底牌自我揭穿,「反英抗暴」徹底失敗,反而「使香港市民對英治下的香港有了認同感,亦使英國管治者產生對香港的認同感」「隨著暴動的收攤,卻是香港歷史上最光輝時代的開始。」

這兩段關於文革和六七暴動的總結,解答了我多年糾結的疑惑。

他對極權政治本質的洞見,醍醐灌頂:共產黨唯一不變的最高原則,就是不計一切代價延續政權統治。只要政權能維持,一切原則、一切說法都可以變通。「所有的花言巧語都是預設的政治行為」「所有貌似開明的言論都是為權力鬥爭服務。」所以「不管中國如何信誓旦旦的承諾,不管有怎樣完善的文本設計,在一個沒有法治自由傳統的國家統治下,都不可能守得住法治規則。」

證諸香港的沈淪,先生不幸言中,《中英聯合聲明》已成廢紙。我島至今猶有人主張和共產黨簽和平協議,他們應當要記得李怡先生的提醒:「只要上了談判桌,中共就一定贏,因為所有承諾它都不會遵守」

先生曾創造「接近絕對權力的亢奮」一詞,描述專家學者一旦接近絕對權力,便往往以國師自居,不自覺美化掌權者,變成極權政府眼中「非常有用的白痴」。我不禁想:周恩來曾是《七十年代》忠實讀者,雜誌成為獨立媒體之後,更屢在關鍵時刻影響歷史進程。回憶錄提到曾有人試探請先生出任政協委員,他一口回絕。先生無數次面對權力的誘惑,不會沒有經受魔鬼的試煉。而他自謂受徐復觀啟發,選擇「事無不可對人言」的「透明人生」。他引陳獨秀詩自勵:「行無愧怍心常坦,身處艱難氣若虹」,我想是這樣的覺悟,讓他能對「接近絕對權力的亢奮」免疫。

他一生堅守媒體工作的原則:「政府任何部門都因為有權,而有機會欺騙人民,因此,媒體的責任就是任何時候,都要對掌權者或部門採取質疑態度。」他說:「這世界最需要的是真相,人生最應該探求和堅持的是真相,真相就是 truth,就是真理,就是做一個真正的、忠於自己的人。」他引羅素的話:「即使是你不想見到的事實,或你不願相信的事實,或認為這事實的揭露對社會可能不好,但事實就是事實。」所以他說:「不畏權勢」或許不是太難,真正困難的是「不畏群情」:「當群情洶湧地說你錯了,而你相信自己是對的,你能夠堅持嗎?」

他也屢次強調:「強權雖得逞,但自由壓不住。掩蓋事實,就是掩蓋真理。強權得逞,但強權永遠不能代替真理。」先生一生之中不斷目睹強權得逞,所以自稱「悲觀者」、「失敗者」,但他也說了:他的人生觀是「悲觀卻不消極」,因為「每一個憑良知驅使的行為都不是白費的,對自己不是,對社會、對人類、對歷史也不是。」

先生直到人生最後的時刻,仍然貫徹這樣的理念。

先生選擇台灣,作為晚年流亡寓居的所在──這裡是先生自謂「失敗者」人生志業僅有的例外。只願民主的台灣,讓先生在香港沈淪的亂世,仍然看到了希望的星火。

先生不在了。作為後來者,我能做的,就是記住他教給我的重要的事,並且盡我所能影響更多人,尤其是年輕人。先生反覆說過的:「自由是不能夠通過血脈傳給下一代的,自由需要每一代人、每一時刻的警覺,去捍衛它。」

借用先生引用邱吉爾的名言:「成功不是終結,失敗不是終結,唯有勇氣才是永恆。」謹此向李怡先生致敬──他是一位真正的勇者。

(寫於 10/22/2022 李怡先生告別式當天,刊《印刻文學生活誌》2022年11月號)

未普:境外勢力操縱白紙革命?

RFA 20221130

嫁禍於境外勢力,是中共處理國內衝突的一貫手法。這次遇上「白紙革命」,也不例外。不過中國民眾似乎並不買賬。

一篇題為「顏色革命勢力蔓延:多地驚現有預謀的鬧事,有境外勢力被曝光」的文章指稱,中國多個地區出現了典型的顏色革命,如歐美式的自由口號、港獨式的表達內容、年輕人被鼓動參與、不符合本地群眾特徵的「代表」在領隊,甚至還有港台腔、洋面孔交織其中,也不乏西方「傳教士」的身影等等。

倒是抗議者對這些境外勢力的指控,回答的相當巧妙。在北京亮馬橋抗議現場,當有人說,現場有境外勢力時,立刻引起周圍抗議學生的反感,他們問,甚麼境外勢力,你是指馬克思和恩格斯嗎!他們問,哪家境外勢力有那麼大能耐,能夠跑到新疆去放火、到貴州推翻大巴,還能發錢僱人手舉白紙,在全國各大城市組織大規模的抗議活動。我們連網都上不到國外的!哪來的境外勢力?還有網友說,中共起家就是利用境外勢力,自己的指導思想和黨旗都是借鑒蘇聯的,所以最怕外國勢力的干涉和介入。

中國民眾心裡明細的很,自家遭遇的問題,無法直接向自己的政府述說憤怒與不滿,只好借控訴境外勢力之機來控訴中共治下的種種社會問題。他們說,肯定存在境外勢力,比如核酸造假,封鎖小區防火通道,利用抗疫謀私利,違規封控,克扣抗疫物資,都是境外勢力操控的;再比如,國內這些各級官員,很可能是境外勢力操縱的,不然為啥這些政策境外不用,都專供境內?還有民眾趁機表達出的憤怒與不滿,早已遠遠超過對清零政策的憤怒與不滿。他們說,境外勢力太壞了,讓我娶不起媳婦,還不起房貸,還不起車貸,上不起學,看不起病,幾個月被關在家裡沒有收入,我跟境外勢力不共戴天。

中國政府一遇社會衝突就推責給外國勢力,已成定勢。這其實表現了自己的極端不自信。上海退休大學教師顧國平29日接受自由亞洲電台採訪時說,每當國內發生重點群體事件,當局都會用甚麼境外勢力、敵對勢力介入,恐嚇老百姓:「這是一種轉移國內矛盾,把責任推給海外的外國人身上,這是一種極其不負責任,不符合事實,也違背客觀事實的不自信的表現。他們不是號稱有四個自信嗎?到哪裡去啦?實際上他們沒有自信,卻拼命強調自信,這是非常荒唐的行為。」

這兩天有跡象顯示,中共似乎正在做準備,對境外勢力操縱白紙革命的指控有可能進一步升級。中共政法委已經下令,要堅決打擊境外勢力的滲透;教育部召集全國高校黨委書記、校長召開緊急會議,要求各高校嚴防學生串聯,尤其要嚴防境外勢力介入。警察開始抓人了。

而在海外,所有關注中國、希望中國進步的各種境外勢力,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包括演講、著文、抗議和集會,表達對白紙革命的道義支持。美國政府發布了一個小心謹慎的聲明,稱在美國和世界各地,每一個人都有和平抗議的權利;聯合國呼籲中國,不應該逮捕僅僅是參與和平示威的民眾;德國總統希望「中國當局尊重表達和示威自由的權利」。據路透社統計,在歐洲、亞洲和北美城市,包括倫敦、巴黎、東京、雪梨、紐約、香港和台北,都出現了支持白紙革命的演講、守夜和抗議活動。

這些境外勢力的道義支持,對中國的白紙革命是否成功可能作用不大,但是卻不能沒有!中國的白紙革命需要全世界的支持與支援!海外有些自媒體把這些道義支持看作是「添亂」,是為中共指責海外敵對勢力策動白紙革命提供口實,他們因此而認為,這些坐而論道都於事無補。按照這些自媒體的說法,似乎你們這些在海外的人不對白紙革命指手畫腳、不說三道四,就不會被中共甩鍋。這種看法真是太幼稚,太簡單,完全不知道中共作惡毫無底線。你即使甚麼都不做甚麼都不說,中共也會認為白紙革命就是你們這些境外反華勢力策劃的。因為這是他們逃出為自己挖的清零陷阱最好的辦法,他們難道能承認這個反智反科學的清零政策已經錯了三年了嗎?

“李南央状告海关案”跟进报道(一百)——蔑视命运便能超越

按语:希腊神话中,西西弗斯被惩罚需将一块巨石推上山顶。每当接近成功时,石头便会滚落下去,往返循环永无止境。我以为摘录于本篇"引语栏"中的三句话,大体可以概况加缪在他的《哲学随笔》第四章"西西佛斯的神话"中对这个故事的解读。

"状告海关案"对我似乎也是一种西西佛斯式的惩罚。我的"跟进"居然就写到了第一百篇,恰是2022年岁末到来之际。让我回顾一下这块石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推起的吧。

2013年10月29日,我们一家四口从香港起飞在北京首都机场入境中国大陆。随身携带的刚刚出版的五十三本《李锐口述往事》样书,被当班的海关科长唐希扬悉数扣留。我试图说服他以通融方式处理——本人九天后返回美国,这些书暂存海关,离境时让我取走。这位年轻人断然拒绝了我的建议。11月12日,海关正式发出"处罚通知单",告知决定将含《李锐口述往事》在内的八十本印刷品予以没收。我全权委托的华一律师事务所律师立即对这个处罚提出"行政复议",11月25日海关驳回"复议",下达"正式处罚决定"。12月25日,我的律师就首都机场海关非法扣书的行为,向北京第三中级法院提起"行政诉讼"。三中院立案庭的法官在"研究"之后认为,律师提供的我的护照复印件不能用于诉讼,起诉人必须提交身份证。律师指出2013年7月1日开始实施的新修订"出入境管理法"中明定"华侨护照在国内与身份证有同等效力",法官不予理睬。

2014年3月17日,我返回北京,与律师一同前往三中院,向立案庭谷绍勇法官递交了一系列可以证明自己中国公民身份的文件。6月18日,在逾法律规定的七天期限一百五十五天之后,三中院正式受理"李南央状告海关案"。7月3日,首都机场海关向三中院递交了"答辩状"。9月15日,三中院向李南央发出"延长审限通知书",同时递送了"行政案件合议庭组成人员告知书":审判长贾志刚,审判员董巍、胡晓明。11月8日,代理我的"状告案"的领衔律师夏霖被警察从家中带走,两年后被北京第二中级法院一审判决有期徒刑12年,夏霖不服,上诉北京市高级法院,二审改判为10年。

2015年3月9日,三中院发出第三份"延长审限通知书",同时发送了"合议庭组成人员变更告知书":审判员胡晓明由陈金涛接替;9月15日,贾志刚审判长接待了我和律师,明确表示:"我们会尽快按照法律程序进入下一个阶段"。我问他"是不是要八年抗战?"他说:"当然不会。"

2017年10月,一直连载"跟进"的香港《争鸣》杂志在迎来创刊四十周年意欲继续励志前行的时刻,突然宣布停刊,我的"跟进"也正好发表到第四十篇——"人需面镜,以正衣冠"。

2018年4月10日,三中院再次发出"合议庭组成人员变更告知书":审判员陈金涛由胡兰芳接替。此后我案合议庭组成再未变动。在此"变更告知书"签发的同日,我从北京医院父亲的病房电话贾志刚审判长,告知他我父亲的情况不好:"我的案子你们要有个交待。"

贾先生回答:"合议庭会商量,一下子答复不了。"

我急了:"还要怎么商量?快五年了,再拖就来不及了。你们是不是非要把老头子拖走了才算数,才开庭。真那样,你们脱不了干系。"

贾志刚厉声反责:"你怎么这么说话?!"与2015年9月15日的"亲切"已判若两人。

6月,写就第六十篇"跟进"时,国内一位朋友发来电邮提醒我李锐走了,情势大变,我若继续请律师将每期"跟进"快递给贾志刚审判长,会给律师带来风险。我即终止了请律师邮寄三中院贾志刚"跟进"的做法。

2019年2月16日,《李锐口述往事》的口述人李锐离世。4月2日他的第二任妻子张玉珍在北京西城法院向我提起继承权诉讼,诉李锐生前捐赠给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的他本人及第一任妻子范元甄的所有文字资料原件为李锐遗产,应由她一人继承。法院于张玉珍递交诉状当日即予受理。5月20日,我的妹妹范茂、哥哥范苗将我告上北京东城区法院,诉张玉珍在西城法院诉讼标的范元甄的文字资料及李锐写给她的信件为母亲遗产,应由他们继承。5月24日,斯坦福大学向美国地区联邦法院提起澄清李锐资料所有权诉讼。11月20日,西城法院由审判长张涛,审判员杨桂林、王凡组成的合议庭裁定张玉珍胜诉。12月10日,东城法院由审判长王晓峰,审判员康婷婷、陈贝组成的合议庭裁决范茂、范苗胜诉。

2020年3月16日,张玉珍聘请美国律师,在美国对李南央和斯坦福大学提起反诉讼,诉二者合谋偷窃李锐资料等罪,认定李锐资料为中国国家宝物,应由国家保存。一切形式的李锐资料(原件、影印件、录入件、电子文本)所有权归张玉珍一人所有。

在中国国内,《李锐口述往事》被视为禁止入境的反动印刷品,将李锐女儿的诉讼束之高阁逾八年不审不判;对外则称李锐的文字资料是国家宝物,应回归母国。这让我想起了听来的如今已是习皇帝的一段往事。王淑琦阿姨是张玉珍的熟人,因此与我家有走动。王阿姨曾经是北京人民医院科研处处长,陕西人,她的父辈跟习仲勋的父辈是陕西老乡,故跟习仲勋的夫人齐心是经常串门儿的朋友。王阿姨说,文革中习近平曾经到人民医院找过她,请她帮忙开个病退证明,想从陕北插队的地方回北京,被她一口回绝了。一来是觉得自家的三个女儿都在农村插队,没有一个提出病退回京的,觉得这个男孩子怎么这么没出息。二来是觉得齐心的儿子怎么可以来叫我这个阿姨帮他撒谎?因此非常生气。这事儿跟习近平自己标榜的"我那个时候扛二百斤麦子,十里山路我不换肩",怎么听都不是一个人做的。其实"开假证明回京/十里山路不换肩"也好,"反动印刷品/国家宝物"也好,不过是迄今未变的少年习近平身上的坏德性——不把说瞎话当回事儿。现如今,习皇帝统治的中国容不得真话,自然是"题中应有之义了"。

2022年就要过去了,三中院的"延审通知"发到了第廿四封,我的"跟进"写到了第一百篇,夏霖律师在狱中被囚已八年有余。自"跟进四十"之后,一篇篇的"跟进"全仗朋友们不离不弃地帮助我在网上传播——在他们的网刊上、在他们的博客上、在他们的推特上、在他们的微信上……就像一颗投入湖心的小小的石子,它的涟漪一圈圈地向外散去、散去,越扩越大……这个月的9日,我所敬重的鲍彤先生去世,我为他送行的花圈上按国保与操办朋友协商的结果,署名"楠央"并放在我先生的名字之后。"李南央"三个字已经跻身"不能出现姓名"行列,令我荣幸无比,信心倍增。

中共二十大后,习老大连任成为习皇帝,还在闭幕式上演了一出将前任总书记胡锦涛当众架出会场的把戏。中共的道儿越走越黑。在看不到尽头的沉重黑暗中,"白纸革命"凄然间席卷而来。国内残酷高压下的人们如此勇猛,身居海外的我更须拼死抵住命运置于我头顶的大石——"李南央状告海关案",在一寸寸地向上攀爬中,锤炼我的意志,洗涤我的灵魂。

一个好的制度要有人来维护,一个坏的制度要靠人来推翻。只要中国人坚持为了自己的生存自由和尊严发声、抗争,无论天多么黑,曙光终会出现。加缪对西西佛斯神话的解读是对的:只要蔑视似乎不可战胜的命运,便能超越它。活在不屈不挠中,是一种幸福。

2022年11月30日

*英文原文:It is during that return, that pause, that Sisyphus interests me. A face that toils so close to stones is already stone itself! I see that man going back down with a heavy yet measured step toward the torment of which he will never know the end.

There is no fate that cannot be surmounted by scorn.

One must imagine Sisyphus happy.


中国人的抗议表达:白纸、方程式和“对对对对”墙

CHANG CHE, AMY CHANG CHIEN


在上海,一场守夜活动演变成街头抗议,许多人举着白纸,展示了不言而喻的反抗姿态。

在北京,清华大学学生以俄罗斯物理学家亚历山大·弗里德曼设计的数学方程式为标语,弗里德曼的中文发音与“自由人”(free man)相近。

在中国受到压制的互联网上,正面信息比比皆是,负面信息被抹杀,这让抗议者诉诸讽刺:他们写上满屏的“是”、“好”和“对”等字以表达不满,同时逃避审查。

这些难以捉摸、富有创意且通常含有讽刺意味的信息,代表了上周末中国各地抗议活动的基调,疫情暴发近三年,民众对封锁措施的怒火迅速演变为多年来针对中国当局最大胆的异议表达事件之一。


北京清华大学的学生抗议新冠封锁。 OBTAINED BY REUTERS


一些抗议者甚至直接谴责当局,有时还发出惊人而直白的批判,甚至要求中国领导人习近平下台。但在这个当局几乎从不容忍公开异议的国家,许多人选择了更微妙的沟通办法,其中最突出的就是上海、北京等城市出现的白纸。

官方称,周四西部偏远地区新疆的火灾造成10人死亡,此后至少十几座城市爆发了抗议浪潮,许多人质疑是将人困在家中的新冠封锁导致了悲剧发生。示威者用白纸——中国葬礼普遍使用白色——哀悼死者,并表达出能让无数深受疫情管制之苦的民众不言而明的愤怒。

无字纸张的展示“意味着‘我们是无声的,但我们也是有力量的,’”29岁的电影制片人海兹尔·刘(音)说,她在周日参加了北京亮马河边的守夜活动。

周六晚间,哀悼者也在上海的乌鲁木齐中路举起白纸。一位居民说,这些纸张本来的意思是要告诉警方,聚集在一起的人将用沉默哀悼逝者。

但随着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悲痛和沮丧转变为问责政府的更广泛呼声。到深夜,数以百计的抗议者都自带白纸,高举起来,喊着解封的口号。



在北京(上图)和其他城市,举起白纸的抗议者。 KEVIN FRAYER/GETTY IMAGES


“民众有一个共同的诉求,”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互联网自由研究员萧强表示。“他们知道自己想表达什么,当局也知道,所以人们什么都不用说。如果你拿着一张白纸,那么人人都知道你想说什么。”

一些抗议者告诉《纽约时报》,白纸的灵感来自苏联时代的一个笑话,讲得是一位异见者因在公共广场散发传单而被警察质询,结果发现传单上什么都没写。在被问话时,这位异见者回答说,不需要写什么,因为“人人都懂”。

2020年,在镇压异议的国安法通过的前几天,香港的反政府示威者也用过白纸抗议。当时官员和警察一再警告不准高喊政治口号,城市里的抗议涂鸦也在被抹去,许多人就在商场举起了白纸。

在中国新一轮的抗议中,白纸抗议的视频和图片在受到严格审查的中国互联网之外迅速传播开来。周末,“A4革命”(A4Revolution,A4指的是纸张尺寸;中文也称“白纸革命”)的话题开始在Twitter上流行。在Facebook和Instagram,有用户将头像改为白纸以支持抗议者。

一些情况还给抗议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后果。一份似乎由中国最大的文具公司之一发出的声明在网上流传,称该公司将暂停销售A4纸,以“维护国家安全稳定”。该公司被迫在其社交媒体账号上宣布这一信息为捏造,公司在正常经营。

这些抗议的无声反抗表面上看起来往往无伤大雅,导致警方难以辨明其性质到底有没有越界。

周日下午,一名戴眼镜的男子在上海一家商场举着牌子,上面写着“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在附近的乌鲁木齐中路,另一名男子站在马路中央,向天空举起一朵花。“有什么好怕的?”他反问正在用手机拍摄的旁观者。

他很快被一群警察制服,并被押入一辆汽车。

迄今为止,中国当局仍对抗议保持沉默,然而周日从上海传出的照片显示,三名身穿建筑工装的男子抬走了“乌鲁木齐中路”的路牌,那正是抗议发生的地方。

到周一,被摘下的路标本身也变成了米姆。著名唱片《艾比路》封面的恶搞图在网上流传,正在过马路披头士乐队手里拿的正是那块乌鲁木齐中路的路牌。

“这是审查机制自食其果。是他们造成了这种局面,”萧强说道。“当人人都受新冠封锁之苦,当愤怒情绪已经如此普遍,那任何米姆都能一炮而红。”


Tiffany May对本文有报道贡献。

Chang Che是时报亚洲科技记者。他曾为“中国项目”工作,并作为自由撰稿人报道中国的技术和社会。欢迎在Twitter上关注他:@changxche

Amy Chang Chien在台湾为时报报道中国大陆和台湾新闻。欢迎在Twitter上关注她: @amy_changchien

翻译:纽约时报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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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純鈎:對白紙革命的冷漠只是一種政治幼稚病

昨天文章貼出後,仍有很多跟帖堅持與大陸人劃清界線,有的說不會冷嘲熱諷,但他們的抗爭也與我們無關。
今日有報道,說大陸網上出現不少對反送中運動中站在中共立場譴責香港人表示痛悔的文章,有的還鄭重向香港人道歉,但也有香港人對這些道歉嗤之以鼻。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這是正常的,我想說的只是,如果你準備投入反共鬥爭,那就要從反共大局出發,而不是被自己個人的情緒綁架。
大陸人在反送中運動中站在中共一邊,其中很大部份原因,是他們生活在大陸,資訊閉塞,政府控制傳媒,灌輸單一價值,尤其一觸及外部勢力,大陸人都會特別敏感。我也有很好的朋友,本身很有政治頭腦,但當時也對反送中很反感,說是香港地價太高,年輕人買不到房,因而對現實不滿。
我沒有與他爭吵,彼此處境不同,說服不了他,說多了傷和氣,我只能保持一種諒解與同情的態度,但如果今天他說,很抱歉我錯了,我不但會接受他的道歉,而且會表示歡迎,對他的自我反省表示衷心佩服。
如果因為白紙革命,香港藍絲中也有人自我反省,覺今是而昨非,醒悟中共獨裁的殘忍本質,認識到當日助紂為虐的錯誤,那麼我們是要歡迎他們,還是冷嘲熱諷,拒之門外?
人都會犯錯,錯而能省,錯而能改,善莫大焉。更別說,一旦他反省了,站到人民這邊來,那等於為反共事業增添了一分力量,也等於削弱了中共的一分力量。那麼,是人民的力量強一點好,還是中共的力量強一點好?
中共武裝到牙齒,人民手無寸鐵,人民唯一可以與中共較量的,也只有人。人多即有取勝可能,人少只能任人魚肉,對大陸人如此,對香港人也是如此。
香港人力量微薄,面對中共不可能有什麼作為,香港人要改變命運,只有與大陸人的命運連繫在一起,團結在一起,才有可能增強反共陣營,最終達致我們的共同目的。
說一句不好聽的,香港人是否支持大陸民眾的抗爭,對大陸人來說,影響是微不足道的,沒有香港人,他們能成就成,不能成還是不能成。反之,香港人是否得到大陸人的支持,那卻舉足輕重,因為大陸人多,人多勢壯,只有大陸人醒悟,反共隊伍不斷壯大,才有可能聯合海內外正義力量,推翻中共統治,而到那時,香港人才有機會徹底翻身。
對大陸民眾抗共的冷漠,只不過是一種不成熟的孩子氣,一種政治幼稚病。有這種心態,對中國民主運動全局,只會產生負面分化作用。因為不能容忍大陸人,也必然不能容忍香港民主派中的不同派別,更不會容忍藍絲中良知尚存的一些人。今日國安法肆虐,香港人受壓,正是需要人氣的時候,何必自損實力,自斷前路,何不調整一下自己的心態,懷抱開放性包容性的心態,真正做到兄弟爬山,各自努力?
既然立心投入反共事業,就不能基於一時衝動,不能個人意氣用事,就要從政治歷練中學習,不斷反省和提高自己;就要把民主運動整體利益置於最高位置,凡事考慮全局和長遠得失。只有大家都調整心態,為共同目標盡力,才能集腋成裘,水滴石穿。
中共是如何得天下的?從少數腦後有反骨的沒落家族子弟開始,中共以二十多年的打拚,終奪得江山,他們致勝的看家本領,有一條叫「統一戰線」。統一戰線的意思,就是團結一切可以團結的力量,孤立和打擊一小撮敵人,而最後他們成功了。
近日香港的大學校園和鬧市街道上,又很難得地見到年輕人舉白紙默立示威,他們顯然是站在支持大陸人抗爭的一邊。我不知道那些拒絕同情大陸民主運動的香港人,看到這些年輕人無畏的表達,會不會也嗤之以鼻?如果有更多香港人站出來,都舉起白紙在街頭示威,那對李家超政府,不是也會產生更大政治壓力?
大陸人有反省能力,香港人更不應該沒有反省能力,經過這幾年的抗爭和挫折,香港人更應該明白大勢,明白中共走在絕路上,正需要最大可能團結人民,最大限度孤立中共,否則,滿足一時的口舌之快,發洩內心的淺薄情緒,不但於事無補,更可能使親者痛仇者快。
既然要參與政治運動,就要有起碼的政治嗅覺和政治認知,不能憑一時衝動,要考慮長遠策略,要有全局觀念,摒除個人的好惡,否則,本意是支持民主,最終卻可能幫了獨裁者。
我還是希望大家好好想一想,不要固執己見,少一點情緒,多一點理智,放開懷抱,看得更深更遠,自己思想成熟了,不但有益於自己,更有益於香港,有益於中國,有益於普世價值的普及。

——作者臉書

2022年11月29日星期二

梁京:中國的「白紙革命」與習近平的「昂納克時刻」

RFA 20221129

如何理解當下中國被稱為「白紙革命」的大規模民眾抗議?我觀察到,長期關注中國政治的海外華人大致有三種非常不同的態度。一種是長期堅持反共的政治活動家,他們的基本態度是,「白紙革命」是一場有可能成功的「六四」升級版;另一種是不靠政治吃飯的海外人士,他們不支持中共政權、但也不相信反共勢力有機會成功,他們認為,再大規模的民眾抗議運動,也不可能威脅中共政權(見艾未未最近接受路透社專訪)。第三種人的政治立場與前兩種完全對立,但他們對習近平也有嚴重批評,那就是習不敢殺人,才導致今天的困境;現在是習近平大開殺戒的時候了,否則中國會亂。

這三類人的共同之處,在於他們對當代中國的政治都有長期的觀察乃至個人體驗,有豐富的經驗和歷史知識支持自己的判斷。但在我看來,他們共同存在的認知問題就是,此次中國的「白紙革命」,是在一種全新的內外環境和技術條件下爆發的,而他們過去積累的經驗和知識,不足以讓他們理解中國的「白紙革命」正在創造的新的歷史可能性。因此,無論政治立場如何,他們對這場革命的影響力都將是非常有限的。

那麼,如何理解當下中國的「白紙革命」正在創造的過去不可能的變革機會呢?要回答這個問題,首先要看到這個史無前例的重要現象,那就是習近平一人,綁架了整個社會的基本利益,也就是一人綁架了每個人的生計。對於這樣一個擁有如此眾多人口和廣袤地域的超大國家來說,出現這樣的格局,過去是完全不可想象的。那麼,這意味著甚麼呢?我的直覺判斷是,無論對統治者,還是對被統治者而言,由改朝換代思維所主導的生存策略,已經在很大程度上失效。也就是說,在現代的通訊和信息技術條件下,統治者以大規模殺戮來穩江山,被統治者以「謀反作亂」來「打江山」,都是自殺。很多人曾經以為,現在的技術條件,僅僅對統治者有利而對被統治者不利,我認為,這次中國的「白紙革命」有可能挑戰這個預設。

「白紙革命」的爆發,意味著在四通橋勇士所代表的勇敢者正在帶領民眾突破恐懼的心理圍牆,而最新的發展是,一些有勇也有謀的知識人,開始以公開信的方式,與當局和大眾討論各種現實的可能選擇。在傳統的改朝換代遊戲中,這種沒有嚴密組織和施暴能力的集體行動,是沒有意義的,但在當下一人綁架天下的格局下,也許會創造走出困境的可能,因為過去不可能像現在這樣,讓理性的聲音如此及時地傳達到整體陷入困境的社會,避免過去改朝換代必不可缺的大殺戮。

那習近平硬是不聽勸怎麼辦?這讓我想到了1989年柏林牆倒塌前夕的東德。當時的東德領導人昂納克(Erich Honecker) 聽從了姚依林轉達的中共建議,下了開槍令,結果不僅導致東德政權解體,還促成了德國迅速實現和平統一。

「白紙革命」令人鼓舞,不僅是青年的抗爭不再天真,明知風險,仍義無反顧;從知識人的公開信中,我還看到了期待已久的政治成熟與智慧。我期待「白紙革命」正在創造這樣的可能,那就是習近平將不得不面對他的「昂納克時刻」,因為整個中國,包括「維穩者」,都清楚看到中國另有選擇。


野狐一禅:党耶帮耶国耶獄耶辨析

 ——宅家的体制性思考札记 


最近,习家党的不许妄议,又加码了,原规定的“七不准讲,且明确不许讲共党历史错误,最近总理李克强在记者招待会上,只说了一句实话,即还有六亿人月入只千元,又惹出习中央出台20项不准讲的红线,几乎是给人嘴贴了封条了。 

看来,他们的禁言洗脑70年,从报禁、党禁,再加修建网上柏林墙的网禁,处今信息时代,信息如“黄河之水天上上来”的洪流,已堵不堪堵,依然学大禹之父鲧治水那么去堵,重复3千年前的失败,这种愚蠢,御用笔杆还吹是治国理政高招,不是比废话还无用的蠢招吗? 

远在周厉王时代,就留下那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名言,而当前,更有改封为烈士的李文亮智语,他说的:“一个正常社会,不应只有一种声音。仅古今这两句话,就比御用文人包装的几十万几百万治国文字,高明与深刻多了。 

看来,这红二代劫出人物,真如李锐说的“积习难改,毛病深沉”他们红二代有识之士的蔡霞教授,对其党,已作僵尸之喻了。 

 

其实,当年毛泽东的一言堂,以人手一册毛语录,用270段毛语做铁栏栅,囚禁8忆人思想,就实验破产,那命令思想对号入座,不是做刻舟求剑的蠢事吗?今日,谁家,还存一本毛语录呢?而且,已被人手一部手机取代了它,那手机,便是人的思想自由驰骋海阔天空飞扬的载体,正把中国人被洗脑洗死的头脑,变活呢。此信息时代便宣告:重建毛式一言堂,很难,巳是群言堂时代矣! 

老夫经历过当年文革老毛闹的全国山河一片红,老来,再见历史的反讽是:小小武汉病毒,便令世界罩出一片白〔口罩〕,家家闹成一片牢,医院尽成一片亡,小病毒,比伟大领袖更厉害吧? 

 

出台“定于一尊”显然是一次政变,即变同志关系为君臣关系,变官民关系为主奴关系。老毛凭打江山的功劳,想一屁股把大跃进饿死几千万亊实坐灭,还容忍开七千人大会,如他说的“白天出气〔发牢骚〕晚上看戏〔消怨气〕”仍下不了台,他用文革搞彻底的政变,但招来打倒四人帮的反弹,经再次的政变,.毛制造万千家庭家破人亡后,他自已仍收获家破人亡,连老婆也獄中上吊自杀。 

老毛不止定于一尊,还捧上马列主义顶峰呢?给他配套的还有:一言九鼎、一锤定音,“一句顶一万句等构成辉煌的一言堂,而今安在?留下水晶棺里一条腊肉,便是笑柄,还留下反人类罪的历史审判。审其学生波尔布特,乃是预审,还留着8千万人命债,人类对他还有最后的审判。 

 

老毛建囚笼称牛棚,或毛思想学习班。书斋文人俞平伯钱钟书等,也没逃脱这种牛棚改造。小习继承此衣钵,如法炮制在新彊办现代化牛棚洗维吾尔族的脑,还用大学生的耳与摄象头的眼,变教授的课堂为思想牢獄。闹到建国与建牢都混肴了。主席与皇帝也不分了。屁话,也如圣旨般遵从了。可是,任志强那大炮,一炮轰出原形,更有小小病毒嘲笑专制者:毛囚知识人习囚新彊人,算什么?我囚的是中国人、美囯人等全世界180余国人,不必建牢,变家家为牢,变一巿一省一国,均为牢,难道此非对专制独裁者进行一次世界级的大反讽吗? 

讽刺得最辛辣的是对“人类命运共同体”它如演魔术就变为:人类瘟疫共同体,够得上历史大幽默吧。 

 

观察亊务与世象,以宣传机器废话,理论教条说教,远不如用审美直觉观察,例如那北韩小王朝,它呈现荧屏的是绝对畸形滑稽的画面,即:扱权者1人肥胖如猪,无权民众尽瘦弱如猴。用两千多万人的脂膏,养一人享乐,真是餵胖一暴君即万骨枯,逃此地獄的脱北者,竟如牲畜被宰杀。此种动物庄园,距现代文明世界,何止是十万八千里之距。 

可当年邻国总书记访问后,却称道这种铁桶式封闭统治的野蛮,是政治正确,只欠经济发展,这种丛林式野蛮,叫政治正确,政治,岂不等于圧迫与蹂躏与剝削,不令人恶心吗? 

令人更恶心的是:这种动物庄园的门上,却挂的“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招牌,70多年了,他们从不脸红,还称是世界最优越的社会制度与国家,这国家是一暴君感觉优越,而全民感慨在地獄。朝鲜化的社会主义,从社会主义开篇到一姓篡夺,这路线图好像非金家专有。 

 

台湾,这株在夹缝中生长出亚洲民主之花,引世界惊异,也当年背叛出卖她的美国在懊侮了。 

因为,寄望的全部落空,战略被利用,德国诗人海湼说的:“播下的龙种,收获的是跳蚤“又应验了,美国人发现他播的民主,收获的是更专制,而亚洲第一个民主共和国的根,移植台湾,竟然在险恶环境下,花开熣灿耀眼,而大陆这邪恶专制的苦果,苦了全世界。 

翻开历史便证明:当年逐中华民国出联合国,改由中共国占据常任理事国,是多么荒唐。 

联合国还在筹备时,与美英法反法西斯同盟的中华民国,以血肉长城抗日,赢得美国罗斯福称赞,拟邀入联合国任常任理亊国时,却遭英国邱吉尔反对。 

到日本法西斯的大东亚共荣圈的侵略,遭国军孙立人将军在缅甸消灭日军37000多人,英军被解围,由国民政府军解救,到英军呼孙立人万岁。邱吉尔仍未改口。直到1944年蒋介石派出52军两万多人在诺曼第登陆作先锋,英勇卓绝,伤亡过半,才使邱吉尔信服中国军人是好样的,同意中华民国入常。这段中国抗日军人用鲜血挣来联合国常任理亊国的史事,被不抗日还感谢日本侵略劻他削弱国民政府军队仍毛泽东政权窃走常务理亊席位,今天的美国总统才认识到这历史的荒唐。 

而钻入联合国常务理亊国黑帮大盗,还掌控了其下的世卫组织、人权组织与刑警组织等5组织,恶果巳从世卫组织暴露危害了全世界,美国反省,已从台湾关系法,进而在研究台湾防卫法,保卫亚洲这民主基地。 

 

911世贸大厦灾难,引北京大学也有学生欢呼,这次美国黑人弗洛依德亊件,也引中共瓜民幸灾乐祸一样,这种人性的变异,实是另一种中共制造的精神病毒作怪,这种反人性的凶恶,既原自其反人性的党怪,又原自其所宣扬的无底线的超限战,而这超限战,又原自毛无底线的斗争哲学,这哲学既有列宁与斯大林传授的那些统战策略,又包含中国36计等谋略诡计。例如:邓小平讲的韬光养晦,美国人懂吗?也许有的汉学家也不懂。这就是越王勾践那卧薪尝胆的另一种说法,待羽毛丰滿时,才跃起来复仇哩!当中共国那2025计划将得逞,习近平韬不住他的光;,向特朗普说:太平洋很大,容得下两个中美大国后,他的系列海军舰队演习到临珍珠港很近的中途島,非养晦巳是亮剑了。 

共产病毒在毛时代便散播亚非垃,几十年的发酵,经武器暴力再加今日的金钱暴力,当我看到黑人要赶走巴黎一切白人时,好像这中国精神病毒,阿Q取代赵家人,红卫兵要砸烂旧世界,又在欧美发生连锁反应式的病象复活哩! 

 

邓小平说,香港实行一国两制,50年不变。只23年,就变了。新鲜吗?此中共常态也。 

1946年,中共在重庆与民国政府签的双十协定,一边在签,一边就调10万大军抢占东北,一边在各地搞军事磨擦,国军抗日,共军抢占地盘,在日本宣布投降后,更是抢地盘的良机,双十协定便如一张废纸了。 

1947年,毛泽东给斯大林电报,被史学教授沈志华在苏联解体后复印购到,当时,毛就准备在军亊胜利后,统一战线中民主党派,将作为革命对象。被斯大林阻止。变脸变色很快哩! 

1954年,朝鲜已停战,作为临时宪法的共同纲领废了,54宪法就将无产阶级专政取消民主联合,权力的分赃,逐渐取消入过股的那些民主党派的股东资格了。 

1956年,17条西藏和平解放协议规定,便开始撕毁,康巴藏区弄起土地改革称民主改革,以奴隶社会去套那宗教和谐的神性社会,引起的暴力镇压反抗,延及拉萨的达顿被逼出走。西藏的17条协议撕毁,乃几十年后香港23条撕毁的样板。 

1957年,号召知识份子助党整风,申明言者无罪,却言者,多数被诬有罪。1979年,999%攺正了,邓小平主持的反右运动,依然是正确。 

直到当今中美贸易谈判只待签字时,仍可被全部撕毁,重新再议。他们以政策和策略为生命的黑帮,既无君子协定,又无契约文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