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5日星期四

朱毅: 最后的依恋——写在戴煌恩公遗体告别日

                                                                     

                                                                           

八宝山竹厅。

2015225上午九时。

戴老遗照只在灵柩前。正厅主墙别开生面的大屏幕上,时而理想主义的青春戴煌,时而爱与亲情的温馨、欢乐、相依为命的最后的依恋与眷缅……大屏幕下一家五口的花圈,为伟的花圈缎带上写的是:爸爸我永远爱您!

右墙依次是新华社办公厅,国内部、信息中心等献祭的花圈。

左边开首是李锐夫妇献祭老友的挽联是:——铁骨铮铮以天下兴亡为己任;九死一生捍真实新闻勇担当。              

炎黄春秋杂志社全体同仁挽祭花圈,上下联似乎以 " 铁肩担道义  肝胆作文章 "打首。 

我没有另写挽联,我的敬挽,连同我心中最纯白、最温馨、最感恩的祭花,都长歌当哭在告别前夕通宵达旦赶写着的《走好!我如天如地的戴煌恩公!——《还在流血的爱情》是怎样冲出古格拉囚岛的?》之中了。

我更没敢告诉雪媛恩嫂,前日我就已经把遗体告别的讣告,随同《历史的浩叹,民族的良知戴煌纪念专辑前言》、《民族的先知李九莲匿名信与日记摘抄全文》发遍了《北京之春》、新世纪、参与网……

告别仪式之前,我只在休息室紧贴雪媛恩嫂的身边,一直静静地坐陪着,也算让她严密而贴近地"监视"着我吧。

遗体告别的时候到了,我搀陪着雪媛恩嫂进告别厅,也就只走了七、八步,恩嫂执意就要自己走。我深深理解那执意的深处,是绵久深沉、至死不渝的爱的从容、刚强与无比尊严!
  
                          




亲人们在厅左站成一列,戴煌恩公的遗体就推入了。我只搀扶雪媛恩嫂到向推进的遗体三鞠躬时,就不能不"让位"给傅可心了;我知道,她是律界泰斗张思之的助手——戴老那次陪张思之来我家,她也来了。傅可心的始终搀扶,无疑代表着价值中国最与恩公晚年相濡以沫的张思之先生最后的依恋、痛惋与无比沉痛的告别!…….
"让位"却又是我内心无比渴望的!一如去世当夜,我就恳求雪媛恩嫂设法让我们一家在葬礼前与恩公多见上一面呢。
我终于径自紧贴着恩公灵柩的右前端只身不离不弃地站着。或稍前,或略后——以不影响鱼贯绕行的人们瞻仰恩公遗容为唯一原则。除了时而抢拍大屏幕上一轮轮滚动播映着的那些或庄严或温馨的影像,其余所有时间,目光只凝滞在我如父如兄、如山如海、如天如地的恩公那似乎变得有些陌生了的脸上。从第一组的三人进入吊唁,我一直就这么站到最后一声"三鞠躬!"也就犹如儿子说的,所有人都是站着三鞠躬,唯独妈妈是跪着三叩首的!恩公的最后一程,我对恩公最贴近却近乎久久凝滞着的"瞻仰",岂止足以替代李九莲、钟海源的在天之灵与六十个李九莲辩护士逐个逐个的瞻仰,即使说更胜于百十吊唁人次之瞻仰,怕也不怎么为过吧?…….
不!那岂止是瞻仰!岂止是最后的告别!那分明更是依恋——深深的依恋!最后的依恋!凡是能读到我戴煌葬礼日前夕开笔的那蹊跷又绝不蹊跷的主祭文:《走好!我如天如地的恩公戴煌——《还在流血的爱情》是怎样冲出古格拉囚岛的?》,凡是认同与理解戴煌与杨沫、王蒙对于浩劫华夏不同精神支撑或担当的,就会理解我的依恋,我深深的依恋——我如长天如大地般的依恋!
是的,除了正厅主墙那大屏幕,多少人呜咽着从我身边瞻仰而过;不少人到此留步,复又鞠躬;更有鱼而不贯、淘号大哭、捶胸顿足、呼天抢地的!……但似乎都无法把我的眼神从我的恩公的脸上移开!——对于我,那是一张应该永远与天地同在的脸啊!它的豪迈,它的爽朗,它的愤怒,它的一颦一笑,即使出现在离我遥遥远远的地方,都曾足以为我柱地撑天!它的即将消失,与我三度拥吻之后甘粹先生那张脸之即将消失,对我具有迥然不同的意义!我无法接受它即将消失!
.即使患直肠癌以后,戴公躯体依然高大伟岸,即使晚年难免佝偻,腮帮子也总是肉嘟嘟的…….眼前的恩公,颧骨凸而腮部平陷,尤其鼻部那沟,看得我陌陌生生、辛辛酸酸的,心痛不已!曾与我抵足而眠的戴恩公啊,最后这三、四个月,您是怎么过来的?您知道雪媛恩嫂、为伟与全家为您操了多少劳?费了多少心啊!
                                

吊唁的人群散尽,是亲人们最后与恩公告别的时候了。我与晶晶的丈夫小张在灵柩东侧,雪媛恩嫂、为伟、晶晶在西向,两姐妹声声哭喊着爸爸,哭得泪人儿似的。我第一次上访留宿恩公家,为伟戴着红领巾,那时还没晶晶呢!如今,晶晶的孩子已经长成男子汉了!天哪,我依恋、依傍着我的恩公至今已经多少年!
我一面寻机逐个拍摄着这感人肺腑的最后的人间至情,一面与小张一道在恩公前胸、肩胛上不住地抚摸着,与恩公作最后的告别。才见雪媛恩嫂大恸之后,拿出一张在休息室时就准备好的照片,当时我没讨要看,此时方知乃以一并火化,寓天国之约,游荡在心魂之间的,自然是白居易《长恨歌》中的一句诗: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
拍摄了雪媛恩嫂与恩公最后的拥吻,顾不得灵柩白色的罩单已经盖上,掀开一角,用手贴紧了恩公冰冷的脸,贴紧了再贴紧,期盼让手传递我心中炽热的温度……
那一霎,我想起当年我与何塔妹妹一道把再生之母——也是李九莲、钟海源与六十个李九莲辩护士的再生之母——朱立妈妈,推进八宝山火化炉熊熊烈焰的情景!
再生之父戴煌恩公啊,如今小张与我,就只能前推不到二十步了!
请记住此刻我深心最后的依恋的温度。
请相信,李九莲、钟海源的在天之灵,以及我与六十个李九莲辩护士对您的感恩与缅怀之炽热,永远一如那熊熊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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