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一龙：怎么走路？――致我的代表

图为李劫夫

人类历史从古到今，道路走过千条万条，从大方向看只有一条,就是从动物到人类，从野蛮到文明，从特色到互补，从黑暗到光明，这就叫做历史潮流滚滚向前，也叫普世价值或普“适”价值。

到人民大會堂的路已不止一條

　　我曾寫過一篇文章《怎樣下樓》，是鑒於大陸中小學常常發生學童們踴躍下樓互相踩踏不幸傷亡的悲劇，希望老師們教教孩子怎樣有秩序有禮貌地安全下樓。今天這篇文章則教走路，不是為了懵懵懂懂的學童，而是像模像樣的成人、本屆黨代表大會的代表──我的代表們。自五年前的十七屆黨代會起，各級黨代會的代表開始實行「任期制」，所以他們在大會開完以後雖已無會可開，但在五年以內還是我的代表，還有責任傾聽我的意見。

　　大家記得，在去冬勝利閉幕的中共本屆大會上，代表們一致通過了《堅定不移沿著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前進　為全面建成小康社會而奮鬥》的報告，其中講到走路問題說，我們「既不走封閉僵化的老路，也不走改旗易幟的邪路」。代表中沒有人反對這句話甚至無人對它提出疑問。從那時起，我就在琢磨此話的意思，越想越覺得玄乎，有這樣只走某條路不走其他路的人嗎？怎麼走？

　　以代表們去人民大會堂開會為例，看你們怎麼走。大會堂坐落在天安門廣場，北依長安街，南臨前三門，東西還各有廣場西側路和人大會堂西路。路已不止一條，但是它夠你們走嗎？

　　我親愛的代表，你們中的絕大多數住在全國各地什麼大廈什麼花園什麼大街小巷什麼鄉鎮村寨，你們的腿有那麼長，能夠從家裡一腳就踏上上述北京某條街嗎？你們不是需要從自己門口的那條路開始走，再坐車船飛機，從各條道路晉京，再坐迎接你們的專車，從各條街道進入各個賓館，再經若干街道被送進大會堂嗎？你們怎麼能夠不走這路不走那路只走某一條路呢？你們代表我選出的那位總書記說「道路問題是最根本的問題」，要是他說得對，那也表明那「最根本的道路」根本不是誰能統一規定的，它就是你們腳下的那千百條路，只有踩著你腳下的路，才能到達人民大會堂或者其他什麼確定的地方。──這話倒是大實話，不過這就等於說，不管哪條道路都是「最根本的道路」，不是廢話嗎！

　　方向才是「最根本的問題」

　　你們會反問了：「不管哪條路？」那麼你是主張走老路走邪路的囉？你要讓我黨我國我們走到哪裡去？

　　聰明的同志們，這正是我準備告訴你們的。「哪條路」和「哪裡去」是兩個根本不同的問題。前者起自你的腳下，由不得你選擇，只好沿著路走；後者指向你的目標，目標由你決定，錯了該你負責。查所有的道路（死路除外）至少都有兩個端口，所有端口都鏈接其它的道路指向特定的目標。條條道路通羅馬，也通人民大會堂；同理，條條道路也遠離羅馬遠離人民大會堂，要是你背過身去反其道而行之的話，不管你在哪條路上，你面向哪個端口走向「哪裡去」，才是「最根本的問題」，才是你真正應該當心的。

　　這就具體說到有名的「老路」「邪路」「特色路」之說了。從你們通過的文件裡，似乎真有這麼互不相通又互能比較的三條路擺在眼前，任君跳躍其間隨意選擇的。其實所謂「有中國特色」的路並不新鮮，五千年來國人走的都是；並且有史以來全人類也都走的有自己家國特色之路，無可選擇。而你們所謂「邪路」不過指的「西方」之路，當然具有鮮明的西方特色，你想走也走不上去的。只有那條「老路」是我們腳下的路，幸或不幸都該我們自己走的，問題是朝哪個方向。須知幾十年來，你們代表們和我們普通黨員一樣，走路總由黨領著，不由自主的；也就是說，黨領導我們走了幾十年的封閉僵化的老路，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宣佈不走了，以後各次大會又宣佈一遍如儀。其實這路之所謂老，只在於我們的「前三十年」只朝著它的一端，朝著封閉僵化的方向（官媒如今承認它是「傳統社會主義」之路了）走；如果我們不想封閉兼僵化，只須轉過身走向它的另一端，回頭是岸迷途知返，走向開放和改革，不用另行徵地拆房大搞基建，自然更不用苦練彈跳功夫一步登天，路還是那一條，風景和前途卻大不相同，路名也就變成改革開放之路了。不是說兩個三十年不能互相否定嗎？從我們六十年來始終走在同一條路上這一點，此話也有根據，只是它掩蓋了在該路上來回折騰的歷史：先是走向封閉僵化，一直走向秦始皇還要「大膽往前（後）走」；後來轉過身起步改革開放走向現代文明，才走幾步又轉過身去唱紅打黑更加封閉更加僵化。這樣走路、這樣領路，靠譜嗎？

　　老革命李劫夫的下場值得記取

　　課上到這裡，該做總結了。總結一點請予牢記：人類歷史從古到今，道路走過千條萬條，從大方向看只有一條，就是從動物到人類、從野蠻到文明、從特色到互補、從黑暗到光明，這就叫做歷史潮流滾滾向前，也叫普世價值或普「適」價值。路就在你腳下，總是從一端到它端，或前進或反動，看你走向何方，這才是比「最根本的問題」更根本的問題啊！在這一偉大的歷史進程中，總有人（確切地說應為「類人」）鄙棄前進方向、不走前進方向而轉身一百八十度反其道以走入苦海走進叢林，這才使走路成了「問題」，搞得在擁有幾千年歷史文化的泱泱大國執政的泱泱大黨在其黨代會上鄭重選擇這路那路而隱藏其根本──「你往何處去」？

　　本文只傳授走路的根本原理即方向原理，並不規定你往何處去。後一問題該由行者自定自負其責且對你們所代表的全黨黨員和你們領導的全國人民負責，這個責任可不是說著玩兒的。為供你們選擇參考，在此不妨講個有關選路的小故事。多年以來有首唱走路的紅歌，名叫「我們走在大路上」，其詞想來你們都熟悉：

　　我們走在大路上

　　意氣風發鬥志昂揚

　　毛主席領導革命的隊伍

　　披荊斬棘奔向前方

　　向前進

　　向前進

　　朝著勝利的方向

　　你們想必愛唱這首紅歌。不過我敢斷定，你們唱它的時候一定沒有想過，這首歌兒和你們在大會上投票有何關係。告訴你們吧，這首歌正是你們投票贊成走什麼路不走什麼路的理論依據或指導思想：只要走上「大路」了，就一定會「朝著勝利的方向」！所以你們一聽不走這路不走那路要走什麼好聽的路就急急忙忙投了贊成票，而不問問路的哪一頭是、或者各是誰的「勝利的方向」。就拿這歌來說，請聽它的下一段：

　　萬里河山紅爛漫

　　文化革命勝利輝煌

　　工人階級領導一切

　　七億人民鬥志昂揚

　　……

　　原來那方向乃是「文化（大）革命勝利」！文革的勝利也就是「給黨、國家和各族人民（按即歌詞中的『工人階級』『七億人民』）帶來嚴重災難的內亂」，這結論是中共關於黨的歷史問題決議中指出的，「親自發動和領導」其事者偉大領袖毛澤東責任非輕，歷史尚待追究其「內亂罪」呢。而此歌的作者李劫夫先生，雖然不是什麼革命領袖不管指引革命道路，可是究竟是一九三七年奔赴延安的老革命，一生創作革命歌曲，從「爹親娘親不如毛主席親」的親領袖疏父母到語錄歌「造反有理」的跟領袖反一切，總是人如其歌身體力行，一直意氣風發沿著那條「大路」走。在準備繼續歌頌黨的接班領袖林彪同志、創作《緊跟林主席前進》時，不幸緊跟林彪落了馬，被送進「學習班」檢查交代，追究他胡亂指路的責任，真是活天冤枉，氣得心臟病發，嗚乎哀哉。以為自己走上什麼名字響亮的道路就可以隨意折騰的人兒們，要小心啊！

二○一三年十月二十日

——原载《动向》杂志2013年11月号